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悲伤的泪水
“抓紧一切时间与他见面，设法核实远东情报真伪。如果确定有价值，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拿到手，我急需。”佐佐木石根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恨不得鼓励沈春丽与黄宝上床，“另外，沃勒尔一直在网罗白俄人，昨天与我联系，想委托黄宝去满洲招募。你了解一下他目的何在？也许德国想对苏联动手？” 松井义雄及时推出自己的小算盘：“将军，可以让渡边贤二协助沈小姐，毕竟渡边君跟黄宝经常打交道。” 佐佐木石根未置可否地点点头。 “阁下，我可以今天晚上去见他，上次他曾提及可以打巴西棉花的主意，记得郑元龙先生的岳父现在正在南美，如果把所有关系整合起来，或许能成功。不过，我对贸易太陌生，只能探探口风，可惜渡边君也不擅长。还需要一个内行的人才行。” 松井义雄的用意很明显，派渡边贤二掣肘沈春丽，有功劳可以分享、出漏子就一退六二五。由此可以松井义雄与佐佐木的争斗还在继续，没准会愈演愈烈，这无疑是沈春丽的机会。 她也心知肚明，但长期跟渡边贤二搭档太危险，那家伙毕竟是个情报老手，一旦被他发现蛛丝马迹可不是玩的。如果能与鸠山寿行配合就好了，此人相对来说好对付，而且更信任沈春丽。 暗中打着小九九，她继续笑着解释： “黄宝神出鬼没，可能也想从我身上得到有价值的情报，言谈间毫不隐讳地表示对我们研究所的兴趣。他给了我一个秘密联络地址，霞飞路烟雨楼餐厅，进去后坐十八号台。其他不必说，自然有人通知他。不知道他手下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之所以把第一次见面的细节和盘托出，是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在佐佐木面前根本无法隐瞒。何况渡边贤二也不会不注意她，大大方方摊开才是上策。松井义雄插嘴道： “吉永贞子告诉我，地头蛇黄宝活动能力极强，至少有几张脸孔：情报掮客，青红帮头目，非法商人，沃勒尔得力助手，……，可能还有更多，但我们不知道。” 佐佐木石根的眼中也流露出对黄宝的强烈兴趣，“春丽，你尽量与他周旋，看他能否帮你牵线，到时候由鸠山君统一谋划，由郑元龙出面设法完成一笔钢铁和棉花交易，试试行情。” 果然不出所料，远东苏军情报，沃勒尔网罗白俄，换取钢铁棉花，一连串三个任务！而且都有相当难度，日本人不方便参与庞大的黑市交易，研究所主要人员中，自己只具备试探的条件，看起来郑元龙即将登场，而鸠山寿行的角色几乎就是佐佐木石根的代理人，难怪松井义雄不满。 沈春丽心中权衡，略微迟疑一下才勉强点点头。她本来以为不会有其它事情，哪知道佐佐木石根脸上突现狰狞地笑容，肌rou抽搐着问松井义雄： “松井君，王哲现在怎么样？渡边君确实了不起，居然准确判断出王哲的行踪。” 王哲被捕？佐佐木石根从哪里抓到的？沈春丽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心脏一阵急促跳动！王哲被捕会直接牵连到黄宝，而黄宝就会暴露自己！ 刚刚经历过司马竣事件，看到自己的偶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沈春丽的心已经碎啦。千难万险中仍旧有营救司马竣的希望，她又略感欣慰。内心经过激烈地挣扎，此刻倍感疲倦，然而王哲的消息一下子令她警觉起来，危险再次如同潮水般逼近自己！ 松井义雄立刻像虐待狂般兴奋起来，眉开眼笑地回答： “阁下，我已经废了他两条腿外加右臂，每天割一片rou喂狼狗，但保证给予最好的治疗。不可否认，这个人确实强硬无比，一定坚持见到您他才肯说实话，否则一切免谈。” 一点不意外！显然，佐佐木石根在疯狂地报复，为他在东亚饭店遭遇的一切进行报复！这种不惜代价的疯狂恰恰证明，老狐狸地位不稳，他已经失去本能的冷静。捕获王哲，终于令这头野兽有了发泄愤怒的机会，他狞笑着琅琅背诵： “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饮瘖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孝惠帝观人彘。呵呵，片断！” 无限神往的表情荡漾在佐佐木石根的脸上，看着他幸福的样子，沈春丽终于明白什么是魔鬼的笑容，她跟随佐佐木多年，知道老狐狸永远会恰当地保持风度，保持上等人的从容和蔼，居然从没有发现他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表现骨子里的残忍！ 佐佐木石根笑咪咪地吩咐松井义雄： “先暂停刑罚，照顾好他，慢慢折磨。要让他生不如死地活下去。过几天我亲自审讯，好久没有审问犯人啦，想起来还真有点技痒！” 说话时微笑着，满脸神往，然而那表情却令人毛骨悚然。 “哈依！” 松井义雄像发现腐rou的鬣狗，摩拳擦掌地出去啦！望着他的背景，沈春丽期期艾艾地说： “阁下，松井君对我目前的业务很关心，尤其是筹建贸易网络这一块，您看以后我是否需要向他汇报。坦率地说，这是为了工作方便。毕竟鸠山寿行先生是您的客人、朋友，而渡边君在满洲就跟松井君称兄道弟，吉永贞子小姐从第一天报到，就与松井君投缘。只有我独来独往，长此下去会影响彼此情绪……。” 未来的贸易网络将由郑元龙牵头，由鸠山寿行暗中主使，松井义雄基本沾不上边，他只能打沈春丽的主意。