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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栀栀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候,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堂屋的锦榻上睡着了,怀里还窝着一个热乎乎的银香球。【】

    房间里静悄悄的,锦榻前立着一架屏风,上面绘着水墨山水,隐隐透出些光来,周身流荡着淡淡的蜡梅的清香这是姨母喜爱的味道。

    她试探着变成侧躺在锦榻上的姿势。

    听到屏风内的动静,守在屏风外看书的尚夫人把书放下,带着如画走了进来:“栀栀,好一点没有?我让如贝给你煮了红枣茶,等一会儿喝一点吧”

    李栀栀撒娇道:“姨母,我想坐起来……”

    尚夫人见她一个娇小的雪白的小人儿,被大红的锦缎枕头和锦被簇拥着,愈发的纤弱雪白,如同大红玫瑰花中的一滴露珠,晶莹剔透却又瞬间即逝,心中更是怜爱,在锦榻边坐下,把李栀栀扶了起来,又把一个锦缎靠枕塞在了她的背后,絮絮道:“月信量大不大,需不需要去更衣……”

    李栀栀依偎在锦缎丛中,弱弱道:“刚来,量不大,只是全身无力……”

    她垂下眼帘,在心里计算了一番,然后笑了:“姨母,怎么办?到八月十六十七那两日,月信怕是要汹涌澎湃”

    尚夫人见她说得可笑,也笑了,道:“怕什么?我去过益阳侯府的运河别业,那里的管家娘子倒是会安排,女眷更衣什么的都很方便的,只是……”

    “只是什么?”李栀栀睁大眼睛看着她。

    尚夫人失笑道:“他家别业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老侯爷爱布置园林,把好好一个别业布置得到处林木森森,阴沉沉的,到时候你别乱走就行”

    李栀栀眯着眼睛笑:“我也喜欢布置园林种植花木啊,姨母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去见识见识了”

    这时候如贝用托盘端着一个绘着红樱桃的描金小盖碗进来了:“夫人,给姑娘的红枣汤”

    尚夫人接过盖碗,摸了摸,发现温度适宜,便用银汤匙搅了搅,问如贝:“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如贝是个挺爱害羞的丫鬟,她小声禀报道:“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薛姨娘房里的祥芝来转了转,不过奴婢一直带着小丫头看着,最后把祥芝给看走了。”

    尚夫人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舀了红枣汤预备开始喂李栀栀。

    李栀栀听到她说的那句“最后把祥芝给看走了”,不由笑了起来。

    尚夫人怕她呛住了,见栀栀笑不可抑,便放下银汤匙,等她笑完。

    待李栀栀终于笑够了,尚夫人才道:“大户人家若是妻妾成群,大都如此,只有那些清白干净人口简单的人家,才不会出这些糟心事”

    她把盖碗递给李栀栀,让李栀栀自己端着吃,然后道:“譬如小赵太师府上,就是一夫一妻过日子,膝下一儿一女,一家人和睦亲热,让人瞧着就羡慕……”

    李栀栀听尚夫人说得伤感,心下也有些难受,尝了尝红枣汤,发现温度正好,便一口气全喝完了,把碗递给了如贝,这才道:“姨母,以后我和阿佳哥哥也生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到时候您每日只管着带孙子孙女玩耍好了”

    尚夫人先惊后笑:“……栀栀,你太不害羞了”

    栀栀无辜地看着尚夫人,大大的丹fèng眼里一片清澈。

    尚夫人笑着笑着眼睛就有些湿润了,抬手拍了拍栀栀的手:“你这孩子……哎,好孩子……”

    虽然喝了一碗红枣汤,可是李栀栀反倒更饿了,她眨了眨眼睛:“姨母,我饿了”

    尚夫人正悲喜交集呢,闻言不由笑了:“想吃什么?我去让小厨房准备”

    李栀栀想了想:“我想吃小樱做的爆炒红辣椒羊rou炝锅青菜细面。”

    尚夫人:“……听起来好复杂啊”

    她看向一旁立着抿嘴笑的小樱。

    小樱屈了屈膝,含笑道:“夫人,我晓得,我这就去做”

