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终极潜伏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瞬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瞬间

    四面八方飞来的子弹打在汽车外壳上,乒乓作响火星四溅。沈春丽大为震惊,普普通通一次外出,怎么会遭遇伏击?她不由得死死攥住皮包带,回身时发现有人从巷子里冲出来,距离海江田太郎也就不到十米,情况危急,她连开两枪想打退对方的冲锋,给海江田太郎躲避机会。然而却见靠在车头的海江田太郎突然浑身一抖,然后软哒哒地倒地,横野一郎拼命喊他的名字,可惜毫无反应。

    显然已经死翘翘!

    完蛋啦!下车下不了,开车又不可能,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ou。沈春丽小心抬头扫一眼,巷子里有好几个枪手,街对面也不下三五个,自己和横野一郎各凭一把小手枪,而且马上没有子弹,只能等死!问题是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发动袭击?死得太窝囊了!

    “沈小姐,我冲出去引开他们!你找机会赶紧跑。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

    平时稚气未脱的横野一郎蔫巴巴的缺少血性,被人欺负也不敢反抗,最多躲起来生闷气。如今身陷绝境突然斗志昂扬,回身火爆爆地叫道,一边嚷嚷一边打算推开车门。全凭汽车他们才安然无恙,只要一出去面对近十把枪还能有好?

    沈春丽刚想开口阻止,横野一郎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大声喊道:

    “别忘了告诉我mama。”

    说完一脚踹开车门,冲对面就是几枪!然后把枪往后座一扔,赤手空拳面对呼啸而至的子弹,毅然决然地跳下车,扭身向汽车刚才前进的方向撒腿就跑。仍旧被困在汽车后座上的沈春丽抓起他扔来的枪,看着那熟悉的、并不矫健的背影,心里热浪滚滚!

    如同被狐狸追赶的兔子,横野一郎迈开两腿飞奔,身后有人不停地呼喊干掉他,他根本听不见,两眼瞪得溜圆,不管不顾只是跑!离开汽车也不过二十米的样子,他突然感觉腰间一热,跄踉几步勉强站住然后就是后背发麻,然后他吃力地转身想跟jiejie般的沈春丽挥手,可惜,还没等他举起手臂,胸口腹部一口气吞了五六颗子弹。

    没戏啦!

    横野一郎嘀咕一句,感觉不到疼痛,浑身凉快快的,但他明白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终点,花骨朵还没绽放就凋零!好像有点遗憾,但并不恐惧也并不悲伤。眼前开始恍惚,脑海中出现家乡的风景,mama正站在码头眺望,花白的头发在清冽的海风吹拂下纷乱飞扬。

    他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看看自己的下半截,仰面摔倒!眼前一黑脑海中也一黑,犹如没有观众、却正放映电影的电影院突然停电,一切都陷入黑暗和死寂!横野一郎在最后一刻看见了勾魂使者!沈春丽泪水潸然而下!

    到底太孩子气,这样冲出去白白丢了小命!然而留下来又能怎样?小巷里的枪手已经开始露头,街对面的人也开始缓缓向前,即将被团团围住乱枪打死!沈春丽把检查了两把手枪,总共还剩九颗子弹,救不了命,但结果自己绰绰有余。她拉开皮包,打算把沃勒尔的纸袋销毁。正在这时巷子口的人突然一阵乱喊:

    “对面楼顶有人!”

    “小心!有人受伤!左边房顶有人!”

    正不知道怎么销毁纸袋的沈春丽闻听豁然抬头,才发现再也没有人瞄着她所在的汽车射击,相反刚刚围上来的人都隐蔽起来向各处房顶还击!难道有救兵?谁会救自己?汽车里视野受限看不到房顶的情形,再说天黑,也无法确定救兵的位置!

    会是救兵?沈春丽正迟疑,猛然发现巷子口的石板地上爆出一串火星,房顶上至少有三个火力点集中射击,而且看样子使用的是长枪,紧接着传来埋伏枪手鬼哭狼嚎的叫骂声!对方到底是谁?什么意思?一个子弹啪地一声击中汽车方向盘,沈春丽吓得一缩脑袋,接着又是一颗,再一颗,连续四个子弹都落在一个地方!

    对方射击速度相当快,而且准确度惊人,几乎堪称神奇!凭此完全可以瞄着沈春丽所在的位置,让子弹从车顶穿入,一枪就可以要了沈春丽的命!为什么要连续击中方向盘?炫耀?戏弄?还是逼着她弃车准备活捉?

