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踏上旅途,初遇。
这雪来的异乎寻常,让沐清扬也感到有些不安了起来。距离他要去的地方还有十几分钟路程,眼看就要赶到的功夫,突然遇上这么个鬼天气,让他的心情立刻就变差了起来。 风刮得更紧,雪片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样在空中飞舞,没有目的地四处飘落。街上也有行人在艰难行进,他们斗不过风雪,显出了畏缩的样子。雪片愈落愈多,白茫茫地布满在天空中,向四处落下,落在伞上,落在车顶,落在屋檐,落在行人的脸上。 风玩弄着伞,把它吹得向四面偏倒,有一两次甚至吹得它离开了行人的手。 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跟雪地上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古怪的音乐,这音乐刺痛行人的耳朵,好像在警告他们:风雪会长久地管治着世界,明媚的春天不会回来了。 愈发感觉到烦躁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沐清扬禁不住抬起了头,天空是灰暗的,压得极低,让他有了一种一抬手就可以摸到的想法。 已经站到了一个巨大铁门的跟前,在暴风雪里,它的铁枝正不停颤动,像极了经过的路人瑟瑟发抖的德性,看起来不止是人,连这些死物也被这场灾难式的天候吓坏了。 摸索着水泥石柱,沐清扬总算是找到了上面安装的门铃对讲,按了下去,清了清喉咙说道:“你好!我是来找刘院长的!” 稍微等了一会儿,就听到吧嗒一下,铁门开了一条小缝。沐清扬信手推开,迈步走了进去。他刚刚跨过门口,身后那铁门嘀了一声,接着就咣当一下紧紧关住了…… 院长办公室里,刘院长喝着热茶,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身材高大,满脸都是严肃的表情,即使是这种天气,他也只在身上加了一件风衣,看上去就很让人不寒而栗,不止是穿着引发的联想,更多是他本人的气质让人感到不可接近。但是,他清楚这来人的身份并不普通,所以他并没有多犹豫就笑嘻嘻地打招呼说道:“沐先生,你今天是来探视那个被你送来的女病人吧。” “嗯。”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沐清扬掏出了一张支票,从桌上推了过去:“这是她的诊费,还有押金,你带我过去见见她本人吧,我有些事情需要问。” “好好……请跟我来!”刘院长脸色一松,他们原本以为这个病人没有收益,但是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意外收获,自然是遏止不住心里的欢喜,连忙起身带着沐清扬往住院部走过去。 因为是国安特意交代过,病人是单独安排的一个房间,她从头到脚的被清理了一通,现在总算是有了人模样,而且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女病人的状态要比刚来时候好了很多,起码不会再有攻击倾向。所以刘院长还是很愿意带着沐清扬过去显摆一下的,毕竟这代表了医院的实力,治疗有了效果,这是大家都会喜闻乐见的。 “这就是她的房间。”刘院长推开了门,乐呵呵的表情一僵,立刻就退了出来把门带住,看着沐清扬的表情也随之怪异了起来? “让开!” 一看就知道出了问题,沐清扬没和他啰嗦,立刻一把推开了房门…… 面前的窗户大开,床头坐着一个瘦弱的女病人,她被剪了短发,穿着病号服蜷缩在床旁一角,两只手紧紧抱着膝盖。那女人一脸灰白,整个身体僵直地保持着那个古怪的姿势,现在整个房间里被寒风和雪花笼罩,温度低的吓人,而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他……他们来了!” “谁?谁来了……”沐清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道。这时候他才发觉这个女人的手变得冰冷异常,一股让人牙齿打战的寒意从她手上传递了过来。 “是……是……妖怪!很多,很多很多的妖怪!” 