第二十七章 各自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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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自从承包了家具厂,基本上除了伺候张宏宇,就光耗在厂里了。强子通过张宏宇的关系,扩大了家具厂的面积,又新盖了四间大厂房,买了全套的木工设备和喷漆设备,只等工人到位,大干一场了。 家具厂作为承包企业重新开工的那天,强子请了他大伯和张宏宇来剪彩。陈承志对强子的这个安排虽然不大满意,但也还是来了。 强子请他大伯和张宏宇给提个字,陈承志高兴的写下了“迈出乡镇企业第一步,带领乡亲共同致富”。当强子把笔墨递给张宏宇时,张宏宇思量许久,写了一首诗。 浮世立身正,不求功与名。朝霞齐壮志,日出倚征程。 强子知道自己虽然高中毕业,但肚子里墨水实在有限,也没敢妄自解读。 陈承志看到张宏宇写的诗却心生厌恶,认为一个浮夸子弟就只知道卖弄,不知道脚踏实地帮扶群众,嘱咐了强子几句便悻悻的离去了。 张宏宇对于县长和主任不给他安排具体事做并没有什么不满情绪,他喜欢这样自在,除了赶回市里去谈恋爱,剩下的时间就喜欢耗在家具厂里给木工师傅们画家具式样的图纸。强子觉得张宏宇见多识广,他设计的东西肯定好卖,于是就给张宏宇画的家具式样起了个名字:宏宇系列家具。张宏宇对强子的提法很满意,天马行空的为家具厂设计了商标,还为自己的宏宇系列也设计了一个标志。 张宏宇专门嘱咐强子:“你知道飞鸽自行车吧?知道飞人缝纫机吧?知道中华香烟吧?以后你要让人们知道什么是志强家具!知道志强家具里最时尚、最棒的宏宇系列家具,这就是你的使命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张宏宇托人帮强子在省城租了一间门市,面积很大,用作家具厂的销售点。强子非常兴奋的把厂里的第一批宏宇系列家具摆了进去。可是过了一个月,除了大庆什么也不挑的帮他卖了一套以外,门市就没开过张。进了几百方木料,几百斤油漆,租了门市之后,强子的老底也快花没了,眼看再没有收入就必须停产了,一筹莫展的强子苦恼的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滞销的原因。无奈,他亲自盯在门市里,一有顾客上门,就问人家对自己厂的家具有什么看法。 “大哥、大姐,请二位留步,我是家具厂的负责人,我叫陈志强。耽误二位一点时间,是这样的,我看二位看了很久,但是也没有买的意愿,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我们的产品哪里做的不好,或者说是哪里没让您满意吗?我们也好做改进。”强子客气的和一对夫妇说。 “你们的这个家具,做工、式样都不错,价格比找木工打的是贵了一些,但这都不是什么问题,主要就是这个尺寸还有组合摆放上,实在是不好用啊。”男的说。 “哦,谢谢啊,您二位慢走。”强子礼貌的说。 强子又先后询问了几十位顾客,每次问完还不忘找个本子记下来,最后,他总结出了原因:张宏宇的设计没毛病,新颖、时尚、独具特色,但是普通老百姓接受不了,因为他们的居住环境没有那么大的空间用来摆放着些“前卫”的用具。他的设计只适合很小的一部分人,这些人首先要有足够宽敞的居住环境,其次要有很好的审美,最后还要有支付能力。 强子思索了很久,普通家庭民居的家具摆放似乎都大同小异,他必须先做出一批尺寸、工艺、价格都符合大众需求的东西,否则家具厂就难以为继了。他在张宏宇的设计上加了一些改动,让这些组合家具能够具有更好的空间试用性,然后马不停蹄的回了家具厂,通知所有师傅都先停下来,先做一套他设计的样品。 无巧不成书的是,张宏宇回省城看母亲的时候也去了家具厂的门市,看到自己设计的家具一套都没有卖出去的时候,他伤心的无以复加。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任何人干预,没有任何人指手画脚,自己一个人灵感爆发似的信马由缰的自由发挥,他想靠自己得到一次陌生人的赞许,通过他们的够买来成就一次自己的才华横溢。张宏宇在门市里冷静思考一会儿之后,自己掏钱买了三套家具,给母亲、大哥、二姐那里分别送了一套。他亲自跟着送货的师傅去了三家,固执而有强迫的把三家的家具换了一遍。 强子改进的家具逐渐有了市场,家具厂终于能正常的盈利了。春节过后,门市里来了很多要买宏宇系列家具的客人,强子感觉莫名其妙、甚是不解。后来一询问才知道,都是张宏宇父母的朋友或者他大哥、二姐的朋友。