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回忆是痛(下)
见南宫斐用“凤凰涅槃”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从前的遭遇,碧涓便知他必是经历了一番起死回生的痛苦过程。此时的南宫斐心里五味杂陈、脸上亦是惆怅凝重,但讲述起自己的往事时,语气却是十分轻描淡写地娓娓道来:“我自幼父母双亡,师祖也身遭天谴,那些平日里与我爹要好的师伯、师叔也纷纷在盟主争斗中牺牲,唯一能够抚养我的就是我的师父梁郁甫长老。我十五岁那年,我师父本是有意让我拜在上官毅门下学习武功,可却未曾想到我师徒二人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说道动情处,南宫斐也不免情绪激昂,只听他声容并茂的将那依稀往事讲描绘在眼前…… 那一年,谷雨时分,杏花初绽,正值玄天盟选拔新弟子的时节。前来拜师的弟子可谓是络绎不绝,其阵势庞大到由玄天盟正殿前起始可排到玄天岭山脚下。上官毅在内的一众玄天盟长老在这众多弟子中层层选拔、优中择优挑选出了共八百人收为玄天盟的入室弟子,且由盟中长老们为别收徒传授。 就在拜师大会的那一天,玄天盟藏经阁内的奉经长老梁郁甫带着自己的弟子南宫斐也一并地来到了场内。见梁郁甫师徒前来,上官毅不免先下疑虑,便出言问道:“梁长老,今日是盟内的拜师大会,梁长老也未得召见,不知来此何?” 梁郁甫将南宫斐拉倒身前,拱手施礼道:“今日既是拜师大会,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盟主能够成全。” 上官毅见梁郁甫向自己提要求心里大为不情愿,但在这众多弟子面前也不好一口回绝,便道:“你先说出你的想法,若是合乎情理我自会应允。” 梁郁甫指了指身前的南宫斐道:“斐儿毕竟也是南宫大侠的遗孤,襁褓之时又得敬林长老的恋爱被其打通了任督二脉,理应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我念在当年与南宫大侠的交情将其抚养,但盟主也知道我毕竟只能教他读书认字和一些做人的道理而已,长此下去,怕会耽误了这孩子。所以还希望盟主能在今日这拜师大会上让斐儿拜一名师,也好学习我盟中的上等武功。” 听过梁郁甫的想法后,上官毅不由得脸色一沉,推辞道:“梁长老,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 梁郁甫见上官毅有意推脱,心中也是有气,他沉吟片刻又反问道:“不知盟主所说的是什么规矩?” 上官毅诡辩道:“我盟中挑选弟子也非儿戏,这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哪一个不是通过层层考验才能来参加拜师大会的?南宫斐当年虽被先师打通了任督二脉,可他却仍旧是毫无武学基础,与这场内的人相差悬殊,我怎能叫他入门拜师?还有如今这南宫斐已是梁长老你的徒弟,难不成你是想将他转手让给他人?” 梁郁甫道:“毕竟斐儿也是名侠之后,我不希望他有朝一日会因不会武功而后悔,所以才会来恳求盟主。还望盟主可以念在师兄弟的旧情上破例一次。另外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斐儿他永远也都是我的徒弟。” 上官毅反驳道:“你既如此说,我便也来说说我的想法。正因他是南宫师弟的遗孤,我才不肯叫他去学习武功。想想当年,南宫师弟因的师父偏爱便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以致于后来惹来杀身之祸。而这孩子虽然年少,但却也是恃才傲物、自命清高,像极了他爹。我只怕他学会了武功之后便会生不良。” 梁郁甫此刻早已忍无可忍,不由得戟指怒道:“休要诋毁南宫大侠。” 南宫斐生性与他父亲一般骄傲,见上官毅如此诋毁父亲、刁难师父、嘲讽自己,不免也被激起了一股傲气,狂言道:“师父不要再与他啰嗦了。我南宫斐自幼饱读圣贤,岂非枉然?他日纵是手无缚鸡之力亦可靠着满腹经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又怎会稀罕他这糟糠之物?” 南宫斐越是如此,反倒越是正中上官毅下怀。