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魔鬼出击

    松井义雄的声音并不大，沈春丽却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要抓段文轩？那是佐佐木石根安插在七十六号的棋子，最近没听说这个擅长杀人越货的家伙有出格活动啊？怎么会引起松井义雄注意？而且摆下如此大阵仗，显然握有真凭实据。

    到底怎么回事？

    事关佐佐木石根的未来部署，来得早并不如来得巧，沈春丽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试探一下，哪怕再稍微多知道一点内幕，将来也好向佐佐木石根解释。此时此刻此种场合，小林正树是没有发言权的，况且刚才松井义雄已经对他表示出敌意，再贸然开口无疑自找麻烦。

    因此她迅速平静一下自己，轻描淡写地问：

    “段文轩？这个死有余辜的家伙又惹事了？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打扰松井君了，我去找渡边君聊聊。”

    以退为进！

    希望松井义雄再嘚啵嘚啵，果然胸有成竹的他不无得意，瞟一眼院子里整装待发的队伍，却耐心给出答案：

    “沈小姐，小林君，你们肯定都知道，前不久有人半夜三更杀入大平光一家。但你们肯定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段文轩！他不但敲诈了大平光一几条小黄鱼，还中了蛇毒，砍掉了一根手指，最后跳窗投河逃跑。如今大平光一出事、樱花银行出事，我只好请他尝尝皇军的几十套刑罚啦。呵呵，沈小姐，有兴趣没有？一起去吧。”

    末了，又不无得意地补充一句：

    “渡边君也不在，最近研究所上上下下都忙。”

    研究所忙？怎么看起来死气沉沉像要关门啦！沈春丽环顾一眼，正准备打趣，不料松井义雄伸手一指外面，几乎不容置疑地道：

    “我的车来了，沈小姐，请。”

    正眼也没瞧小林正树，意思是爱哪哪去！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这头野兽今日如此反常？抓捕段文轩的理由倒不难推测：

    大平光一把来人中蛇毒、砍手指的事跟松井义雄一说，松井义雄根据这一线索，把附近的医院仔细翻个个儿，很容易就发现是段文轩搞鬼。问题在于，为什么当时没有抓捕？却在大平光一刚刚死去时大张旗鼓抓捕？背后一定有阴谋。

    沈春丽与小林正树交换一下眼神，低声吩咐道：

    “小林君，你驾车跟在后面，一起去，记住，无论现场发生什么，只看只听，绝不许张嘴，更不许插手。明白没有？”

    小林正树把两脚后跟一磕，表示自己明白。沈春丽马上追出去，上了松井义雄的专车，边落座边指指前面浩大的车队道：

    “松井君，这么排场？”

    言外之意，为了一个段文轩至于如此兴师动众吗？而且段文轩狡猾异常身手了得，这样明火执仗就不怕他闻风而逃？毕竟七十六号在租界里，日本鬼子目前还不得不遵守一些规矩，尽管他们非常不乐意，但国际影响还得顾忌。

    车速太快，未免颠簸，而且车里空间局促，但松井义雄仍然摆出一副大马金刀的架势，拉拉军服，拄着军刀目视前方坦率地道：

    “这是我执掌研究所以来第一次重大行动，要打出声势。马上就会有第二个行动，第三个行动，等有了名声以后，自然不会再摆这些花架子。当然，今天去抓段文轩，也不得不小心，此人剽悍异常，我要做到万无一失。”

    踌躇满志、正襟危坐、长篇大论，基本符合他的性格，更符合他一贯的做派，做梦娶媳妇——光想美事儿。永远都热辣辣地向往成功，从不做失败的准备，栽一万回跟头也不回头，是松井义雄的标志性特点。唯独这次的长篇大论令人惊讶，沈春丽感觉特别好笑，强逼自己把脑袋扭向窗外，她实在担心忍不住笑出声。

    古时候将军出征，必须有打旗的、敲鼓的、吟诗作赋拍马屁的，要不然就不成样子。今天的行动令松井义雄同样怀着这样的渴望，他满心欢喜，早就希望得到懂行的、够分量的、有品位的人赏识，而沈春丽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之一。

    邀请沈春丽参加行动，就等于现场直播给佐佐木石根和鸠山寿行看，叫这俩对手仰慕！牛逼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亚腰葫芦不是勒的。问天下头颅几许？看松井手段如何！他从来不屑动脑筋，用佐佐木石根的话说，松井义雄历来属于智商捉急型，早就应该给智慧充值。