    顾不得其他,眼下毕竟有一线生机。

    不求一万但求万一,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死,由不得自己选择。沈春丽一横心,背好皮包抓起两把枪,从车后面退出去迅速扫了一眼周围,房顶的枪声不断,有效压制了埋伏的枪手,她刚一露头就听见巷子里有人喊:

    “车里的人要跑!”

    紧接着身边落下好几颗子弹,不过街对面房顶上立刻有人还击。借此机会她拎枪学横野一郎,撒腿就跑!全不顾后面的叫骂声和呼啸而过的子弹!越过横野一郎的尸体时她还看了一眼,可惜脑海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前面不远又是一条巷子,只要蹿进去就应该可以躲避一阵子,对方不可能在所有巷子里设伏。

    尽管久经训练体力一流,但亡命奔跑使沈春丽焦躁不堪,嘴里发苦眼前发黑,甚至感觉手里的枪非常沉,眼看就可以拐入小巷子,她还没来得及减速,顿觉后腰一麻,好像后面有人狠狠推搡一下,导致她的双脚跟不上身体的速度。就像电影里的镜头,逃离现场的人被爆炸冲击波吹起凭空扔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中弹!四肢摊开平摔在地上的沈春丽险些昏过去,依靠顽强的意志竭力睁开眼睛,转动一下脑袋动动四肢,除了腰部不能动意外其他还好。左手的枪已经丢了,腰仿佛断了一般。枪声听起来模糊、但依旧激烈。她强忍剧痛挣扎着用双臂当腿,拖着下半身爬进巷子里,仰躺在一处砖墙边喘息,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人袭击?为什么被袭?所有这些问题都被丢到爪哇国啦!如果短时间内租界巡捕赶到,她还有一线生机。若巡捕一时半会来不来,结局不言自明。沈春丽拉开枪机看看,准备在关键时刻结束自己的性命。腰部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剧烈的疼痛使她不住冒冷汗。或许,死亡即将降临!令她宽慰的是,没有暴露身份、没有严刑拷打、没有旷日持久的审讯,犹如站在高空钢丝上的杂技师,突然踏空就此陨落!

    死得干净利落!

    从加入革命队伍的第一天开始,她早已准备好时刻迎接牺牲,为全人类的解放死而无憾。

    在漫长的潜伏生涯中,她无数次目睹同胞、同志、朋友死亡,如今可能轮到她自己,感觉并不可怕。用残暴的松井义雄的名言形容:被一枪毙命是福利,极好的待遇!灭绝人性的日本鬼子,特别嗜血,善于把死亡过程拖得很长很长,喜好制造惨烈、凄厉、恐怖的画面,往往令旁观者肝胆俱碎。

    每一次亲临死亡现场时,沈春丽都暗暗祈祷,希望死神无声无息完全没有预兆突然降临,间不容发之间直接夺走她的生命,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她不惧怕死亡、不拒绝死亡。一如司马俊一样。以前谈论牺牲,司马俊曾淡淡地背诵鲁迅的文章:

    “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rou,各各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那时的司马俊温和恬淡,带着秋日红叶般静谧的气质,语调低缓,缺少慷慨悲歌的渲染,但身上笼罩着祥和的气氛,令人怀疑他一直与死神相依为命,或者说他的精神早已超越了生死界限。生而不死、死而不朽!没有几个人具备司马俊的境界,没有几个人能像他一样,为了理想能潇洒地面对死亡。

    至少沈春丽相信,她自己做不到。如此说来死神今晚出现的突然实在算厚道,留给她空旷的街道、无边的黑夜、无尽的想象空间。天上的星星不停地闪烁眨眼,夜风清凉,司马俊的笑脸不期然出现在脑海中!刹那间沈春丽一下子失控,像与爹娘失散的小孩子,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此刻并不是子弹打败了她,而是孤独无助,如果她的灵魂能出窍、能穿越、能通过时光隧道,提前看看她和司马俊、还有无数的战友抛头颅洒热血为之奋斗的未来家园。她一定会听见大地上回荡着司马俊慈爱的声音,伴随着黄河长江的滚滚波涛极富诗意的吟唱,哀而不怨,如泣如诉: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

    聪明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

    是否遗失了心爱的礼物,在风中寻找从清晨到日暮。

    我亲爱的小孩,为什么你不让我看清楚?

