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崩溃
吉永贞子急忙付账，示意其他特务按兵不动，自己慢慢尾随张志平，直到拐过街角，来到已经被提前清理过的安全所在——一家小书店，张志平才隐在书架后面与吉永会面。 “贞子小姐，刚才特派员打来电话，通过侍者告诉我，接头时间改在今晚十点，地点则为法租界！我会不会暴露啦？否则特派员为什么来了却不肯露面？” 吉永贞子也一头雾水，她和她的手下，在上海混迹多年，可以说是盯梢、伏击的高手，而且行动经过周密策划，不存在暴露的可能。可为什么特派员不露面？ 她冲窗外一招手，负责监听电话的人马上出现： “报告！电话来自法租界一家公用电话亭，使用电话的人男性，用英语跟侍者交谈，谈话很短：转告张志平先生，晚上十点法租界大华电影院见，买四排十八号座位。” 看起来是潜伏人员习惯性的多疑，吉永贞子想了想，迅速决定，此地继续监视，调集几个特务立刻赶往法租界，把四排十八号座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票全部买下来，自己带着张志平迅速驱车赶回研究所，向佐佐木汇报汇报！ 孤坐家中的佐佐木石根，就像蜘蛛藏匿在网络不起眼处，等待猎物上门。鸠山寿行与沈春丽已经潜入重庆六天，秘密渠道传来的消息，进展并不顺利，文韵有改变主意的可能!一旦此人变卦，整个计划完全落空不算，鸠山寿行和沈春丽也必将危险。 然而重庆与上海，敌我相对万里相隔，老狐狸虽然焦急万分，并且千万分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静观其变。地狱使者正借助失眠来剥夺他的体力，常常使他明显感到力不从心。自从被黄宝重创，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看起来足足衰老十岁。 照此速度，恐怕看不到太阳旗插遍全球的那天。身旁无人时，佐佐木石根会偷偷哀叹! 意外发现段文轩的行踪，天大的喜事冲淡了佐佐木石根的苦闷。搂草时打着个兔子，居然还有附带收获。意外!听完吉永贞子的汇报后外强中干地呵呵大笑，抓捕中央特派员是他来上海后筹划的第一个行动，成功在即，又加上段文轩的出现，不免有些踌躇满志： “贞子小姐，你太紧张了，谍报工作历来讲究狡兔三窟，堂堂中央特派员，如此高级别的人士来与张志平先生接头，别说换一次地点，即使再换三四次也一点不奇怪。 你的人当时没有跟随张先生一起离开，绝对正确。咖啡厅附近一定有人秘密观察张先生，监视得人一动肯定暴露！放松精神，特派员跑不了，去安排晚上的行动吧。那里是法国人的地盘，尽量小心，避免发生公开冲突。” 晚上十点多一点儿，大华电影院的夜场电影已经开始，张志平坐在四排十八号座位上，他也无心看电影，呆呆地看着身边的十七号座位，一直没有人来坐。吉永贞子就在他身后，不住地偷偷打量周围，四周分布着十几个特务，外面还有二三十个，这样的布置应该万无一失，吉永贞子得意地安慰自己。 突然间，观众席里响起劈劈啪啪的枪声，饱受战争惊吓的人们，顿时乱成一锅粥，有的就地趴下，有的哗啦一声跳起来就跑！秩序顿时大乱！张志平本能地就势躲椅子后头，身边的特务和吉永贞子也纷纷拔出手枪站成一个圆形保护张志平！ 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吉永贞子狠狠地闭一下眼睛，完啦，抓捕中央特派员的计划彻底失败。 研究所的另一路人马更惨! 本来在满铁混日子，已经不期望这辈子有机会风生水起，小泉次郎倒也安分，上班下班平平淡淡，简单就是快乐。 命运很奇怪，机会总是不期然而来，因为松井义雄胡闹，悍然千里突袭抓捕郑元龙，导致鸠山寿行想起了他这个师弟，鞍前马后忙活了一个春节，竟然意外获得佐佐木石根赏识。得以调进研究所，来名震天下的上海混生活，太美啦! 知足常乐，小泉次郎本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得此机会倍加珍惜。没想到命运的眷顾还没有结束，现在他又成了名震东北的宪兵队大佐渡边贤二的职务代理人!太爽啦，过去想都不敢想。 走马上任后小泉次郎格外小心格外勤恳，虽然仅仅是派人监视刘平平和上海地下党，但他半点不敢含糊，每天早午晚必定亲自到各个监视哨所在的位置看看，人不解衣车不熄火。 偶尔闲了就拍吉永贞子马屁，他俩军衔一样，但小泉次郎始终保持谦卑，人家虽是女的，但是老上海，门槛精有经验。中央特派员已经现身，今晚有大行动，小泉次郎更加不敢大意。 