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蛛丝马迹
“什么?逃走了一个?”千里生反问的时候,脸上仍然是处变不惊的从容,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弹动。 嗷月士和卷松客单膝跪地,听到千里生反问,嗷月士不得不又重复一遍:“那三个炼气士弟子好像只有两个受了先生的破体罡气之伤,小妖们追的时候,他们恰好伤势一发,被小妖趁机都取了性命,只有一个利用化气念力的法术,在虚境之中快速逃遁,小妖也将他伤了,却赶不上他的脚程,已然难觅其踪。”嗷月士说话的当口,卷松客又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 千里生闭起眼,思忖了片刻,然后才拍拍额头:“好像是这么回事,是我疏忽了,那天我只伤到两名炼气士弟子。” 嗷月士嘿嘿一笑,算是附和。 “不过,尔等身为虻山四灵之尊,以二敌一,也当将那弟子手到擒来,却又如何让他逃脱?” 嗷月士顿时语塞,和卷松客对视一眼,没敢接话。 千里生从案席上站起身,负手而立,带着不以为意的语调说道:“即便漏网的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老鼠,也决不能让他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凡人有句话说的好,千里之堤,毁于蚁xue。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大事就是败于初时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疖。我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在人君起兵征伐天下前,不能让那小老鼠把我们这里的事传出去。去告诉辟尘公和镇山君,封锁长安四郊,但有可疑之人一律格杀勿论!” 嗷月士低头应声:“是!” “还有……你们两个,遍查长安城内,探寻那小老鼠可能留下的一切蛛丝马迹。尤其是清河王府,他在长安城只有这个地方是唯一熟悉的地方,回去的可能最大。” “是!”嗷月士和卷松客答应之后,立刻化身两道黑气,他们是要火速赶往城外的虎狼冈,通知那里的辟尘公和镇山君。辟尘公和镇山君两个已经形成气候,在虎狼冈啸聚了百多名小妖,吃人为乐,为害甚巨。 “且慢。”千里生忽然一挥手。 两道黑气瞬间又返回,现出嗷月士和卷松客,依旧单膝跪在千里生面前。 “你们是在哪里失去那小老鼠的踪迹的?” “在长安城南,快要出城的当口,小妖们忽然失去了他的行踪,嗅不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千里生沉吟:“城南……城南附近有什么地方?能让人隐匿躲藏?” 嗷月士抬头看了看千里生,不知道他是在反问还是自问,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卷松客却已经抢上道:“从城南方向出去几十里地,就是人君的清凉行宫,若说有可能藏匿之处,那里倒是个好所在,现在天寒,清凉行宫少有人居,只有几个内侍和宫女在那里打理。只是,那炼气士应该不会有这么快的脚程。” “你们两个,一个去通知辟尘山君,一个直接去清凉行宫探看,不可迟误。” 千里生的命令已下,嗷月士和卷松客再不耽搁,化身的两道黑气分作了两路,一个直飞往北方,那是去虎狼冈的,另一个则径自向南,那是前往清凉行宫的,殿中只剩下千里生一人。 他仍然负着双手,缓缓的在殿内踱了几步,清凉行宫?千里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是跟清凉行宫有关系的,可一时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想了半天,千里生只好抛开这个念头,转而思虑接下来的计划。 眼看着即将开春天暖,人君已经做出决定,以东海王为将,率先发起对东北方慕容燕国的战争。一想到东海王,千里生脑中就浮现出那紫眸的雄壮少年,仪表不俗,有英雄之气,但是年岁尚幼,虽然在族内颇有贤名,可不知道让他为主将去统领千军万马征战杀伐,能不能胜任。不过只要战端一开,纷乱一起,就是虻山妖族计划的开始了。 所以,在这之前,任何差错都不能有,如果那个炼气士的弟子侥幸逃脱,将长安城内虻山妖魔的详情传了出去,只要再来一两个类似于衔云子这样的高手宗师,就会给自己的计划带来很大的阻碍。 千里生很清楚,那天能够轻松杀死衔云子,很大的原因是对方的轻敌和失算,若论真实功力,他和衔云子可能也就是在伯仲之间,下次再来个相当的人物,自己未必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总算茹丹夫人在自己的劝诫下,与那人君重归于好,人君现在对她言听计从,当然,茹丹夫人这几天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在床笫之上让那人君好生欢愉。 以往的行事安排,都是茹丹夫人负责的,这几天这样的情况,千里生就让茹丹夫人安心服侍人君了,而所有其他的烦难琐事,都由千里生亲自过问。 “还要加派人手,单以长安城内外四灵和百多小妖的力量,我还是不放心。”这是关键的时候,在氐秦大军出发前,千里生必须保证不出任何意外情况。 千里生复又坐下,口中默念,几道轻微的黑气从身上渐渐散出,涌入半空,然后,在半空中倏然消失。 千里生停止了默念,开始悠然自得的打开烘炉,将喷香的茶饼在炉上烘烤,待茶饼的香味四溢出来之后,又放入一边的煮沸的壶中。 凡人总能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千里生对这一点还是很肯定的,并且很喜欢自己动手,为自己泡上一壶滚热的香茶。现在,是喝茶的时间了。 桌案上的精美茶具已经被千里生摆开,又娴熟的将茶具在滚水中微烫,然后将茶壶中的清茗倒入茶碗之中,壶口倒下的水流如同溅珠洒玉,就在这时候,一阵青绿色的怪风从殿外吹入,立刻在千里生的案前化作一个身材修长,体态窈窕的劲装女子。 “虻山灵风见过千里先生。”灵风施礼道,同时也微微有些奇怪,平素她都是直接去茹丹夫人处的,没想到今天却是千里先生的亲自召唤。 