    是否让风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独自漫步。

    亲爱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泪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死神即将来临攫取她的生命,她不必再装强悍,她不必再隐瞒悲伤,她不必再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就在死亡吞噬生命之前,她渴望恢复正常!泪飞顿做倾盆雨肆意倾泻,让饱含着深情、忠诚、碧血的泪水,汇集成江河浸润祖先的土地!

    她太累了!多年来像一株顽强生活在戈壁荒漠中的沙柳,独自忍受烈日的炙烤、狂风的摧残、沙尘的窒息、盐碱的毒害,尽管如此她还需要努力展示生命的活力,在党需要的时候无怨无悔、大无畏地绽放出一片绿色!

    她活得太憋屈了!为了完成党的嘱托,为了祖国灿烂的明天,为了拯救亿万在日寇铁蹄下呻吟的人民,她像铁面人一样给自己裹上了厚重的外壳。虽然厚厚的外壳提供了有效的保护,但同时也使她的内心更柔弱,更容易受到伤害。

    她太需要安慰了!哪怕是来自亲人的一个鼓励赞许的眼神、一个怜爱的微笑、一个深情的拥抱,哪怕是完全没有伪装的一场倾吐,哪怕是全无顾忌的大哭大笑。都会令她好过一些。可惜,严酷的现实导致她根本不敢奢望。她只能坚强地挺着,即使躲被窝里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面目、真性情。

    远处的枪声益发激烈,但没有人追杀过来,沈春丽拎着唯一的手枪,用衣袖抹一把泪水,依然呜呜咽咽地哭泣!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为的是她日夜思念的司马俊!

    白天的会议非常隆重,但沈春丽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郑元龙的通报,在监狱里司马俊饱受摧残,因为受刑过重,到香港后虽然经过多方抢救,但仍然牺牲!听到这个消息沈春丽脑子立刻麻木:可亲可敬可爱的司马俊,是她的人生的灯塔,是她前进道路上飘扬的旗帜,是她情感和理想的寄托。是她的领导、同志、战友。还是她的长辈,甚至是她的偶像、是她暗恋的男子汉。

    为了营救司马俊,多少个黑夜她披衣而坐、殚精竭虑,恨不得肝脑涂地,贬斥张志平的口供、影响佐佐木石根的判断、挑起松井义雄的愤怒,甚至不惜违背组织原则、纪律约束,冒险接近郑元龙,最终不懈的努力换来成功,谁知还没来得及庆祝:

    噩耗传来,司马俊牺牲!

    听见这个噩耗以后沈春丽依仗多年的训练,立刻关闭自己的感官,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感觉,屏蔽一切连接喜怒哀乐的神经。否则,当场就崩溃!外人看来她冷静如常,一如一尊美丽的大理石雕像。其实她五内欲焚。司马俊岂是常人?他坚持这么久,一定会在临死之前有所安排!还有刘平平,也是一名坚定的**员,她会去哪里?

    只要想想这些,沈春丽就不至于失魂落魄,可惜,犹如一颗炸弹在她脑海中爆炸,她已经失去了思索判断的能力。

    会议间隙佐佐木石根单独召见了她,又抛出一项新计划,鉴于关东军对鸦片贸易控制得太严、松井义雄盯得太紧、渡边贤二的态度又摇摆不定。老狐狸决定自己单干,由鸠山寿行负责从东北组织货源,由沃勒尔负责在租界批发,双方利益均沾。

    贪婪的沃勒尔早就眼馋毒品交易的巨额利润,但碍于身份不敢参与,得知佐佐木石根的计划满口答应,当然他不会亲自出面,而是指派黄宝冲在第一线。项目早已经开始,佐佐木石根命令沈春丽去聊聊,了解一下具体进展。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会感到奇怪!计划已经开始一段时间,自然一直有人与黄宝接洽,怎么会突然派毫不知情的沈春丽去了解?可惜,沉浸在悲伤中的沈春丽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只是默默答应、默默离开,路上强忍泪水,计划见到黄宝后先大哭一场,以此化解内心的郁结,哪里会预料到今晚如此不祥!

    远处枪声不再那么激烈,却始终没有听见期盼的警笛声。迷迷糊糊的沈春丽通过并拢的脚尖,看见一个黑影双手持枪蹑手蹑脚慢慢向她靠近,她想还击,可惜力不从心无法举枪。无奈咬牙慢慢移动贴在地上的右手,把枪口对准太阳xue!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