即使傻子也明白是研究所将来最主要的发展方向之一！ 掌握这一块业务就等于掌握了研究所的未来，也就能确保自己的辉煌。一个庞大的地下贸易网络，对于战时饱受贸易禁运之苦的日本来说，重要性不言自明。 随着战事进一步发展，日本海军的发言权也越来越大，松井义雄再愚蠢，也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奥妙，依靠他在陆军的强硬后台，控制这个网络，在海军部里就拥有空前的晋升机会，绝对是攫取更大权力的资本。 沈春丽希望在佐佐木石根与松井义雄的信任中打入一个楔子，两位研究所最有权力的人互相摩擦，会大大影响运行效率，并且能给自己争取到更大的活动空间。 “哦？” 佐佐木石根把脑袋靠在轮椅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沉思良久才毫不在意地笑笑说： “不必向他解释，你也不需要把具体情况做成工作简报，直接对我负责就可以！从战略情报分析转为战略情报搜集，已经够难为你啦。松井君也对你表示感谢，再说私下里我也会对他解释。 春丽，你可能不明白，建立一个规模巨大的贸易网络，从事各种战略物质的交易，这是研究所未来的一项重大使命。可能松井君没有意识到而我反复分析过，上海滩鱼龙混杂，你和郑元龙搭档，以中国人的身份去处理更合适，毕竟西方商人现在忌惮日本人。 放心去做，没有人怀疑你对帝国的忠诚，我对此更深信不疑并表示感谢。以后出席社交晚会，可以带鸠山寿行去见识见识，他是个中国通，我希望他了解一下上海。” 沈春丽点点头，她顾忌松井义雄，再次不露声色地提醒佐佐木石根：“如果有机会，我倒想见见王哲。东亚饭店和松井君在海拉尔遇袭，朴部长被炸身亡，没准他都有份。出了那么多事以后，他如何能继续获得渡边君的信任？另外沃勒尔到底通过什么手段雇佣他们上山的，我也挺好奇！” 潜台词无疑暗示，松井义雄很可能杀人灭口！ 佐佐木石根和蔼地一笑，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看来老狐狸还是牢牢抓住核心权力不放，一切尚在他掌控之中！ 带着横野一郎与海江太郎驱车迅速回到住处，王哲像一枚巨大的炸弹悬挂在她头顶！可没有时间理会这危险！她需要理清思绪，需要回忆司马竣的所有暗示，不能忽视任何细节，一丝一毫的闪失都将致使同志牺牲，给组织带来灭顶之灾。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绝密的空间，来倾泻一江一河的泪水！内心里对亲人的痛惜必须释放，对敌人的仇恨必须发泄，否则在爱和恨的重压下，她会思路不清，眼睛不明，判断偏激，会使整个行动变形。 现在必须冷静！日夜思念的司马竣就在眼前，他依旧洒脱，依旧神采飞扬，依旧笑容可掬。可他被捕了，被日寇折磨得体无完肤！并且生命朝不保夕。沈春丽下定决心，即使牺牲自己也必须营救司马竣，她一遍遍在心中暗示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惟有如此才能尽快想办法营救。 回到住处，沈春丽微笑着吩咐横野一郎： “横野君，来上海以后，还没有好好吃一顿，拜托出去定几个我喜欢的上海本邦菜，菊花黄鱼羹，烤菠萝牛扒，原笼粉蒸牛rou，虾子大乌参，盐擦鸡，冬瓜球，要一坛花雕。也算给海江君接风，欢迎他参加我们的团队，今晚你们也可以小酌，我付账。” 眉开眼笑的横野一郎顿时来了精神，孩子气地一磕脚后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响亮地回答一句： “哈依！” 沈春丽上楼，横野一郎出去买菜，海江太郎独自坐在楼下客厅里，眼睛死死盯着复式房间的二楼。 不可否认，跟随沈春丽是个美差，但他来自松井义雄身边，等于皇帝身边的太监，而且军衔比横野高一级，按理来说有头脸的事应该吩咐他才对，但沈春丽基本不正眼瞧他，有事就找横野一郎，甚至偶尔还会与横野开开玩笑。 海江太郎觉得倍受冷落，心里有点羡慕嫉妒恨。这个漂亮的中国娘们躲在卧室里干什么呢？会不会脱光了衣服？海江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热血沸腾。 沈春丽的房间里漆黑，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条细细的光线，透过钥匙孔照射着她面前的地板，如同未来之路上的希望。她盘膝而坐，想象着司马竣灰白的脸庞，任泪水肆意奔流！ 张志平叛变的消息已经成功发出，组织上近期一定会有行动，但为什么佐佐木石根仍旧对张志平的接头报有希望，说明组织上没有取消与张志平见面。 目的何在？向敌人表明并不知道张志平叛变，一来可以麻痹敌人，安全撤走所有被监视的同志，二来可以彻底隐瞒消息来源，真正保护自己。 沈春丽佩服同志们的周详考虑，暂时不必考虑自己安危。但司马竣反复提醒她，设法营救刘平平，怎么营救？所有因张志平而暴露的同志中，只有刘平平承认了真实身份，并且她居住在日租界，周围肯定有大群特务！ 王哲的事自己无能为力，只能通知黄宝，如果真牵连到自己，也是天意！那么尽量争取在暴露之前把一切该做的事情做完。至于无所不在的危险，已经来不及计较，她甚至没有设想逃避。 正在冥思苦想，眼前的那道光线不见啦，沉浸在悲痛和紧张思考中的沈春丽，仿佛有第三只眼睛，她想都不想拿衣袖抹一把眼泪，顺手抓过手枪在腿上一蹭——子弹上膛！用枕头捂着枪口，瞄准房门上方。抬手就是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