他拍手叫好道:“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南宫斐对我盟中武功如此不屑,梁长老又何必强求呢?” 梁郁甫此刻也看出了上官毅的居心,但他仍旧不可罢休地说道:“不拜师也可以,但是你一定要把轻风细雨剑的剑谱交出来。这套剑法是当年南宫大侠独步天下的武功,理应该有他的儿子继承,你们不可强行占有。” 上官毅不由得一笑道:“谁不知道当年南宫云死后这轻风细雨剑就已失传,江湖中再无踪迹,我又到哪里去给你交出这剑谱?南宫斐若要找,那就让他自己到他爹的坟里去挖。” “你……”梁郁甫此时已是怒不可遏,但却有奈何不得上官毅,只能自己在一旁暗暗气恼。但南宫斐却是不同,毕竟他是南宫云的儿子,骨子里就流淌着名侠的血液,再加之此时的他正是盛气凌人、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上官毅竟如此出言不逊,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抽出身边一位入门弟子的佩剑,纵身一跃窜出欲刺向上官毅:“老贼,你侮辱我爹,我要你的命。” 南宫斐这边刚刚起身跃出,那边却猛然间窜出一人,飞起一脚,将南宫斐踢倒在地。南宫斐回浑身吃痛,但却仍旧咬着牙倔强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踢到的人,只见此人二十左右岁,生得面如满月、虎背熊腰,倒也有一丝英气在,只不过眉眼狡黠不死善于之辈。南宫斐挺剑指着那人道:“这是我与上官毅之间的恩怨,你休要插手。” 那人南宫斐的威胁十分得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不自量力的小子竟也敢在上官盟主面前撒野?你就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臭书生,居然还妄图什么决胜千里?今天无须上官盟主动手,我冯远昌先来让你学学规矩。”说着冷不防地便一拳向南宫斐的脸上打去。这一拳下去,南宫斐那一张原本俊俏的脸登时便肿起老高。但他仍旧不服软地举着剑上前乱砍乱劈。 那冯远昌见南宫斐如此顽抗,便更想要治服他,又抬起一脚,踢在南宫斐的肚子上,南宫斐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上,口中也吐出了鲜血,大叫一声,站起身来猛地将手中的剑向冯远昌掷去。那剑来得迅猛凌厉,冯远昌一时躲闪不及,左臂被剑刃划了一道,登时鲜血直流。南宫斐见了不由得狂笑一声,出言挑衅道:“看看究竟是谁教训了谁。” 冯远昌被这一剑激得恼羞成怒,大骂了一句:“小杂种,我要你的命。”说着就兽性大发般地扑向南宫斐将他按倒在地,好似市井无赖一般地对其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问:“小子,你究竟服不服我?” 南宫斐被打的面目全非,却还是狂笑着向冯远昌脸上吐了一口血道:“我服你祖宗!” 冯远昌气急败坏,抽出手中的剑就要杀了南宫斐,就在这时梁郁甫连忙上前用手握住剑刃阻道:“孩子间打闹岂可痛下杀手。” 南宫斐见师父为救自己手握剑刃,那鲜血顺着师父的手掌流到自己的脸上,顿时又是感动又是愤怒,这错终复杂的情绪竟使他浑身上下像是被赋予了某种力量一般,猛地腾出一脚将冯远昌踢翻在地,闪身捡起自己刚刚掷出的剑,向下一甩,剑尖直逼冯远昌咽喉,冷笑道:“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百无一用。” 那冯远昌见形势如此,竟突然硬气起来道:“要杀便杀,只恨我今日没能替上官盟主教训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南宫斐一笑道:“这些表忠心的话还是留到下辈子再说吧。”说着,南宫斐竟一狠心,挺剑向冯远昌的咽喉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南宫斐刚刚挺剑,还未等刺出,便有一股强劲的劲力袭来,将南宫斐手中的剑打落。南宫斐想也没想的就猜出这必是上官毅所为。 果不其然,那出手之人正是上官毅。不知何时他竟已出现在南宫斐的面前并扶起了冯远昌。他用很肯定的目光看着冯远昌问道:“你叫冯远昌?