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闪而逝的春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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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连城县通往西部深山的小路上,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赶着一群皮包骨头的羊,老人有些佝偻的背似乎被有些早来的夏日晒的更加弯了,羊群经过时踏起的尘土不住的扑向跟在后面的老人,饥饿的羊群看着早已啃的连草根都不剩的荒丘,没有任何驻足的意愿,它们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它们的腿,奔向更远的山地。 ,赶羊老汉路过的一座高墙里,押解劳改犯的武警紧张而又细心的在新建立的劳改农场里清点着人数,这里已经由原来的劳改农场改名为东湖省第五监狱。 劳改农场搬迁完毕了,新成立的五监狱第一任狱长艾奉献站在这个围山而建的监狱顶端,看着这个漫山岩石,找不到任何树木和土地的“领地”,心中一阵凄苦。监狱局给他调拨的粮食被克扣了,他也不知道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能干点什么来创收,强子的家具做不了了,山路崎岖的没有司机愿意跑来运货,赶上雨雪天气,大车抛锚的,刹不住车滑下山的比比皆是。监狱局任命的政委在来的第二天就告假说家中老人病危,回了家就没再回来。 “艾狱长,艾狱长,有几个劳改犯被蝎子蛰了,咱们这里药品不全,你看这可怎么办?”狱医急匆匆的跑来说。 “找找当地老乡,看看有什么土办法没有,这里的人肯定有偏方儿。”艾奉献不急不缓的说。 苦恼的艾奉献跟着狱医去找附近的老乡了,来到一个老乡家里,艾奉献说明了来意。 老乡说:“我家里还有点儿草药,你们先拿去用吧。” 艾奉献感激老乡的热情,诚恳的说:“我给您留些钱吧,不能白拿您的东西不是?” “这个不值钱,你们在的山上就有这种草药,这里人管这个叫大青叶儿,咱们省药材公司的人每年都来这里收药材,还能卖钱呢,就是你们讨厌的蝎子也是入药的东西,都能卖钱的,你们可别糟蹋了。”老乡介绍说。 艾奉献同老乡道谢出来,回了监狱,找到胡永刚,吩咐道:“去问问,来的人里有没有懂药材的,有就赶快把他们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胡永刚一瘸一拐的带着两个人来了,跟艾奉献说道:“报告政府,找到两个自称懂点儿的。” “你们俩进来之前干什么的?犯的什么罪?”艾奉献问这两个人。 “报告政府,我叫孟繁越、他叫孟繁庆,我俩之前都是连城县松会乡的农民,就是咱们紧挨着的这个乡,我俩是表兄弟,因为抢劫进来的。”年长一些的劳改犯说。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艾奉献拿着一株草药说。 “报告政府,这是大青,本地人叫大青叶儿,是一种草药,具体疗效是什么不清楚,当地人用来治疗蝎子毒。”孟繁越说。 “老胡,让他俩带人把能卖钱的草药都收了,把蝎子也都从石头缝里掀出来。”艾奉献命令道。 “是。”胡永刚领命带人走了。 艾奉献靠着卖了点儿草药和蝎子的钱支撑着,五月底的时候,眼看就快揭不开锅的他去陈家沟找强子了。 “艾叔,你怎么大老远的来了?”强子看到艾奉献满脸是土的进了家具厂,好奇的问。 “哎,监狱局给调拨的钱压根就不够用的,那些劳改犯们再吃不饱饭,就该出事儿了,我想找你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你脑子活,帮叔想想吧。”艾奉献有气无力的说。 “叔,要不我跟你走一趟吧,我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强子犹豫道。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这才是个能干事儿的人说的话。”艾奉献高兴的说。 当艾奉献带着强子辗转回到监狱的时候,已经下午5点了,强子回想着来时的路,对艾奉献说:“叔,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你有办法?”艾奉献兴奋的问。 “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我就是想你能不能自己带人修路啊?你要是肯干,我就把做家具的活儿弄回来干。咱最起码得把那几个大弯儿先修直一点吧?要不车也进不来啊。”强子说。 “我哪敢再带这些劳改犯出去干活儿啊?这帮人都饿疯了,有机会非逃跑不可。”艾奉献苦恼的说。 “我看你们也修了点菜地啊,这样吧,我给你出一个月的粮食钱,等以后从加工费里扣行么?”强子说。 “那就太好了啊,我的大侄子,你真是救了我了。”艾奉献感谢道。 “看您,客气什么?以前您不也帮过我吗?”强子真诚的说。 强子在监狱宿舍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想起张宏宇跟他交代过,有时间去松会乡看看郑院长,于是便绕道去了松会乡。打听到郑院长的下落后,他寻了过去。 走在通往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的路上,强子老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老人,挑着一担水,稳健的走在蜿蜒的山坡上,他小心翼翼的卸下扁担,不忍心让一滴水溅落,捡起一个葫芦做的水瓢,用水桶里的水细心浇灌着一颗颗小树苗。这些树苗没有固定的间距,老人可能是看哪里有土壤,就在哪里种上一颗。在这个干旱的春天,小树苗生出的不多的叶子也都打蔫了,老人像看着自己的子孙一般,慈爱的用针管给叶子上滴着水。 距离老人不远处的几个地方,也有几个老农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些种下的小树苗覆盖了一片阳面的山坡,虽然有些稀疏,但却让这片山坡充满了不一样的生机。 强子不想和他大伯照面,掉转头,回陈家沟了。 阳江市里的河道中,一片片干裂的河床上,经常能看到已经晒的臭烂的鱼骨头。断流的部分仅剩的一点江水也在散发着熏人的腐臭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在河道正中生长着,它们用倔强的生命向来往的人流宣誓着:这里以后居住的将会是鸟类而不是鱼类了。