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愤怒

    松井义雄对中国历史远远达不到熟悉，听佐佐木云山雾罩没个重点，象被勒住缰绳的战马一般狂躁地喘口粗气。他几次三番表现自己内心的焦急，然而佐佐木石根却毫不在意：

    “我给诸位读读一份有趣的资料，一位民国记者关于瞿秋白先生前几年就义时的珍贵描述：至中山公园，全园为之寂静，鸟雀停息呻吟。信步至亭前，已见小菜四碟，美酒一饔。彼独坐其上，自斟自饮，谈笑自若，神色无异。酒半乃言曰：人生有小休息，有大休息，今后我要大休息了。我们共产党人的哲学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除了鸠山寿行脸上露出神往的表情外，在座的日本人都不知所谓，唯一的中国人沈春丽则深深垂下眼帘，脑海中立刻浮现司马竣的风采。佐佐木石根微笑着，继续娓娓道来：

    “瞿秋白或许不是一个成功的政治领导人，他更象一位先知，像身受火刑、至死不悔的布鲁诺，一身风骨永远值得尊敬。但张志平和洪承畴一样，他仅仅具备瞿秋白的表象，往往把血雨腥风的厮杀想象成唐诗宋词，所以刑未加身已经魂飞魄散。”

    司马俊即将被释放，其他地下党成员一夜失踪，曾经震动东京的大案子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松井义雄简直怒不可遏，那是他的案子、他的功劳!冲动之下他打算直接向东京投诉，指责佐佐木石根失职!幸亏渡边贤二及时劝阻，才打消了他的念头。

    告状不成发发脾气总可以吧，仗着佐佐木石根不在，松井义雄一朝令在手顿时变模样。把上上下下的人骂了个遍，并且把经手的几个小头目的军法从事，挨个赏了军棍。短短几天，研究所被折腾得乌烟瘴气，就在人人自危时传来佐佐木石根成功拿获箱子的消息，大家总算暗暗松口气。

    凯旋而归的佐佐木石根岂能不知道松井义雄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一俊遮百丑，如今箱子在他手中，过去的失误谁还好意思提？再者说，松井义雄兴师动众，调动陆海空三军配合，结果文韵却死翘翘，而老狐狸几乎单枪匹马潜入重庆，不费吹灰之力拿到箱子。

    两相对比高下立见!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如果没拿到箱子，松井义雄怎么跟上头交代？所以佐佐木石根偏要长篇大论谈张志平!玩气死人不偿命。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敢吭气。佐佐木石根态度极好，象一位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和蔼而语重心长地道：

    “象张志平这样的人，自有他的心理活动轨迹，先是趾高气扬闹革命，幻想有一天能够指点江山。被捕后马上变节，我们问什么他不一定实话实说。因为他这时怀着极度的不服气，象赌徒输光了筹码后自然而然的懊悔，短暂时间内他甚至会寻死！

    没有死成之后性格会变得乖张易怒，尤其讨厌自己！这时候千万不要安排他执行任务，一个不小心他马上闹乱子；再过一段时间会消沉彷徨，觉得人生了无意趣，这个时候问他什么都没用，因为他根本没有思路；接下来他会屈从命运的摆布，这时候可以与他小心接触，慢慢询问。

    渐渐习惯以后，他会像哈巴狗讨主人喜欢一般摇尾乞怜。吉永小姐刚刚汇报过，张志平整个心路历程没有出乎我意料，但他还没到最后阶段。我与诸君拭目以待！”

    吉永贞子神采飞扬地站起来拍马屁道：“将军阁下比张志平还了解张志平，一切不会超出您的预料！我马上安排张志平与刘平平会见，以后他会变成一只帝国温顺的哈巴狗！”

    佐佐木石根得意地呵呵大笑，很享受眼前的气氛，毕竟在东北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属下的奉承已经是久违了的奢侈品。鸠山寿行、渡边贤二、小泉次郎无不点头表示附和。

    瞧在眼里的松井义雄愈加不满，他一直垂涎沈春丽的美色，来到上海以后，权力大增但佐佐木石根却把大家分拆开来，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导致他平时见沈春丽一面都困难，此时不怀好意地道：

    “沈小姐当初判断张志平没什么价值，又怀疑他跟司马竣争风吃醋，现在看来有可能走眼啦！可惜中央特派员识破了我们的陷阱，应该查找原因。如果说司马竣是条珍贵的蓝鳍金枪鱼，那么中央特派员就是一条蓝鲸！”

