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旧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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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暑气渐消,秋凉乍起,想到过了不久天气就要转冷,任桃华便开始为一家人纳鞋子,缝制秋衣。 她有针线活水平突飞猛进,虽然出活儿还是比邻家的妇人慢上一些,可是比起从前只会刺绣做荷包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贫家妇女们擅长的活计儿,原来她看别人做起很轻松,可自已实践才知,其实点灯熬油的,时候一长,又累眼睛又累脊椎,一整天下来常常是头昏眼花脖子痛,但每当崔准进屋嘉许地看她一眼,她就觉得分外满足。 “试一下合适不?” 崔准看也不看鞋,只浅笑地望向她,丹凤眼荡漾着脉脉情意,伸手轻轻握住她皓腕。 “不必了,娘子做的一定是合脚的。” 任桃华脸上一红,抽回手来,也不好意再让他试,转身出屋了。 出了屋到了院子里,她的心脏还是跳个不停,只觉得耳热面烧。 崔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厉害,那样谨守礼教的谦谦君子,这些日子却是象换了个人,时不是对她甜言蜜语,充满了柔情,弄得她一惊一乍的,他们之间分明没到这种两情缱绻如鱼得水的地步,突然这般如此虽让她情不自禁心旌摇荡,可是心底深处的不安却在不停歇的扩大,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并没有看到崔准在她身后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看着她的背影,深遂不可测的黑眸也失去了温度,仿佛是深冬腊月的夜,无边无际的寒冷。 八月,晋军夜袭澶州,陷之。 不久,晋王去魏县劳军,被梁刘寻在沿河丛林埋伏兵五千,重创晋军。 紧接着刘寻趁晋王在魏,计划用骑兵攻打他的心腹晋阳,回师时夺取镇、定二州,计划以十天为期,清除河朔一带的敌人。但天时不利,十多天阴雨连绵,军粮匮乏,士卒疲病,被晋军了先机提前回师。刘寻一计不成后,又打算占据临清断绝晋军的粮饷,又为晋将王德威所阻,只好退守莘县。 梁帝朱友贞下诏遣责刘寻拖延战机,劳师费粮,伤亡过大,并遣中使督战。 卫州百姓都忧心忡忡,生怕梁军不利,战火蔓延到卫州。 任桃华见家家储粮,也动用当初杨夫人给的十贯钱储了粮,非常时期,有备无患,即便是打不到卫州,也总是要买粮的。 这阵子雨下得频繁,好不容易出现了晴天。 她见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就把粮食挪出来晒了,又从两个厢房里取了棉背拿到小院里晾晒。 这样粮食不会发霉,晒过的被子也会带着阳光的味道又松又软。 她累得精疲力竭,搬了椅子在院子里歇着,太阳暖洋洋的,晒在身上格外的困倦。 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她不知睡了多久,才被刺耳的尖叫声惊醒。 她蓦地跳起,定了下神,才向厢房跑去。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崔母发病。 她撕扯自已的头发,被崔准箍住双臂动弹不得后,又张嘴乱咬,将崔准身上咬得血痕斑斑也不住口,崔准也不动,任她咬着,低声哄着她。 任桃华惊住了,口中喊道,“你不要咬了。” 崔母听到女子的声音,却静了下来,将头转过来,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目露凶光,恶狠狠地骂了声小贱人。 “小狐狸精,骗我儿子,你娘是老妖精,拐我相公,一对sao蹄子,我恨呢,我怎么这么傻,引狼入室,我掐死你得了。” 崔越在一旁直叹气,“娘,你认错人了。” 崔母却恍若未闻,哭了起来,一会儿说自已有眼无珠,马张氏坏了良心,一会儿又抱着崔准呜咽着叫相公,教他不要抛了自已,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一会儿又说那张图谁也别想骗走。 “听话,我不走。”崔准面色温暖,轻声细语地哄着崔母。 崔母闹了一会儿,转眼看见任桃华,情绪又激动起来,挣扎着要过去拚命。 崔准脸色发白,突然厉声对任桃华道,“你出去。