    尚夫人也笑了,道:“小樱,多做一碗吧,我也尝尝你们姑娘说的爆炒红辣椒羊rou炝锅青菜细面”

    众人都笑了起来。

    面没多久就做好送了过来。

    尚夫人尝了尝,发现真的是又香又辣味道又足,而且汤头浓郁面条筋斗,便难得地多吃了一些,把一碗面全给吃完了。

    至于李栀栀,一碗面怎么够?她当然至少得两碗面了

    看栀栀吃得那么香,尚夫人心里满意极了,笑吟吟在一边看着,心道:栀栀身体太柔弱了,近来又长得太快,营养怕是跟不上,一定得寻个方子好好进补进补。

    要不,寻一个名医为栀栀开个方子?

    京城最有名的大夫是谁呢?最出名的怕是以前在宫中供奉的青山道长了……

    得想办法请青山道长来给栀栀看看脉象

    郑太尉府内院正堂内,郑夫人正端坐在紫檀榻上,眼睛盯着前方立着的怀真:“阿晓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真看上尚家那个小童养媳了?”

    怀真没有出声,低着头立在那里,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惶惑。

    夫人虽然厉害,可是公子治家更严,若是他敢背叛公子,下场想都不敢想……

    郑夫人自然知道儿子善于驭下,把下面的人都调教得很好,便缓了缓口气,道:“我是阿晓的亲娘,只有他一个儿子,待他如心肝一般……我只是想帮他……”

    又道:“你妹子今年十五岁了吧……”怀真的爹娘虽然被阿晓弄到运河庄子去了,可是怀真的妹子还在她这里侍候呢

    怀真闻言,咬了咬牙,道:“禀夫人,公子也不是看上李姑娘了,他只是爱逗李姑娘罢了”

    他想了想,又道:“李姑娘跑得很快,小鹿一般,公子就爱吓她一吓,把她给吓跑”

    郑夫人跟看傻瓜似的看着怀真,心道:怀真还是没怀英机灵。一个男孩子,爱去逗弄一个小姑娘,十有**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若是怀英,定能瞧出端倪,怀真却还当阿晓当真是爱逗人家小姑娘呢

    她挥了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回去别和你们公子提这件事”

    怀真答了声“是”,悄悄退了下去。

    郑夫人算是确定自己儿子对尚家那个小童养媳有那么一点意思了,便预备着寻个机会相看相看。

    可惜她布置了下去之后,她手下那些人出尽百宝也没能让她见上尚家的小童养媳因为人家根本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致志在家呆着

    就连尚夫人,自从小童养媳进了家门,也变得深居简出起来,根本难觅行踪

    郑夫人实在无法,总算是明白了儿子郑晓的烦恼人家小姑娘就是不出门,饶是你智计百出,又有何法?

    左思右想之后,郑夫人只得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法子。

    作为礼部侍郎,郑晓今日难得去了礼部。

    他先去见了尚书大人。

    尚书王世平是他嫡亲的六姨父,刚刚下朝,正在礼部后堂补眠,听侍役说侍郎郑大人求见,当即起身去迎。

    他夫人如今一门心思想把大女儿嫁给外甥郑晓,王世平拗不过自己家的河东狮吼,只能在郑晓这边下功夫了。

    郑晓心知六姨父心思,却不说破,闲谈了两句便离开了他自然不会娶自己的表妹,不过拿这件事来吓吓六姨父,得到一些好处倒是可以的

    帷轿出了礼部大门,在大门外停了下来,以等候怀英怀真等郑晓的亲随上马。

    怀真隔着轿子低声问道:“公子,还回运河庄子么?”

    郑晓的身体怕热不怕冷。

    自从入夏,郑晓便搬到了城外运河庄子去了,平时难得进城一趟。

    “嗯,”郑晓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从杏花胡同过吧”

    怀真心道:公子为何要绕路?