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渔民们都失业了,年轻人准备去工厂务工了,老年人筹划着如何把船卖了换些钱,从小就水性很好的渔民孩子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戏水乐园。 纺织厂的家属区里,人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忧虑,因为他们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妇女们不用排队在公共水龙头前打水,洗菜洗衣了。公共厕所虽然还在,但再也不用一大早挤在一起排队蹲坑了,也不用在寒冷的冬季在卧室里放sao臭的尿桶了。人们脸上所有的,都是生活便捷、现代所带给他们的欢乐。 就在纺织厂职工为自己的平房也能住着舒适的时候,阳江市的机关单位以及事业单位却开始了大规模的建筑工程。阳江市政府专门成立了住宅开发公司,准备在今年年底将市、各区政府住宅楼项目主体完工。 陈有德家的院子里,大庆吐沫横飞的讲述着:“干爹,分局要盖新的住宅楼了,今天所长去开会回来说,我们都能分一套呢,谁也不用托关系走后门的乱抢。我虽然是个副所长,但您是退休干部,咱家能要一套三居室呢。而且初步选定的地方也很好,就在四个区搭界的那块儿,去哪里都挺方便的,以后您遛弯就可以顺着江边走了,风景又好……” “哪儿凉快你哪儿歇着去吧,还顺着江边遛弯呢,你想熏死我啊?”陈有德丝毫不见兴奋的说。 王楠听了大庆的话,生怕他分了楼房就不在这里住了,以后只能偷偷幽会,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面了,于是说:“大庆,房子该要还得要,咱爹是不愿意离开纺织厂的家属区,毕竟这里有那么多的老邻居,平房还能养花种树,还接地气,搬到楼里去了,你养的鸡怎么办?再说了,我和小花都爱吃新鲜鸡蛋,咱家现在还能泡澡,这房子住着多舒服啊。” “还是我闺女懂我。局里分了房子,你和小花要是愿意住你俩就去住楼,我和闺女在这儿住。”陈有德开心的说。 “干爹,看您说的,王楠姐大部分时间都要盯着单位的事儿,我没啥本事,就在家照顾您和俩孩子,我们要是过去住了,孩子怎么办?您就别瞎想了,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那楼是说说就有的?”小花说。 “哎,我估计我的销售快干到头儿了。”王楠听了小花的话叹息着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庆关心的问。 “周胖子说得对,纺织厂就没有秘密,我的收入我自己相瞒也瞒不住,首先财务的人都知道具体的细节,其次几个主要领导也都知道,他们随便什么时候说漏了嘴,消息传到家属区里就不定变味变成什么样了。厂里的一个临省的大客户有次跟我说,你们阳江据说最有钱的三个人就是承包过纺织厂销售的三个人,王经理,你也豪爽点,把回扣多给点嘛,让我们也都沾沾光嘛。”王楠一脸苦闷的说。 王楠给大庆偷偷看过自己的存折,大庆知道王楠确实是发达了,于是开解的说:“他们这算是讽刺挖苦还是敲竹杠?要是前者你就给他们涨价!要是后者嘛,后者就更要多涨点了。” “你不懂,他们那个服装厂是部队的,给当兵的做军服的,这样的产品都是物价局定价的,没多大利润,涨价的事儿我根本做不了主。”王楠叹气道。 “我也见过那个军工厂的采购员,占便宜没够的一个女人,每次来订货都要拿了回扣再强要些咱们厂最畅销的的确良布。市侩的让人恶心。”小花插嘴道。 “关键是前两天武局长也给我打电话了,说有人去纪委告我和张宏宇有不正当关系,目的其实就是想把我挤走,不让我干销售了。武局长说张宏宇的父亲进全国人大了,没有实权了,有人对张宏宇的厂长位置垂涎很久了,这只是他们走的第一步棋,后面还不定要怎么对我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楠借着刚才的话,把压在心里好几天的烦心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陈有德听了说:“闺女,别担心,人只要行的正、站得直,谁也打不垮。我在家歇了五年了,我对现在社会的变化体会太深了,社会进步一天一个样儿,虽然我没在企业上过班,但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从纺织厂的职工家属嘴里听到了多少次的起起伏伏,纺织厂就从来没有兴旺发达超过三年的时候,不干就不干了吧,没什么可惜的。” “不干这个了我干什么呢?回去搞技术?厂里有专家了,也用不着我,哎!”王楠叹气道。 小花听了笑着说:“那就在家享受,把钱存着吃利息!” 大庆思索了半天说:“这样吧,我晚上约武局长和张宏宇他们吃个饭,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坤哥对做生意特别有一套,姐,你跟我一起去吧,别中避讳张宏宇了,都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做这种越抹越黑的回避。” 王楠听着大庆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听你的。” 下午大庆在所里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约他们晚上去王坤店里聚会,武志学和张宏宇都好联系,办公室有电话,但强子却不好找,能联系到他的只有村委会的电话,等电话接通的时候,陈广志说强子在市里呢,让大庆打个传呼,大庆问了半天传呼是什么,怎么打,陈广志也说不清楚。王坤是个讲效率的人,早在去年年初就花了一万多给自己的饭店装了电话,对外称是药厂招待所专线。 张宏宇接到大庆的电话时,心里琢磨着怎么跟郑丽丽编个瞎话,想办法不让她来。自从郑丽丽知道了王楠这个人,知道了张宏宇曾经和这个女人谈过恋爱,而且现在还在一个单位工作,这个女人还是个花边新闻满天飞的“风云人物”的时候,就开始天天审问张宏宇。 “你和这个叫王楠的女人有没有什么藕断丝连,有没有什么暗度陈仓的地下恋情?” 张宏宇起初发誓自己跟王楠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郑丽丽觉得张宏宇故意欺骗她,后来就不住的问:“你二姐过年的时候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