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风采
不知是哪个宪兵开枪,也不知被击中的是什么人。眼看收获到手的松井义雄极为担心那条大鱼——地下党领导人。绝不能再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愤怒地挥臂大吼: “混蛋,快点上船,控制所有人。” 苦苦熬了一夜,体力已然透支,突然又遭遇沉重的心理打击,导致沈春丽萎靡不振,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仿佛伤寒发作一般,在吉永贞子两名手下的搀扶下才爬到河堤上。 河对岸的宪兵队指挥官大声向松井义雄报告: “报告大佐,沼泽地里的游击队被击毙三人,俘虏九人,其余逃进湖里,巡逻艇正追赶。最新章节到百度搜索-wwW..cOm。” 松井义雄扯嗓子喊: “派精干小沿岸追击。” 刚喊完,船上的人已经被押上岸,足足有三十多人,除了前面的八九个船员打扮的人以外,都是普通市民打扮,每个人都背着个土蓝布包裹。即使外行也能从他们的面相看出,都不是在水上讨生活的。其中一位还穿着长衫、夹着皮包,低着头夹杂在人群中极其显眼。 领队的宪兵军官报告: “大佐,船上有西药,剩下的全部是机器零部件。没发现武器。这个是领头的,自称是吴淞口码头英国船务公司的船老大。他和七个船员证件齐全,其他的自称跑单帮的,都有证件。死了两个,一个是船务公司经理,负责这趟生意。另一个也是跑单帮的,身上没证件。” 原来站在船头大喊自己人的是船务公司经理!松井义雄的脸上挂着恶魔般的笑容,一边听报告一边阴恻恻地在船员队伍面前走,经过每一个人身边时都稍作停留,把狼一样凶残的目光长时间投射到对方的脸上,直到对方胆怯地低头,他才奔下一个。一趟走下来,被抓的人群足足矮了一大截。有个水手模样的甚至因为害怕,两腿不住地哆嗦,要依靠身边的人搀扶才没摔倒。 宪兵军官报告完毕,一把从人群中揪出一个四十上下、带着黑毡帽的汉子,推到松井义雄面前道: “大佐,这个就是船老大,除去死掉的经理,他头衔最高。” 船老大虽然害怕,但明显经历过大场面,不等招呼就双手捧着几张证明纸递到松井义雄面前,口齿相当清楚: “太君,我们是英国维多利亚船务公司的,负责往苏州运机器,这是宪兵队开发的通行证。” 得意之极的松井义雄并没有看那几张纸,他是笑非笑地看着船老大,倒背双手意味深长地转了两圈,不无得意地望望沈春丽,然后才和颜悦色地道: “船老大,你的通行证是七十六号帮忙开出来的,我知道,也不怀疑其真实性。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两个问题,我马上放你走。否则,你考虑后果,那边水里的死人还等伴哪儿。” 为了震慑,松井义雄指指河对岸,然后回头盯着船老大,船老大慌忙点头哈腰表示: “太君,请问。” “船上拉的是严禁运输的车床,拆散了是为了欺骗皇军。我问你,货主是谁?还有,船上这些人的来历?” 西药的用途不必说,车床可以加工枪械,新四军兵工厂急需,小鬼子控制得相当严。凭此沈春丽就相信,沼泽地里的人绝对是游击队。船老大显然有所准备,张嘴就答: “太君,我就是个管船的,上头叫运什么就运什么。既不知道货是什么货,也不知道货主。至于这些人,是码头一个老板介绍的,都是良民,我查过证件。在上海混不下去了,想去乡下挣口饭吃。我贪那点船费,就答应啦。上海各个码头上跑船的都这么干。” 回答的合情合理,松井义雄心情超级好,极有表演欲,上前拍拍船老大肩膀,笑呵呵地道: “你是青帮里一个小头目,船也是青帮的公产,我信你。不过你却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你们船到这以后,突然遇到一拨土匪,于是货物被抢,船上的人也被挟裹着跑了。然后你垂头丧气领着船回去,公司倒也大度,没有追究你的责任,或许还能赏一笔钱。可惜,我率领皇军突然出现,打碎了某些人的如意算盘。呵呵。带领你的人去一边吧,没事。” 千恩万谢的船老大带领自己的水手心惊胆战随宪兵走了。松井义雄面对剩下的人,依旧好脾气,温和地道: “哪一位是新四军第一纵队的高官严宇峰,听说你进入上海考察地下工作,站出来吧。我是松井义雄,皇军大佐,咱们认识认识。我对贵军作战能力非常欣赏,希望通过阁下了解了解。” 战斗已经结束,不可否认松井义雄得了彩头,而且收获不小。