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三途川客栈在线阅读 - 196|5.20

196|5.20

    


        一日之前,青衣还在为客栈里没有酒水而犯愁,然而此时此刻,她又开始为酒水太多而感觉闹心。【】

        客人们哪里管青衣等人是否烦恼,他们有酒有rou的享受着,招待的伙计们又各个都是美人,真是快活的不能再快活了。

        以往客栈里的用水,基本都靠后门的水井。如今水井里的水全成了酒,别说洗漱和做饭了,就连饮水都了问题了。

        叫青衣悬心的还不止这些。

        因昨日酒酿子来的动静太大了些,她就将王得财和他那几乎要成了酒桶的同伴给忘了。这会儿她正绞着手帕在那里犹豫水缸里剩下的水是拿去洗漱还是留着应急,王得财就拖着恢复形体样貌的林绪言横冲直撞的扑到了她的跟前。

        青衣略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气喘吁吁的王得财,又看了看大变样的林绪言,半响才反应过来这是昨日的傻胖子。

        “青衣小娘子,糟了糟了!”王得财简直像是巴上了青衣一般,一出事就跑来求救,“昨天因为那个妖怪突然出现,害得林头领断了好一会儿的清水。虽然后来我赶着找了个水桶续上了清水,但是他的情况却变得越来越糟。原来已经能条理清晰的说话了,谁知半夜下来,他连话都不会说了!我问什么他都没反应!所以今儿客栈一开门我马上就带着他来找你了,这可怎么办好?可不可以让妖怪大人再帮我们看看?”

        “东桥呢?”青衣第一反应是问东桥的情况,见王得财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知,她便蹙了眉认真的看着林绪言的脸。

        林绪言有着极为健朗的体魄,他原就是征战沙场多年的武将,就算现在已经退居二线,成了任凭娇娘差遣的护卫队,但是在青衣看来,他身上依然残留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武将的感觉。特别是当她看到那道横贯侧脸的刀疤的时候,她便不由得想象着他与敌方厮杀时的场景来。

        然而就是这样一具盖满勋章的身体,却有着一双充满瑟缩神色的眼睛。每当青衣试探直视他的眼睛的时候,他便会惊慌失措的偏过头去。

        “你让他泡了多久?”青衣隐约猜到了原因,但为保险起见,还是开口要跟王得财确认一下。

        “……大约丑时?不对……好像是寅时?我……我也记不清了,后来我累得顶不住,不小心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现他泡在酒气冲天的水缸里不言不语的。”王得财愁眉苦脸的答道,“那个护卫我们的伙计又是棵不会说话的树,除了护卫其他啥也不管……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青衣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果然如此。王得财没有发现井水已经叫酒酿子给弄成了酒水,还在那里不停的打水给林绪言泡,以至于原本好了大半的林绪言生生叫酒水泡坏了。

        “东桥——东桥——”青衣马上就开始找起东桥来。

        “小娘子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么?”东桥几乎是应声出现了,他挽了袖子,光裸的手臂上还搭着一块半湿的手巾,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

        青衣直奔主题的吩咐道:“你快看看这个人还有救不?昨夜他在酒水里泡了小半天了。若是有救就救他,若是没得救了……”

        东桥见青衣迟疑,便贴心的接口道:“小娘子,这个人原先还有的救,现在是没得救了。”

        王得财闻言整个人都有些傻住了,他不知所措的看着青衣,瞧着那眼神,依稀还存有叫青衣救命的意思。

        青衣先是一愣,半响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忙你的吧。”

        东桥恭敬的点了点头,临走前不忘提醒青衣道:“小娘子,我酿的酒已经出窖了,还请小娘子务必品尝一下。”

        青衣略点了点头,待要继续做饭,又被巴巴看着自己的王得财弄得有些膈应。

        “你方才也听见了,这个人已经没救了,这辈子兴许都要这么傻下去了。”无奈的放下手里工作,她很是正色的劝王得财道,“既然事已既此,你快些送他回家去与家人见最后一面才是正理。另外,你可知你弟弟前阵子来过这里?”

        “并——并不知——”王得财有些结巴的反问道,“得福他——他还好吗?”

        “他运气不错,这次也是全手全脚的离开了。”青衣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王得财,如实道,“你们兄弟两个走的道儿相差甚远,你若有心寻他,不若换点渡资去三途河。”

        “不用了……”王得财垂头搓了搓鼻子,很是消沉的道,“我这个大哥……没脸见他,他若能当我已经死了就好了……”

        说罢他又抖了抖肩,仿佛是在忍泪一般。

        青衣恍若未见的拿起刀嚓嚓嚓的切起菜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之后,王得财终于重新振作起来,他拉着失心的林绪言,对着忙碌中的青衣无声的鞠了躬,然后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替他们结账的是黑三郎,当王得财小心翼翼的将银钱递给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微微扬了下下巴,示意渡资已放在柜台上了。