检查完其他监视哨位,来到刘平平所住的日本义勇团大楼时已经很晚，还没等找到停车的地方就发现院子里聚集一大堆人。三岛由纪夫正给一帮浪人打扮的家伙分发武器，一个个咬牙切齿的，看上去要火拼。 小泉次郎不敢怠慢，赶紧下车拉住三岛由纪夫： “福原君，有什么大行动吗？” 作为义勇团上海队的头头，三岛由纪夫久因为能捞钱，每年给黑龙会弄来大笔资金，因此虽然辈分低资历浅年纪轻，但却已经大名鼎鼎。平日里以大日本帝国功臣、头山满会长的忠实信徒自居。 松井义雄来上海时，奉佐佐木石根的命令，要审讯司马俊、调七十六号的郭清进研究所，他统统驳回。除了跟渡边贤二有交情以外，别人在他面前根本不好使，压根瞧不起生瓜蛋子小泉次郎。 “前些日子，义勇团的一批鸦片被抢，是盘踞在法租界的白俄黑帮干的，我安排人绑架了他们一个小头头跟他们要赎金。今晚上谈判，得防备万一。” 三岛由纪夫一边分派手下埋伏，一边漫不经心地应付。小泉次郎一听脑袋都大了!楼上关押着刘平平，一旦火拼起来怎么保证安全？ “三岛君，不能换个地方谈判吗？” 三岛由纪夫看手下都在院子里埋伏好，才冷笑着道： “小泉君，这里才是我的地盘，才有必胜的把握。” “可是，楼上关押着我们研究所的重要犯人!佐佐木将军反复交代要注意安全，也曾拜托你协助。” “小泉君，你看好她不就结啦，我们又不会乱开杀戒。抱歉，我得再去准备，失陪。” 人家根本不尿他!人微言轻的小泉次郎忐忑不安地看看大楼，心里实在没底，叫来当班的特务叮嘱一番，自己马上驱车本研究所，计划向佐佐木石根汇报。 自从陷入日寇的魔掌，刘平平表面上安静甚至柔弱，但内心的斗志更加旺盛，她一遍遍对自己发誓一定要坚持活下去，为司马大哥报仇，为千千万万的同胞雪恨！ 尽管知道周围的房间里都是日本特务，但她每天都躲在窗帘后面，寻找机会！今晚，她依然如此。快到十点时，她突然发现院子里开来一辆大卡车，车里跳下几个好像杂耍卖艺的白俄人，楼里的日本人立刻冲上前去。 还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楼下传来一阵阵日语惊呼：“起火啦！起火啦！”而且好像火势巨大，整栋大楼其实就是个日本侨民混居的大杂院，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马上惊慌失措开始逃窜，到处传来咚咚地脚步声，正在这时，楼下枪声骤起！ 看着可恨可杀的日本人像没头苍蝇般乱窜，压抑许久的刘平平居然拍手大笑，她一点也不害怕危险，不害怕葬身火海，像期盼鞭炮的孩子听见春节的脚步一般，想起过去排演的抗日话剧，她益发得意， 一把拉开窗帘，冲着外面孩子气地大声背诵： “忽一人大呼：火起！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狗吠。” 负责监视她的日本特务已经冲进房间，五六个人拎着手枪，窗外已隐现熊熊火光，浓烟滚滚，他们看见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刘平平，一瞬间竟愣住啦，怀疑小姑娘被彻底吓疯。 领头的一挥手，大家不由分说挟裹着刘平平往楼下走，走廊里全是惊慌失措的日本人，才到楼梯口纷纷被浓烟呛回，如同荒原上惊慌失措的马群，又掉头奔向走廊尽头另一楼梯，几个日本特务死死拉着刘平平，被冲撞得难以保持队形。 领头的特务担心出事，大骂着扬手当当开了两枪，希望能使人群平静下来，然而这样适得其反，楼道里的人更加慌乱。刘平平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暗暗评说：事实证明，日本鬼子也怕死，也怕战争，现在的苦难是他们自找的！ 大众人马奔向走廊另一头，然而此时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该处楼梯情况更惨，紫红的火焰已经蹿上来啦，炽热的浓烟直冲狂奔的人群，前边的人被后边的推挤，立脚不住，哀号着滚下楼梯，仿佛坠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特务们见形势危急，抬腿踹开房门，进去后拿出几床棉披身上，领头的拿一床棉被往刘平平头上一扔，其他几个围过来像包粽子一般把刘平平裹得严严实实，两个人抬起来就冲进浓烟滚滚的楼梯！刘平平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灌满尖叫声，惨号声，还有特务们的叫骂声。最后她突然摔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