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掌 见缝插针

    不得不承认，黄宝能耐不小，肯定根据沈春丽提供的情报下了大功夫、下了血本、动员了一切他可以动员的力量。

    试想，时间并不长，可他竟然摸清了大平光一的行踪，连在哪里招待客人都一清二楚，而且提前做了准备，一把火烧掉小鬼子的伪钞销售终端，这可不是几个人就能胜任的活。想起残砖瓦砾下累累的汉jian、鬼子污秽尸体，太解恨啦。

    还有，鸠山寿行透露，伪钞都由小鬼子的军舰运输，由特工全程押送，到上海后先寄存在军事仓库里。然后，承销商到齐后才会秘密转移至樱花银行，整个过程都由宪兵队日军军官负责。黄宝到底是怎么查到的？不但查到了还一举摧毁，炸得假钞漫天飞，明天就成为世界头条，让小鬼子顾头顾不了腚，简直太过瘾啦。

    一个东条英机特批、酝酿多年、给中国带来巨大危害的阴谋，就这样在沈春丽和黄宝的默契配合下被大白于天下，而且小鬼子还赔上了上百条人命、赔上樱花银行和无数精心伪造的假钞、更赔上了国家民族在世界上的声誉。

    黄宝的燃起的火焰和引爆的炸弹，在西方人面前，彻底撕毁小鬼子东亚共荣的画皮，这沉重的一打击，对小鬼子来说远比输掉一场战役可怕。自潜伏以来，沈春丽觉得自己第一次办成对国家民族有实实在在贡献的一件大事，

    一件可以让她无愧于党员称号的大事，

    一件可以让她做为中华儿女含笑赴九泉的大事，

    一件可以令她自豪地站在司马俊面前的大事。

    她格外骄傲，

    为自己骄傲的同时，她也格外佩服黄宝，

    这件事和上次暗杀小泉次郎一样，都相当棘手，而且时间紧迫，但这个神经二佬每次都完成的飘飘亮亮，几乎没有破绽。从中可以看出，他背后有一支相当大的力量，否则，凭他自己，根本不可能。

    但他却反复告诫沈春丽，自己在上海没有上级、没有同事、也没有朋友，如果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联系，必须立刻采取防御措施。由此可以判断，他真心担忧沈春丽安全，也真的看重沈春丽的存在，更时刻关注沈春丽的处境。

    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真实面目却是挥舞着金箍棒、战斗在妖怪肚子里的孙悟空，太神奇啦。还好，在长春东亚饭店没有白费力气，当时救他相当冒险。

    沈春丽心里有点小得意，同时也感慨，她与黄宝，多么奇特的一对组合呀，犹如漂在江湖中两个孤独的侠客，因为偶然结识，从此惺惺相惜一见如故，携手闯天涯，事迹虽不至于惊天地泣鬼神，但至少在抗战史上可以留下写意的一笔。

    假设有一天，郑元龙也成为其中的一员，那该多好啊。

    脸色大变的廖云菲听完后副官汇报马上出去布置，看起来短时间内小鬼子们有的忙。无线电对话还在进行。小林正树的描述让人越听越感觉后怕，幸亏沈春丽平时谨慎，不曾露出破绽，否则，搞不好早栽在他手里，回想起来真的叫人毛骨悚然。

    忽视潜在敌人，是潜伏特工最致命的弱点之一，与麻痹大意同列，沈春丽庆幸自己一贯谨慎的同时，也深深自责自己的马虎。她平时从未正眼瞧过小林正树，想不到这个蔫巴巴、不多言不多于的家家伙，眼睛毒着哪！无论多么细小的事情，过目不忘。

    可怕的是他从不表现出来，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此人心计之深、思维之缜密、判断事情的逻辑，几乎象得到佐佐木石根的真传。

    估计鸠山寿行肯把他留下来，就是因为对上海不放心，或者说，对沈春丽、廖云菲的行动能力不放心。

    就在沈春丽胡思乱想时，迅速返回的廖云菲突然变得焦躁，看起来事态相当严重，她再也不那么体贴温和好玩，不顾小林正树颜面，劈手夺过通话器就嚷：

    “鸠山君，我接到命令，马上配合宪兵队戒严，挖地三尺也要抓到此事背后的主谋，估计得忙一阵子，关于调查大平光一家半夜来客和孙惠宗的事，暂时由沈小姐负责。你有什么意见？”

    鸠山寿行略微沉默了一会道：

    “同意，保持联系。请沈小姐通话。”

    廖云菲有通天本领，她对事态的估计也应该准确，然而沈春丽却发现，这个女特务遇事虽然反应快，脑子机敏，却缺少更高层的综合能力。只会就事论事，得知大平光一死翘翘，马上联想到鸠山寿行可能受牵连，没有进行更深入的分析。