不错,可否愿拜在我的门下做我的徒弟?” 冯远昌听后自是喜不自胜,笑道:“当然愿意,既如此,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说着便跪在上官毅面前,对其磕了三个响头。 南宫斐在一旁见状不免冷笑道:“教训我是假,借机拜师才是真,果然是个狡诈之徒。” 上官毅这时扶起冯远昌,又转身对南宫斐说道:“南宫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伯,今日你目无尊长理应受些教训。还有当年你师祖只把轻风细雨剑的剑谱传给你爹一人,我至今都未曾见过。当年我与你爹分别在玄天岭的玄峰和武峰研习剑法,你爹学成出山后那剑谱就不知所踪,也可能是你爹当年就将其留在了玄峰,你若要找就去那里吧,不过就凭你的本事,只怕爬不上那玄峰。” 南宫斐咬着牙道:“就算是死,我也要爬到那玄峰之巅才死。” 梁郁甫这时过来扶住南宫斐道:“斐儿我们走,等养好了伤师父陪你一同去玄峰。我相信南宫大侠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南宫斐点点头答应一声后便由师父梁郁甫搀扶着离开,回到藏经阁。当晚,梁郁甫替南宫斐在伤口上敷好药之后便关心地询问道:“伤口可还疼吗?” 南宫斐摇摇头道:“倒是没那么疼了,只不过徒儿难以咽下这口气。今天我差一点就要了那冯远昌的狗命,只恨那上官毅不仅出手相救,还收了冯远昌为徒,我反倒为他人做嫁。” 梁郁甫道:“斐儿,我知你争强好胜,今天的事你自然是气不过,但是大丈夫不可逞一时之勇,要懂得暂避锋芒。斐儿,你的境界与格局都不是冯远昌可以比的,你和他不同,他这辈子最多也就是在玄天盟内抖威风而已,而你,则会拥有更大的江湖。” “拥有更大的江湖……”南宫斐沉吟着,心中若有所思,随即便又豁然开朗地说道:“多谢师父教诲,徒儿定当谨记于心。” 梁郁甫点点头道:“好,斐儿你且先将伤养好,等你伤好后,师父陪你一起去找剑谱。” 数日之后,南宫斐的伤势以近乎痊愈。为了能尽快找到父亲生前的剑谱,南宫斐也不怕铤而走险,只身一人便向那玄峰而去。 那玄峰乃是玄天岭上的一处险峰,此峰形如剑刃,笔直而立,四面崖壁垂直于地,并无半点坡度。不仅如此,这险峰虽位于北方地界,但因这山中多猛兽怪木,那怪木中弥漫的气体一旦被猛兽嗅到便会相互残杀,那些猛兽战死后尸体腐烂的气味与怪木的气味融汇到一处便会形成瘴气,吸如之后便可令人四肢麻痹、呼吸受阻、头晕目眩从而窒息而死,也正因这一点此峰才会被人命名为“玄峰”。一般人若没有上等的绝世轻功与深厚的内力定是难以登顶。 南宫斐在峰下见了这玄峰的气势,不免也心生恐惧,隐隐地便想要退却。但转念又一想自己的父亲当年就是在这玄峰之巅练就了绝世剑法,所以这玄峰也不会是那么可怕,而且他也始终相信,父亲一定会在冥冥之中保护着自己。可如今眼看着这悬崖峭壁并无半个可以着力的地方,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攀登,这一趟也算是白来,只好再回去与师父共同想出一个可以攀登峭壁的办法。 回到藏经阁内,南宫斐便对师父梁郁甫说起了玄峰的情况,希望能与其一同商量出一个攀登的对策。 听了徒儿的介绍后,梁郁甫沉思道:“按你所说,此峰高约千仞且笔直挺立,崖壁上又无半点可借力的地方,若要攀爬的确不易。” 南宫斐轻叹一声道:“不仅如此,更加棘手的却是这玄峰之中野兽出没、瘴气环绕,一不留神便会丧命。难怪上官毅会说我很难活着爬上那玄峰。” 梁郁甫又说道:“可当年南宫大侠在那玄峰之上练武之事千真万确,而且在未练成轻风细雨剑之前,他的轻功与内力都尚不算一流。我想还是有办法登上这玄峰的。” 南宫斐点了点头,之后又问道:“当年我爹是在什么情况下登上的玄峰?” 梁郁甫不知徒儿为何会如此问,但仍是回忆了片刻答道:“我只记得南宫大侠登峰之日风雪交加,他在那玄峰之上足足待了一整个冬天之后,方才下峰。” 听了师父的回答,南宫斐登时恍然大悟,拍手说道:“我知道登这玄峰的办法了,那就是在冬天的时候攀登。试想,冬天时猛兽冬眠,峰内瘴气最弱。我们可用利器定于那崖壁上的冰雪之内用以借力,自然便可登顶。” 梁郁甫欣然称赞道:“如此甚妙,如今才是初春时节,我们也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