        王得财哪敢跟黑三郎叫板,当即摸了铜板就走人了。临到出门时,正好与一位气势逼人的客人擦肩而过。

        黑三郎原本还在为王得财走了而觉得高兴,不曾想才走了个讨厌的凡人,就又来了个煞星似的妖怪。

        当饕餮大刺刺的坐下来开始要酒做菜的时候,他暗暗切了一声,然后脚下一动,却是朝厨房遁去了。

        这会儿青衣才做好了几道菜,正准备端出去,就见黑三郎一脸不快的进来了。

        “你别出去了,那个挑剔的饕餮来了。这些菜我先端出去给他当下酒菜,酒水也备妥了,我一会儿就去仓库提出来。”黑三郎一面说着,一面接了青衣手里的菜碟子道,“待我打发走了他,再来找你。”

        “好……”青衣巴巴的看着黑三郎出去应付饕餮,单留她一个人在厨房等着。

        饕餮固然不是好对付的家伙,但黑三郎脾气也不小。不一会儿,青衣便能隐约听到饕餮抱怨的声音。

        青衣无意识的转了几圈,偶然间看见角落里的木桶,想了想就上前细看起来。

        这木桶里装的便是东桥在短短一天内做出来的玉冰烧,说来也奇怪,不过是两天功夫,这里头的酒就如同发酵陈酿了数月的酒一般,青衣便是隔着密封的桶盖,也能闻见浓郁的酒香。

        这酒,已然是可以喝了。

        如此一想,她手下一动,却是一口气挪开了桶盖。

        木制的桶盖一开,一股更浓郁更醇厚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来不及掩住口鼻的青衣叫酒香一熏,登时就头重脚轻起来。

        “哼哼——什么味道?好香的酒——好香——”原本醉的已经人事不省的高师傅被这酒香一勾,硬是醒了过来,他踉跄着冲到了木桶前,俯身对着木桶就开始牛饮。因他的动作太猛了,险些没把木桶撞翻了。

        边上的青衣被高师傅的胳膊撞了一下,霎时就清醒了过来。她晃了晃脑袋,对着半身栽进木桶里吸溜酒水的高师傅很是目瞪口呆。

        “啧啧啧,闻着味道,这酒应该不错,可惜了。”青衣叹息一声,她不忍再看高师傅糟糕的样子,当下就转身眼不见为净了。

        除去高师傅如同猪拱食儿的声音外,厨房里再无其他声响了。青衣忍耐着听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高师傅消停,终于有些忍无可忍的回身捡起来木桶盖子,直接将埋了半身在木桶里的高师傅盖住了。

        有了木板盖子做隔挡,她方才觉得好受些了。

        谁知她才舒了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东桥端着一只酒杯默默的站在那里。

        他微低着头,脊背微曲,也不知站了多久。

        青衣差点就被吓到了,她伸手捂住心口,好半天才得以出声道:“……有什么事?”

        “小娘子。”东桥应声稳稳的举起手,将手里的酒杯送到了青衣的面前,“这是我特意为小娘子酿的玉冰烧,还请小娘子品鉴一下,若是不合小娘子的口味,我会再行改善。”

        “哦,酒。”青衣并未忘记品酒的事情,再说了,就算她不小心忘了,东桥也会时不时就提醒一句,让她想忘都不行。未免东桥催促,她也不矫情,接了酒杯就喝了。

        青衣此前从未喝过玉冰烧,这一口下去,只觉入口醇和,余味甘爽,十分的可口。

        “唔,不错。”她下意识夸赞了一句,紧跟着又想起来久久不曾解答的疑问来,于是她收敛了神色,很是认真的看着东桥道,“这么醇厚的酒,不像是一两天就能酿出来的,你可是用了什么偏方?”

        “是的。”东桥也不隐瞒,直接托盘而出道,“这偏方是我的师傅从一个妖怪那里得来的,小娘子也认识那个妖怪,就是昨日送酒来的酒酿子。”

        “……当真?”青衣不甚相信的继续道,“你别是哄我的吧?”

        “我怎么敢哄小娘子。”东桥越发压低了身子恭敬道,“确实是酒酿子的酒方儿,是他亲手交给我们权作问路的谢礼的。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就酿出酒来呢?”

        青衣想了想确实很有可能,然后道:“酒的味道很好,可以端出去待客了。”

        东桥却摇头推辞道:“这酒,是我专门为小娘子酿的,还是留着小娘子慢慢用吧。如今客栈里酒水充裕,客人想喝多少就有多少,想来也不缺我酿的那桶。还请小娘子莫要践踏我等仆从的忠心。”

        “呃……”青衣被东桥的话噎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竟不知东桥也是这样伶牙俐齿的。

        “小娘子不愿要想来还是嫌弃酒不够好喝。那样的话我再去酿一桶吧?”东桥见青衣犹豫不决,便抬起头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阿郎派我来,原就是为了服侍小娘子的,若是不能将小娘子服侍周全了,将来阿郎必定是要重罚我的……”

        “我明白了,不必多言了。”青衣幽幽的叹息一声,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桶酒而已,她不想喝,就那么放着也是不碍事的,“现在你去外头瞧瞧,看饕餮走了没有。”

        “是。”得偿所愿的东桥并未曾喜形于色,他依旧顶着张忠厚老实的脸,恭恭敬敬的对着青衣行了个礼,然后才起身朝大堂去了。

        方才入喉的酒至今还有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挥之不去,青衣无意识的砸吧了一下嘴,又低头对着手里的空酒杯默默的出起神来。

        确实是很对她胃口的酒,一杯下去,就让她隐约有了再喝一杯的冲动。或许,她可以偶尔喝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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