“ 崔越红着眼圈扯了呆住了的任桃华出屋。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吵闹声小了,渐渐静了,一会儿,崔母的歌声响了起来。 崔越已回去了看崔母,扔下了任桃华一个人在院子里。 任桃华心潮澎湃,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崔母提及马张氏,难道说的是的马jiejie的母亲吗? 当年马张氏和马溶月母女不是池州本地人,她们流落到当地,马张氏自称寡妇,崔母见她们孤苦无依贫困潦倒,而马张氏针线活不错,就收留了她们母女,马张氏知书识礼能言善道,马溶月冰雪聪明,渐渐得到了全体崔家人的喜爱,后来的吃穿用度也与主子无异。 这些是她所了解的,而她不知情的,她照着崔母的语无伦次的只言片语推演下去。 马张氏母女不只有内涵,而且貌美如花风姿绝代,表里俱佳,所以导致了崔家的两名男性皆对其暗暗倾心。就这样,不只崔家的少主子对马溶月钟情,暗地里,崔家的大家长也背着妻子与马张氏暗通款曲,郎情妾意,崔伯伯当年甚至动了真情,要与马张氏私奔。 有些事任桃华还是觉得不敢置信。 崔伯伯在城西开馆悬壶,他医术精湛,妙手仁心,不久就成为当地最负盛名的大夫,病患几乎踩烂了门槛。他又轻财好施怜恤贫贱,接人待物平易近人,池州百姓都十分尊敬这位崔大夫。别说卢氏当年满囗称羡崔夫人找了个不纳妾室洁身自好的相公,就是年幼的任桃华,对这位翩翩俊雅和蔼可亲的崔伯伯,也是充满景仰和孺慕之情的。 崔伯伯下落不明,不知道是不是和马张氏双宿双飞做野鸳鸯去了。就是这样一个人品绝佳的人,如何会做岀抛妻弃子的事来?若是真喜欢,纳了做妾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决绝不留后路? 还有崔母提及的什么图,不知道这和当年的事有没有关系。 当年的事,她其实很怕去触及,因为年幼,很多事她都记得不太清楚,可是她猜测,当初长辈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当年崔家人一夜间消失在池州,她的祖父伯父大哥,甚至是当时远在江都的父亲,恐怕都有参与其中。 可是今天崔母发病,却昭示着当年的事马张氏母女脱不了干系。 任桃华想,她自已真不是个良善的人,她甚至希望当年的事完全是马张氏母女的责任,与任氏一族毫无干系,那她和崔准之间就不会隔着仇怨的鸿沟天堑,她也不必再隐瞒身份,不敢恢复真正的容貌,这样欺骗着生活在一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若是相认,会是怎样一种情景? 崔准,也会有些许的欣喜罢。 她胡思乱想了许久,连有人进了院也未察觉。 “师母,先生在吗?” 任桃华回过神来,说话的是个弱冠少年,粗布衣衫,生得白净俊秀,神情腼腆。 她认得这是崔准的得意门生之一,殷鸿,他是崔准几个品学兼优弟子中出身最差的一个,祖辈都是樵夫,家里贫困艰难,崔准给他免了学费。 殷鸿恭恭敬敬地对着她施了一礼,不卑不亢,态度十分令人受用。 这时屋内突然传出崔准的声音。 “殷鸿,稍候。” 任桃华松了囗气,招待殷华用茶。 殷鸿在院里的椅子坐下,喝了一盏茶。任桃华回屋转了一圈,见西厢房门紧闭,又退了出去。直到殷鸿喝到第三盏茶后,崔准才从屋里出来。 “先生。”殷鸿连忙起身。 崔准和殷鸿在院里的柳树下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便出去了。 任桃华看了看日头,开始做晚饭。 崔准一直到辰时也没有回来。 直到半夜三更她恍惚觉得有人进了屋,她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吃了没,崔准轻声道了什么,她才又睡去了。 接下来几日,她怕引得崔母犯病,除了做家务,她都躲在屋子里不大出来。 八月,吴国徐温又加了官衔和领地,为内水陆马步诸军都指挥使、两浙都招讨使、守侍中,加爵齐国公,以升、润、常、宣,歙、池六州之地为其巡属,权势熏天,富贵无极。 消息传来,任桃华想徐温应该已完全架空了吴主的权力,实则已是在遥控吴国的军政,不由得有些担心任家,后来一想,任明堂是最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大概早就投诚了徐温,实在不需要别人为他cao心,任家无事,卢氏便无碍,至少她还是嫡长子的亲母,只要她不大闹,总归能相安无事,只是卢氏的性子实在教她放心不,于是又写了封信托贩货的人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