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松间荷笠一僧归
林深藏却云门寺，细雪路中洛声笛。 是日，天朗气清，云开雪霁。思源、许诚、陆游三人，穿过白雪茫茫的山谷，转而到了小径上，而放翁又去看了看那株梅花，看来放翁是颇爱这株梅花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三人沿着官道拾阶而上，白雪覆盖的山林间慢慢露出了那尖尖的瓦角，黄墙黑瓦，佛门禅寺。看到这宋朝的云门寺，思源和许诚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也许是因为唐朝那一场那美不胜收的邂逅吧。 不过这雪中的云门寺却也是美得让人屏息驻足。雪印苍苔，云靴踏痕，山间的石径蜿蜒至那松柏交立的山门。此时又有小雪飘起，林间的落雪也轻轻掉落肩头。今日，放翁给大家一人一件披风，于是大家风衣罩头，积雪点缀的帽间，三人亦步亦趋也融入了这白雪霏霏的山景之中。而此时山间的寺中似是有传来的笛音，三人对视一笑，加快了脚步。 三人行至寺内，便由陆游带去拜见寺中的方丈，也顺道问起了关于丽句亭的石碑，僧人倒是热情，请三位入禅室饮茶赏雪。陆游看来是轻车熟路，径自上楼拐进了禅房，思源和许诚紧随其后。不一会，小僧侣便端茶入室，三人各分得一茶碗，青瓷莲花，禅意颇足。而后又递上三种茶粉。许诚一看，这时要是点茶了，自然是欣喜若狂，已经尝过了唐朝的茗茶，不知道宋朝的怎么样？ “请。”小僧侣轻轻抬手，做出一个请茶的手势，对着陆游说。 “谢谢怀远。”陆游回道，看来两人早已熟识。 陆游选了第一个茶粉，注水溶胶，茶筅搅动，手势纯熟。许诚又是一副星星眼的样子，大诗人就是不一样啊~！脸上是写的分明的崇拜之情。不久，已经是汤色微白，茶泡融融。想来也是，能喝上陆先生的点茶，也算是此生一大幸事了。一点完成，陆游将茶碗放置在许诚的面前。 “见许君似乎颇感兴趣，所以聊以一谈。” “呵呵，放翁，不瞒你说，我们那个朝代啊，都把这些给丢了，基本普通人都不懂什么点茶了，所以自然会特别好奇。”许诚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看向了陆游的递过来的茶碗，不禁一惊，这茶水翻涌后，汤色不是一色，细看纹理分明，似水墨丹青。山水花鸟也尽含于碗内。而此时茶泡渐变，却又似流水潺潺，高山风鸣，动态感缓缓呈现。这茶汤让许诚拍案叫绝起来。 “放翁，思源也会点茶，他那个时候还在唐朝露了一手呢，然后对着唐朝人说是师承大宋。” “哦！真是后生可畏啊！”陆游用赞许的眼光看着思源。 思源连忙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比起放翁真是低如尘埃了，此次倒是想多请教一番。“ 而此时，怀远又端盘入屋，并在桌旁架起一个小鼑来，端盘上桌，可见散茶及茶饼，分放在盘中。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尔后，小步行至三人对着的卷帘，怀远轻掸拂尘，执线卷帘。 帘子层层而上，雪景映入眼帘。思源和许诚惊叹！原来此禅室，位居阁楼，处于寺中最好的观景之位。此处的雪景，不仅是庭院瓦檐，更有着松磐阴石，山木森森，来时的风光此时可说是尽在窗前，这白雪皑皑的林海，让思源都觉得自己这会不是在东之会稽，而是在北之国疆。 “你们真是好运，这样的景致，我也是没有见到过几次，今年的雪特别大，真是一夜之间，雪色染尽林间树。”陆游此时已经点火，在小鼑中加入了清水。而后，又将茶饼取出，持以逼火，来回翻动，放翁解释到，这是为了“屡其正”，否则会“炎凉不均”。饼茶慢慢呈“虾蟆背”状，陆游见状赶紧趁热包好，以免香气散失。 “这是唐朝流行的制茶法，煎茶而沸。陆羽茶经中所说的名泉，这里自然是没有，不过今天天公作巧，所以有了排名第二十的雪泉水，而且这泉水出自若耶溪水脉，自然不会差去哪里。”