    另一侧的怀英闻言,垂下眼帘:尚学士府正在杏花胡同,公子这是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和李姑娘来个巧遇啊

    他笑着道:“是,公子”抬手示意轿夫起轿,众人骑马簇拥着郑晓的帷轿往杏花胡同方向而去。

    帷轿一进入杏花胡同,郑晓的心跳就有些加快,他悄悄把轿帘掀开一线,专注地看着外面。

    学士府院墙挺高的,只有碧青茂盛的树枝探出头来,人影却是一个都不见的。

    眼看着快要走过尚府了,可李栀栀还是踪迹难觅,郑晓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他眯眼看着尚府墙头探出来的结着累累坠坠黄杏子的杏树枝条,心道:“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尚府这是“满园栀栀觅不得,一枝黄杏出墙来”……

    想到李栀栀每每被自己吓得小脸雪白拔腿就跑,郑晓的心里就痒痒的,恨不能把李栀栀抓过来好好揉搓一番。

    他叹了口气,身子靠回了锦缎靠背中,一边抚摸着微微疼痛的胸腹,一边完善着八月十六那日的计划。

    班师回朝的征北大元帅一行此时已经过了怀州,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这晚军队在一处叫饮马桥的村子安营扎寨,尚佳亲自出马,征了村中地主的豪宅给赵然居住。

    他这位大哥虽然不怕吃苦久经军旅,只是天生贵胄生活讲究,比不得他们这些粗人。

    这一路风餐露宿,赵然吃尽苦头,这次总算是享点福了,他命人备好热水,大肆涤荡了一番,彻底地洗了个澡,又把军师叫过来计议一番,待一切妥当,这才悠悠闲闲地坐在地主的书房里,提笔给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写信。

    尚佳进去的时候,赵然正提着笔杆蹙眉苦思长久不写字,他居然有些提笔忘字了

    见尚佳进来,赵然便道:“阿佳,来帮我写信”

    “给大嫂的信么?”尚佳眨了眨眼睛,“这我可不敢写”

    赵然把自己刚给妻子写的信收好,起身道:“是给我爹娘的信,来,我说你写”

    尚佳这才走了过去,在书案后坐了下来,拿起搭在笔石上的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等着赵然口述。

    待一封信写完,赵然把两封信都交给了亲随:“连夜送回京城太师府”

    亲随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赵然这才转身看向尚佳:“你来做什么?”

    尚佳把自己带来的纸包拿过来,取出里面包的一双崭新千层底布鞋:“我让天和去给你寻的一双布鞋。”

    大哥的脚过于娇嫩,一穿军靴就容易磨出水泡,而且容易臭脚,因此他让天和去弄一双新鞋过来。

    赵然接过布鞋,发现是玄色缎面的千层底布鞋,针脚细密做工精细,看大小正是自己的尺寸,心中感动,坐在圈椅中就要换去脚上的军靴,嘴里却道:“我堂堂征北大元帅,你给我穿这个?骑在马上进入京城,不是让人笑话么?”

    尚佳想到明日要见到母亲栀栀了,心里愉快极了,也不和赵然拌嘴了,认认真真解释道:“大哥,你生得俊秀高大,而且为国建立巍巍功勋,人人只会想到你的赫赫军功,看到你的军容齐整,没人会注意你脚上穿什么再说了,无论你穿什么,大家都觉得这样穿才正常,别人若是和你不一样,那是别人不正常”

    听了尚佳的话,赵然诧异死了,起身走了过去,抬手在尚佳额头上摸了摸:“阿佳,原来你也会甜言蜜语啊是因为快要见你的小媳妇儿了么?”

    尚佳闻言,满脸通红,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赵然:“……”

    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可是尚府之内只剩下尚夫人和李栀栀两个主子。

    尚夫人命人在栀园内摆下夜宴,与栀栀饮了几杯,赏看了一会儿月色,彼此都有些无情无绪,便一起起身散着步回内院去了。

    李栀栀挽着尚夫人的胳膊,温柔地安慰她:“姨母,阿佳哥哥不是让人送信,说后日傍晚就能到家么?咱们后日不要在益阳侯府的别业呆太久,去玩一会儿便离开,带着人去黄河边迎阿佳哥哥好了”

    尚夫人点了点头,心中渐渐活泛了过来。

    夜深了,李栀栀带着几个丫鬟回到了绿竹轩自己房里,刚要洗漱,忽然想起自己给尚佳做的那一套中衣亵裤

    她刚吩咐丫鬟把那套衣服拿过来,后日好送给尚佳,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脸红,最后道:“先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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