    言外之意，他不同意释放司马俊，而且还死死咬住案子不放!当初沈春丽故意贬低张志平的重要性，是为了降低日寇对司马竣的期望。

    如今眼瞅着即将成功，沈春丽如何肯承认判断失误!只不过她不想与松井义雄正面冲突，笑着道：

    “将军阁下成功把握了张志平的整个心态变化，我不具备这样的天赋，但时至今日，抛开司马竣先不谈，我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断，张志平指控司马竣目的不纯。提审刘平平的卷宗我也看了，在她的口供里司马竣仅仅是个兄长似的人物，难道这不矛盾吗？松井先生，就事论事我并非毫无理由地否定张志平的价值。”

    不能总谈论司马俊案子，要转移注意力!刚刚接触过黄宝的沈春丽本以为可以单独汇报，万万料不到是这么隆重场合，她一边揣摩佐佐木的用意，一边谨慎地开口！

    “受将军阁下指派，我昨天去霞飞路见了黄宝，据他透露，沃勒尔招募白俄不过是例行公事，到时候会有德国的一个军事代表团随行，好像与关东军有秘密计划!”

    德国人绝对不会对中国东北感兴趣，他们不过是站那里眺望苏联!佐佐木石根闻听，差点把耳朵竖起来!鸠山寿行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松井义雄则完全不当回事。小泉次郎则事不关己，现在他还没有在会议上发言的资格。

    难道关东军打算对苏联动手？熟悉上海情报圈子的吉永贞子，也听到了一些秘密消息，但这几天被松井义雄的做派吓得不轻，一直隐忍不说，此刻小心翼翼地开口：

    “西洋掮客纷纷议论，推测近期日俄会有战事！甚至有人大肆宣称张鼓峰事件只是前兆。”

    在朝鲜、苏联和中国交界处有一个一般地图上找不到的地方，发源于长白山天池的图们江从它身边经过，人称张鼓峰。从朝鲜罗津至黑龙江珲春的铁路也从山下经过，山的东边有一个当地人称为长湖的小湖泊。是黑天鹅和丹顶鹤的家园。

    1938年6月底，苏军突然占领了张鼓峰，在山上构筑工事，布置铁丝网。

    已经把东北划为“满洲国”、把朝鲜作为自己殖民地的日本人不干了。日本人认为，苏军占据张鼓峰等于拥有了可以控制朝鲜和中国东北的战略要地。

    由于正准备进攻武汉，各路日军正作频繁调动，难以大规模地与苏军冲突。大本营只好命令关东军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同时内阁指示日本驻苏大使重光癸与苏联进行调解。苏联明确表态，不可能从张鼓峰撤军。重光癸的外交斡旋陷入了僵局。日军大本营痛下决心：夺回张鼓峰。

    日军以一个师团的兵力于7月份出击，在猛烈的炮火和部份装甲车、飞机的配合下，经3天的战斗就夺回了这个地方，并把苏军赶到了乌苏里斯克，日军大获全胜。裕仁天皇还没有来得及为日军颁发勋章，苏联远东军区开始反击。

    8月1日凌晨，正在睡梦中的日军突然被天上由远而近的滚雷般的轰鸣声惊醒了。还没有等进入阵地，呼啸而至的机群倾吐下了雨点般密集的炸弹和机关枪子弹，远处怒吼着的炮口，喷出了一道道的火光，硝烟和烈火弥漫。

    轰炸和炮击刚一过去，一幅让日军永远不会忘记的恐怖场面出现了：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百余辆苏军坦克轰鸣着，排成数百米宽的钢铁洪流，以决战姿势碾压过来。坦克发动机喷出的浓烟如同天边卷来的乌云，履带卷过的草原跟着发动机的轰鸣在抖动。

    最终苏军以绝对优势把日本人的狂妄抛进了图们江。其实张鼓峰战役中谁都没占到便宜，貌似胜利的苏军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弱点，火力强大但部队战斗力不强，由此关东军更加蠢蠢欲动。而当时的佐佐木石根亲自上前线观察，认为此战印证了他一贯的观点，日军在没有准备好之前，绝不该与苏联动手，对方的战略贮备实在强大。

    关东军能否对苏联开展，争论很久了!吉永贞子也知道此事极易引起松井义雄反感，说话时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生怕一不小心惹恼这个魔头。结果松井义雄还真没辜负希望，闻听之后脸色一变，立刻开骂：

    “胡说八道，连将军阁下和我尚且不清楚这方面的情况，一帮黑市投机分子怎么可能知道！”

    等于说黄宝透露的消息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