陆游慢慢解释到，而此时他已经碾茶成细末，然后放了少许雪白的盐花入釜中。 “待到煎到微有声，有鱼目气泡，即为一沸。”陆游揭开釜盖，将飘在水上的黑色泡沫用竹勺捞去，“必须把这些黑沫除去，否则会其味不正。” 思源细心地观看，并拿出笔记一一记录，而此时又闻噗噗，只见气泡"如涌泉连珠”，“茶煎小鼎初翻浪，此为二沸。”陆游在釜中舀出一瓢水，再用竹筴在沸水中边搅边投入碾好的茶末。 “烧到釜中的茶汤气泡如“腾波鼓浪”，即‘三沸’”。陆游看到水沸差不多了，便加进了“二沸”时舀出的那瓢水，使沸腾暂时停止，“加入二沸的水以育茶之华。如此便煮茶成汤了。”舀茶入碗，茶色初开，鲜黄嫩绿。众人一尝，茶鲜微甜，和现代的泡茶的确不可同语。 “点茶已经是空谷幽兰，没想到这煎茶都是那么鲜美。哎，我真是为现代人感到可惜，都尝不到这样的人间极品之味。”许诚又开始发表大论。 “放翁，可否对我的点茶指点一二，另外我对这茶百戏和分茶比较感兴趣，也还未全然学会，希望能帮我指点一二。”思源看着笔记对陆游请教着。并开始拿起新的茶粉，点茶给陆游看。陆游也很乐意对他进行的指点和教学。 “点茶的精髓不仅在于乳花，更在乳花泛盏之久，此即谓之“咬盏”。”陆游对着思源示范着，手击茶筅，循环搅动。 “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谓之咬盏。是这句么？”思源想到了大观茶论的的这句，以前只得其意，不知实践。今天看到陆游的点茶才有了那么一点点感觉。 只是陆游听到此句，微微一颤，停下了手中的茶筅，扶头低吟，似在碎碎念些什么，思源一惊，忙凑过去询问，以为放翁有什么不适。不曾想，竟看到陆游泪眼婆娑。 “放翁？这是怎么了？“思源一惊，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陆游抹去了眼角的泪，静静的吟诗。而这雪景似是融化在了这杯未点完的茶中，热气慢慢萦绕在这微微寒凉的禅房。 幸好，此时怀远又入屋，只见他双手托盘，端进了三盘小巧的茶点。看到陆游暗自神伤，马上跪下递过了茶点。 “先生，又在感念国事了啊。先生勿忘，还有我等小辈会承先生的志愿。”说完，怀远深深地对陆游一个跪拜，“这是先生最爱的胡麻豆腐。”并将茶点递到了陆游的面前。 只见一青白色的磁碟中，放着两块一黑一白精致的小糕点，状似豆腐，而旁边还放着一小碟酱料。 “两位也可以尝尝，这是陆先生最爱的糕点。”怀远将小碟子中的酱料倒在两块糕点之上，“此乃胡麻酱汁，由胡麻油配上盐、糖、酱油和大豆酱制成，黑色糕点为芝麻豆腐所制，白色为原味豆腐。” 思源一直听说点茶必有茶点，这一点从大宋学去的日式茶道也是保留了。不过今天要吃宋朝的茶点，自然还是有些小兴奋的，也得记录一番。于是用勺子轻轻一尝。糕点软软的，类似现代的果冻，但又比果冻粘糊一些，黑色的入口，芝麻香气四溢。白色的则是酱料的味道更浓郁些。用嘴巴抿一口，又有点似是现代的蛋糕，有着软绵绵的粘度，但却因为酱汁中有酱油和食盐的缘故，所以不似真的蛋糕那么过甜。 而对于许诚来说，则就是两个字，好吃。一口又一口的吃着，真是有些迷恋上了。而此时陆游也终于动勺子尝了起来。看来放翁的确是很喜欢这茶果子，也托怀远劝的得体，这会悲伤的感情在屋内算是减轻了不少。 而此时，怀远走到窗前，扫了扫飘进来的积雪，忽然转头对着陆游说：“先生，灵一法师回来了。” 三人探身过去，只见一僧人，荷笠僧衣，手执木杖，穿梭在松间的山径，往云门方向走来。原来这就是广孝寺的方丈，外出归来，广孝寺为云门寺最南面的寺宇。许诚不解，那么我们现在所在的寺庙又是什么名字呢。放翁笑曰：“最后上方亦别曰寿圣，寿圣最小，然山尤胜绝。”怪不得这山景雪景堪为绝胜。思源想起了韩愈的那一句“绝胜烟柳满皇都”。 方丈回来了，茶事也已毕，于是三人，下阁往广孝寺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