过年串门看到张宏宇这些亲戚家里的新家具,都特别喜欢,也都想买两件摆到家里。强子抱歉的跟这些人说,这种家具需要订做,他们没有这么多货。 家具厂的销量从新年开始,一天天上升着,强子并不满足于此,他抓紧时间在阳江也开了一个家具厂的门市。当强子再回到家具厂检查生产情况时,他爹跟他说:“咱们村里的木工基本上都来干活了,两个门市订下的家具他们要干到劳动节才能干完,别再多接家具订单了,我怕咱给人家干不出来啊。” 强子听了并没有怎么兴奋,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有更大的计划,他想趁订单饱满的时候去南方看看,看看张宏宇说过的新式家具,让自己长长见识。如果时间允许,他还想在东湖再多开几家门市,让他们厂的家具在一年内能够供应到全省。 同强子还算顺利的开局相比,刘辉这个强子名义上的老板要悲惨的多。刘辉知道自己的采购没什么赚头了,因为纺织厂的账上没钱了。他原本合计着计划内产值的拨款可以应付工人工资等费用到4月份,可是进口设备的维修费用令他瞠目结舌。外方人员称,由于工人cao作不当,导致几个关键部件损坏,更换这些部件就是这样的价格。 刘辉感觉自打把销售承包下来,他就变成了纺织厂的厂长,大大小小的事都要cao心,一点没考虑周到就可能导致产品滞销,产品滞销就可能发不出工资,发不出工资就可能导致工人闹事,再然后他就不敢想了。 一过完年,刘辉就出去联系客户了,他不敢去经济条件好的地方,他知道纺织厂的产品在这些地方已经没有市场了,他只能往西北去,那里还有很多对于老旧纺织品的需求,这样的纺织品对技术要求不高,最起码能够让厂里开足马力生产,等工人工资有保证了,再搞新产品也来得及。 等刘辉从西北回来,纺织厂的生产顺利了一些,维修工小王回来了,很多设备开始运转了,停产车间的工人情绪好了很多。可是并不喜人的是,老旧的棉纺织品的利润并不高。4月份并没有给工人们开全工资。刘建民给工人们的解释是:盖宿舍楼的预算超支了,因为很多职工的监工影响了建筑工人的工作,导致工费超支了很多,宿舍楼到六月份就可以竣工了,请全体职工齐心合力,坚持一下,厂里以后会补齐工资和奖金的。 刘辉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他知道,到了下半年就要采购棉花了,现在的收入只够维持纺织厂的运转的,根本没钱付给棉农买棉花。他唯一的指望就是他父亲这段时间被工业厅调走,他也就富贵由命了,明年打死也不承包销售了。 刘辉一刻也不能休息,他要去找去年的客户要账,去年下半年大部分的销售收入都成了坏账,很多客户拒绝付款,他们说纺织厂的这些残次品他们既不能用也没法处理,他们哪怕自费负担退货的运费也要退掉这些东西。刘辉找到临省的一家服装厂时,负责人带他去看了去年纺织厂发给他们的布。刘辉看了之后也不好意思开口要钱了,那些布经纬密度不够不说,掉色掉的一抹一手。有些提前打款订货的客户还在追着他要钱,他去一个这样的客户那里的时候,因为不了解情况,差点被人揍的回不了家。 刘辉感叹着,他的销售任务完不成也没什么,毕竟合同大部分对他有利,他虽然有损失,但也不伤及筋骨,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利润最大的销售,到了他手里的时候就变的这么千疮百孔?为什么纺织厂的这帮官僚们就不知道好好管管,他们就不担心自己的工资也发不出来么? 其实刘辉真误会很多纺织厂领导了,他们不是不管,是因为很多权力都被刘建民收走了,很多事他们想管也管不了,他们说了不算了。 同刘建民共事多年的副厂长张锦华,想给工业局领导写一些他对刘建民的意见和建议,思量再三,他没有动笔。他怕写的太深入了,领导说他危言耸听、诋毁社会主义工业事业;写的太浅显了,又引不起领导的重视;写的责任太清楚了,矛头必然直指刘建民,他怕这样写领导说他不注意团结;写的责任模糊一点,他又怕领导看不出来形势有多严峻。当他得知刘辉才是今年采购和销售的实际承包人时,他心里很高兴,因为只有当利益都捆绑到这父子俩身上时,他们才会着急去解决问题。可是到了5月份,他觉得自己有些高估这对父子了,他必须向工业局领导汇报纺织厂的情况了,再不说可能就会再次出现工人闹事,真到了那一步,他自己也脱不了责任。 5月底,工人们没有开出工资,纺织厂有很多的夫妻双职工,还有很多父子两代都在厂里工作的职工,他们虽然有积蓄可以维持生活,但也表达了很多不满。刘建民亲自给全厂职工开了大会,号召大家一起共渡难关,但是却收效不大,他向手下的副厂长们发了通脾气,也没人回应他,他感觉人们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