玄叶健一的助手显然不爽,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故意往前凑凑,回来后低声对沈春丽道: “松井大佐就是不一样,战斗结束了还不赶紧离开。居然就地审讯,难道就不怕新四军大部队报复?” 话里话外带着讥笑,沈春丽哪有心情理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松井义雄透露的信息上。新四军高官、主管地下工作?乘坐运输机床的走私船?还带着三十多人?目标如此之大难道不怕暴露?一连串疑问闪过脑海,她振作精神往前走两步,以便听得仔细一些。眼下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无能为力,但得为将来做准备。 人群纹丝不动,但穿长衫、夹皮包的人翻了翻眼皮。 松井义雄脸色不变,笑吟吟拔出手枪推上子弹,瞄准面前一个矮个子年轻人,扫视一眼人群,再次温和地问: “哪位是严宇峰别耽搁时间请站出来!要不然我从头杀到尾。共产党员不能连累老百姓,对吧?而且据我所知,这些人都是租界里工人,准备参加新四军,更不能牺牲,呵呵。” 正说着,河对岸的宪兵押着俘虏出现,显然还缴获了几件武器。这些人应该是游击队的,负责接应,想不到掉进伏击圈。松井义雄远远瞧瞧,他为了迅速拿到情报,现场就开始审讯,肯定还有其他目的。这头野兽绝对能以杀人的方式逼迫严宇峰现身,招数阴损但有效,任何一名共产党员也不会看着群众因自己牺牲。沈春丽干着急没办法,益发觉得自己无能。 穿长衫夹皮包的人肩膀一动,定定神陡然抬起头,看样子不到三十岁,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眉眼间不带一丝杀气,完全是一个街边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他不慌不忙上前一步,见一个宪兵立刻端着刺刀冲上前,笑着交出皮包,高举双手面对松井义雄道:
“不必动肝火,我就是严宇峰!” “哦?”松井义雄拎着手枪略微转身,笑眯眯上下打量一会儿,突然间面露狰狞、眼喷怒火、钢牙紧咬,迅疾抬起握枪的右臂,直接把枪顶在自称严宇峰的脑门上,恶狠狠骂道,“巴嘎!你也配称严宇峰,敢欺骗皇军?” 言毕,一声枪响,穿长衫的人应声倒地,额头上添了一个血呼呼枪眼,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子半张。一位勇敢的同志就这样牺牲,一位优秀的战士就这样牺牲,一个珍贵的生命就这样牺牲,他妈的小鬼子!沈春丽心里一哆嗦,赶紧转身闭上眼睛。 松井义雄行凶完毕,再次把枪对准身边一个人,刚才虚伪的温和踪影不见,彻底暴露自己的恶魔本色,歹毒地道: “严宇峰,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你的名字,每叫一声而得不到回应,便杀一个人!直到杀完为止。你们这些蠢货,居然逃离上海投奔新四军,看看吧,新四军会把你们当炮灰的。” 千万不要低估松井义雄的兽性,他绝对能说到做到,一场屠杀对松井义雄来说,不但是小菜一碟,还是缓解紧张的妙方。但人群没有一丝慌乱,被枪顶着的那位也没有退缩。沈春丽紧张的手心全是冷汗,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松井义雄突然拉枪机推弹上膛,为了避免溅身上血,他后退一大步,像玩游戏般瞄准,然后高叫一声: “严宇峰!” 背对着的沈春丽难过地浑身一抖,却没有听到枪声!却听到松井义雄得意的长笑。她转过身来才发现,第一次被松井义雄用枪抵脑门的那个矮个子,不知何时站在松井义雄面前,神色凛然。 松井义雄拿枪用力捅捅矮个子胸口,瞪大眼睛问: “严宇峰?” 矮个子面对高大的松井义雄,一点不输气势,伸手拨开胸口的手枪,底气十足地答: “正是!” 宪兵们如临大敌,立刻把矮个儿团团围住,枪上的刺刀几乎快扎到rou了。而且立刻有两个上前准备搜身。在刺刀丛中的矮个儿子眼皮子都不眨巴,满脸讥讽地耸耸肩,拍拍穿着单衣的腰间,示意没有武器。松井义雄感觉丢了面子,厉声把宪兵赶走,他收起枪,长吁口气,却又不放心地问: “职务?” 严宇峰坦然答道: “一纵队后勤政委,正如阁下所说,潜入上海组建地下交通网。” 意得志满的松井义雄回头看看沈春丽,再端详端详严宇峰,突然脸色巨变,目光如刀般尖锐;恶狠狠地问: “船上死了两个人,一个是经理,另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