千里生很享受的浅啜一口杯中香茶,信手一抬:“很好,灵风你来了,他们呢?”他刚才默念,就是传召虻山天军营的几位高手,他们比之虻山四灵实也未遑多让,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灵风略一犹豫,终于还是回道:“大力将军说了,值此cao演紧要关头,实无多余人手再派来此处。” 千里生眉头一皱:“大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大力将军说,鬼族用兵,吾族相援之举迫在眉睫,这些时日cao演军阵,正在紧要关头,实难再派人手增援。还说……”灵风顿了顿。 千里生似乎又恢复平静,慢慢的喝着茶,对灵风做了个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还说长安之事,有千里先生主持,茹丹夫人为辅,更有四灵匡助,虻山精锐尽集于此,行事必然无往而不利,将军静候先生凯旋佳音。”灵风已经知道大力将军和千里先生理念上的不合,这样的话毋宁说是推搪,因此说话时已经刻意将语气放轻柔些。 千里生神态潇洒的哈哈一笑:“不愧是虻山的守护神,对我如此推许,既然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再求相援?也罢,就听大力将军的,不必他再加派人手了。” 千里生这样的反应倒很出乎灵风预料,只得抿紧嘴,并不回应。 千里生又看看灵风:“灵风,你既然来了,便留你一个过来相助,这个总不碍事吧?大力将军和茹丹夫人可都很器重你呢。” 灵风欠了欠身:“小婢但凭先生吩咐。” “好好,昔日茹丹夫人也曾让你为臂辅,追寻那飨食之会逃脱之人,你办的不错。今天,我也要……”话说到一半,千里生忽然停住了。 灵风微感诧异,抬头看千里生,见他一脸沉思之色。 千里生想起来了,与那清凉行宫相关的是什么事。去岁七月十五,人君从避暑的清凉行宫返回长安宫城,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正是他做了谋划,以行刺暴君为名,将人世间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勇者骗到了长安,不过,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吃了他们。用人间强者的血rou之灵来增加虻山四灵的修为。这是妖族第一次有预谋的,并且是以人间武学强者为目标的月中飨食之会。而死去强者的怨灵,却又正好可做为对鬼族结盟示好的礼物。 那个荒瘠平缓的山谷,就是月中飨食之会开始的地方,这个山谷就在长安城南和清凉行宫之间,照这样看来,那个突然失去行踪的炼气士,会不会和这片山谷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了,那次月中飨食之会,就有两个人在那片山谷离奇的失踪,从而得以逃脱。从灵风口中得知,其中一个,竟然是五圣火鸦化人,那么另一个人呢?这一直是那次月中飨食之会的悬案。 有必要去那里再看看。千里生做出了决定,招呼灵风:“你,随我同去看看。” 片刻间,一道黑气,一束绿烟,飞快的从宫殿中飞出,直往长安城南之外。 ※※※ 千里生蹲下身子,用手撮起地上一层黄土,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灵风在身后向左右张望,这里就是那天月中飨食之会的所在吗?荒瘠的坡谷,低矮的山坳,稀疏的植被,如果没有妖族强大的法力变幻,这里怎么可能藏身数十名武学高手? “这里脚印交错。这几日必然有不少人到过此地。”千里生很快做出了判断。 灵风则看到一处异样,立刻飘身过去,那是谷口开外数十步的地方,一处新刨开的土坑,尽管过去了一段时间,但灵风用手形在坑底一比就有了发现,从大小形状来看,这里曾经埋着一个细细长长的物事,灵风凑上去轻轻一嗅,除了土腥味之外还有一股淡淡的木沁之气,而这个味道也似曾相识。 灵风心里一动,猫的鼻子不比狗差,她已经记起来这味道是从哪里闻到过的了。 那时节,自己曾带着一把并不属于自己的凡人的利剑,而自己带着这把利剑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擒这把利剑的主人,那个在飨食之会逃脱的男人。利剑在自己身上足足佩带了四五个月,她对那气味已经很熟悉了。剑的名字她还记得---青锋。 而坑底曾经埋着的东西也隐隐有这种味道,那说明,这个东西和那把利剑曾经长时间的贴在一起。有什么东西会和一把利剑紧密相合?再看看这坑底的形状,灵风已经有了答案:那把剑鞘。 可是,谁会把那把剑鞘刨出带走?如果不是意外的巧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埋剑鞘的人。也就是剑鞘的主人。 是他?不知道为什么,灵风一想到这个人,脑海中就不禁溜到了那一晚,止不住的,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哈哈。”千里生大笑出声,看来又有了发现,灵风端正心神,立刻又飘身过去。 千里生没有注意灵风略有异样的表情,而是在地上的几处红斑上信手一抹。 “这是什么?”千里生反问灵风,语气有些兴奋。 灵风闻了闻,皱眉道:“是血。” “不错,是血。是那只小老鼠的血。”千里生像是自言自语,“我记得这个气味,炼气士的血都是这个气味。” 千里生顺着几处血迹又走了几步,眼睛忽又一亮:“有马蹄印,说明有奔马前来。看来,那只逃跑的小老鼠真的到了这里,然后被骑马的人带走了。” 千里生直起身,拍了拍手掌上的尘土,目眺远方,这是马蹄印渐渐延伸的方向。 “找到了马匹所在,那小老鼠的下落也就不远了。捉老鼠,你拿手吧?”千里生忽然对灵风说道,这是在拿灵风的狸猫本相在开玩笑。 灵风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她知道千里生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好。 “而一切有马参与的事情……我最拿手。”千里生又看向了远方,两眼微微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