    通过伪钞贩卖、鸦片走私，小鬼子获取大量战略物质不说，还积聚了可观的利润，加上他们在占领区的疯狂掠夺，达到了以战养战的目的。但是，所有的这些罪恶勾当都由陆军主导，海军就不想分一杯羹？想，但过去得不到。

    现在整个伪钞贩卖网络终端被摧毁、计划被暴露，东京大本营肯定恼羞成怒，严查彻查死命追查是必须的。鸠山寿行会否因此倒霉？看廖云菲的神色就知道，恐怕有一场灾祸。如何走出不利局面？与其拼命洗白自己，不如利用海军的虎视眈眈乘势而起夺取权力与利益。

    精明的沈春丽判断，事关小鬼子军费，伪钞贩卖绝不会停止，就如同鸦片走私不会停止一样，既然如此鸠山寿行何妨怂恿海军出面执行以后的计划，不但能避祸、捞到实权、还能协助佐佐木石根、帮助研究所获得的进一步发展。

    当然，沈春丽绝非信口开河，她有她的小算盘。如果海军有机会参与伪钞计划，主导人非佐佐木石根莫属，鸠山寿行顺理成章就是执行人。也就是说以后沈春丽就可以见缝插针，堂而皇之获取这一秘密，与黄宝合作再次打击就有了机会。

    另外，伪钞也属于金融的一部分，而业内公认郑元龙不但是玩这些把戏的行家，还拥有广泛的人际关机，如果把他再拉进来，不但以后自己行动方便，同时还帮正受煎熬的姜玉凤解套。

    一石二鸟。

    大凡遇到危机，在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眼里，沈春丽就显得尤为重要。她也不客气，定定神从廖云菲手里接过通话器，沉声道：

    “鸠山君，眼下我们或许应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伪钞计划为大本营特批，绝对不会因此事件终止。那么是否可以想象一下，海军可以借此缓解资金紧张？”

    点到为止即可！

    身旁的廖云菲竭力眨巴眼睛，好像在琢磨沈春丽的潜台词。不过她脑子不够用，老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小林正树面无表情，嘴巴子像贴了封条。但通话器另一端的鸠山寿行是何等的聪明，他一下子沉默了。半晌才莫名其妙地下令：

    “沈小姐，你暂时在家待命，出门的话必须留下行踪。我即可与在前线的将军联系，或许还有咨询你的地方。谢谢。通话完毕。”

    可见，建议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为什么没有直接举荐郑元龙？果真开口举荐的话，她就不是沈春丽啦。佐佐木石根是谁？阴险赛狐狸、凶残赛饿狼、狡诈赛毒蛇，沈春丽冒失开口举荐郑元龙，他马上就会意识到两人走的太近，即使没有其他证据也得提防。到时候沈春丽岂不等于自己配药给自己吃。

    让佐佐木石根放心的唯一办法，就是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沈春丽是他肩膀上的一只威猛的金雕，离开了他就不能活！

    走出电讯室，沈春丽无比轻松，笑着跟廖云菲告别。廖云菲却有些无精打采，因为她不惜违反规定启用保密通道，叽叽喳喳跟鸠山寿行白话那么多，却没有听见期望的感激与喝彩。而沈春丽轻描淡写的几句，完全不着边际，竟然令鸠山寿行急匆匆挂了电话。

    同样是玩情报的女人，自己资深而且卓有建树，但跟沈春丽比起来，差别咋那么大哪？只要与鸠山寿行有关，她时时留心事事留心，可提供的建议太low，总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相反，人家沈春丽懂得围魏救赵、站得高看得远，她有些沮丧，也有些不服。

    “沈小姐，孙惠宗的事就暂时拜托你了。如果有消息，就直接上这来找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已经觉察到廖云菲情绪变化的沈春丽，回眸一笑。这个特高课的一把手是个可以利用的对手，绝不能得罪。她诚恳地道：

    “请放心，等天亮后我马上去研究所，不但可以借机找渡边大佐聊聊，也可以看看松井君的动向。将军阁下留我在上海，不是叫我每天吃饱了睡、睡好了吃的。”

    言下之意，她只听佐佐木石根差遣，其他都是扯淡。廖云菲特别擅长理解这类玄机，眼睛马上亮啦。

    研究所里的外籍人员走了一大批，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没有一点活力，沈春丽下午赶到时第一感觉就是这个机构快关闭了。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以为松井义雄会发脾气，不料这个家伙两手揣裤兜里，得意洋洋站在走廊里，不无讽刺地道：

    “欢迎沈小姐，呵呵，有什么需要尽管吱声。”

    沈春丽正准备反击，猛然看见他身后，吉永贞子带领十几个便衣急匆匆外出，只是投过来一个眼神！难道有重要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