    松井义雄这次反应这么快，缘由他当然不会对外嘚啵，以至于沈春丽一头雾水。原来大平光一用计暗算了段文轩以后，想到自己被鸠山寿行秘密监视极为恼怒，于是主动上门找松井义雄商量。就此抓捕段文轩，实在不足以伤到鸠山寿行，还得等机会。

    因此两人决定，暂时放过段文轩，设法挖坑坑鸠山寿行，叫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坑哪？

    既然鸠山寿行怀疑大平光一是苏联间谍，大平光一决定将计就计请君入瓮。他认识一位在中国潜伏多年的日本特务，隶属外务省，级别相当高，目前身份仍然没有曝光。大平光一决定过段时间秘密约见这个家伙，引逗鸠山寿行出手，到时候这个日本特务的身份被曝光，上头铁定追究，给鸠山寿行好看。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大平光一千算万算，没料到给鸠山寿行的坑还没挖好，自己先特么地见阎王去啦。事件爆发后，松井义雄凭本能判断，大平光一和一众负责销售伪钞的汉jian、鬼子的死，算不上什么；樱花银行秘密仓库被炸，也算不上什么。

    百八十条人命与几卡车伪钞，价值不值一提。相比于此，伪钞计划被曝光才是真正的大事！东京大本营肯定震怒。

    谁发动袭击，一举破坏了伪钞计划？独眼龙看报——一目了然，不管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非中国人莫属。松井义雄认为，凶手有备而来一击即中，太不可思议啦。

    目前抓凶手已经不重要，反正肯定是中国人，区别无非是张三或者李四，或者王二麻子而已。重要的是凶手如何探知大平光一的秘密使命？如何知晓樱花银行的秘密仓库？这才是此案的关键！

    由于提前从大平光一口中得知段文轩曾经上门敲诈，得知鸠山寿行不顾警告仍旧指使特高课秘密监视大平光一，松井义雄认为自己立功的机会来啦，完全可以侦破此案，凭此扬眉吐气。干净利索拿下段文轩，找到鸠山寿行擅自行动导致泄密的证据，一切顺理成章，多大气魄多大能耐多大威风！

    从谋划这场行动开始，松井义雄就想搞出点名堂，偏偏凑巧沈春丽不请自来，在他看来简直是老天爷帮忙，让自己大大碰上，当时他欢喜的恨不得喝一杯

    坐在一旁的沈春丽脑子也没闲着，甚至可以说转得比车轮还快。

    原来那场半夜上演的神秘大戏，主角是段文轩！松井义雄透露的消息绝对靠谱，因为行事风格太像段文轩，而且唯有他有那么大胆子。再说，松井义雄刚才所说的细节，符合小林正树的现场观察。段文轩上门、中招、跳窗投河，桩桩件件一点不差。

    一定是大平光一事后偷偷告诉了松井义雄，要不然他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宛如曾经在现场一般。不难想象但既然知道了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对段文轩采取行动？为什么到现在还把段文轩的行为定性为敲诈？既然敲诈得手而且又负了伤，段文轩不可能再找麻烦，松井义雄再蠢，也不会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难道他真的相信段文轩会再找大平光一麻烦，竟然敢放火烧死那么一大群汉jian、鬼子，捎带着还炸了樱花银行的秘密仓库？杀人越货段文轩不是不敢，但他的目的永远只是钱！没钱他才懒得动手哪。

    不明底细的沈春丽心中充满疑惑，段文轩依仗什么上门敲诈？大平光一为什么没有联手松井义雄，事发之后就抓捕；松井义雄又为什么忍忍不发，直到大平光一死翘翘、闹得惊天动地之后才把枪口对准祸根段文轩？一切显得不符合逻辑。

    此时车队已经驶入公共租界，地点相当偏僻。松井义雄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沈春丽没敢打扰，只好把疑惑藏肚子里。下车后她才发现身处城郊结合部，周围布满了便衣，连楼顶都站着人，看样子已经戒严。目标地点是一栋三层楼，吉永贞子的人马拎着长短枪，却被另一帮黑衣人逼着不断后退。

    谁胆大包天敢阻拦松井义雄的手下？廖云菲！也不知她从哪得到消息，居然带领手下抢先一步赶到，率先包围来了段文轩居住的小楼，还没等开展行动，吉永贞子和部下杀到，双方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兴许会上演一部狗咬狗的闹剧，沈春丽见松井义雄大踏步上前，不由得满怀期待，小鬼子斗小鬼子，无论情节怎么悲催，都可以当喜剧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