看着沐清扬,女病人突然大叫了起来,她的声音让沐清扬也不禁感到了烦躁,索性一下子把她击昏扔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然后把窗户关了起来扭头说道:“叫医生过来,她已经被冻伤了!” “噢……好好……” …… 得知这个叫罗丹的女病人原本是界山县人,沐清扬和家里打了招呼,接着就上了火车,他对于那女人嘴里的胡言乱语有些介意,尤其是她还提到了所谓妖怪。 火车穿过长长的隧道,眼前便是X市。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火车在信号灯前停了下来。一位姑娘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一股冷空气卷袭进来。姑娘将身子探出窗外,仿佛向远方呼唤似地喊道:“这里是界山吗?” “噢,就快到了,下一站就是。” 列车员在车厢门口一边检票,一边答道。 几个把围巾缠到鼻子上、帽耳聋拉在耳朵边的男子,手拎提箱,踏着雪缓步走了过去。 向远处望去,只见灯光星星点点地散落,给人一种冷寂的感觉。来时路上那边的白雪,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座位对面的沐清扬这时候感到了很寒冷,但他出于某些原因没有指责这个女人的行为,不过那个女人这时候已经缩回了身体,这时候的火车已经到了开车的时间,她显然察觉了这一点。她关上车窗,用双手捂住冻红了的脸颊。 这是环绕着县城的大山,山下铁路附近已经备有三辆扫雪车,供下雪天使用。 隧道南北,架设了电力控制的雪崩报警线。部署了扫雪工和不少消防队的青年队员。 这个姑娘的弟弟,从今冬起就在这个将要被大雪覆盖的界山铁路信号所工作。沐清扬知道这一情况以后,对她越发感兴趣了。但是,这里说的“姑娘”,只是他这么认为罢了。 她身边那个不说话的男人究竟是她的什么人,沐清扬自然不晓得。两人的举动很像夫妻,男的显然有病。陪伴病人,无形中就容易忽略男女间的界限,侍候得越殷勤,看起来就越像夫妻。一个女人像慈母般地照拂比自己岁数大的男子,老远看去,免不了会被人看作是夫妻。 沐清扬是把她一个人单独来看的,凭她那种举止就推断她可能是个姑娘。也许是因为他用过分好奇的目光盯住这个姑娘,所以增添了自己不少的感伤。不一会儿,他又开始感到百无聊赖,只是发呆地凝望着不停活动的左手的食指。 因为只有这个手指,才能使他掩饰自己正在注视那个女人。但是奇怪的是,越是急于想把她清楚地看清楚,反而印象就越模糊。 在这扑朔迷离的印象中,也只有这手指所留下的几许感触,把他思绪带到对面的女人身边。 他想着想着,不由地把手指在玻璃上移了过去。当他无意识地用这个手指在窗玻璃上划道时,不知怎的,上面竟清晰地映出一只女人的眼睛。他大吃一惊,几乎喊出声来。大概是他的心飞向了远方的缘故。他定神看时,什么也没有。映在玻璃窗上的,是对座那个女人的形象。 外面昏暗下来,车厢里的灯亮了。这样,窗玻璃就成了一面镜子。然而,由于放了暖气,玻璃上蒙了一层水蒸气,在他用手指揩亮玻璃之前,那面镜子其实并不存在。玻璃上只映出姑娘一只眼睛,她反而显得更加美了。 沐清扬把脸贴近车窗,装出一副带着旅愁观赏黄昏景色的模样,用手掌揩了揩窗玻璃。 对坐的男女现在正亲密地在一起,那姑娘上身微倾,全神贯注地俯视着躺在面前的男人。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一眨也不眨的严肃目光,都表现出她的真挚感情。男人头靠窗边躺着,把弯着的腿搁在姑娘身边。 这是普通硬座车厢。他们的座位不是在沐清扬的正对面,而是在斜对面。所以在窗玻璃上只映出侧身躺着的那个男人的半边脸。 姑娘正好坐在斜对面,沐清扬本是可以直接看到她的,可是他们刚上车时,她那种迷人的美,使他感到吃惊,不由得垂下了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沐清扬看见那个男人蜡黄的手紧紧攥住姑娘的手,也就不好意思再向对面望去了。镜中的男人,只有望着姑娘胸脯的时候,脸上才显得安详而平静。瘦弱的身体,尽管很衰弱,却带着一种安乐的和谐气氛。男人把围巾枕在头下,绕过鼻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嘴巴,然后再往上包住脸颊。这像是一种保护脸部的方法。但围巾有时会松落下来,有时又会盖住鼻子。就在男人眼睛要动而未动的瞬间,姑娘就用温柔的动作,把围巾重新围好。两人天真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使沐清扬看着都有些焦灼。
另外,裹着男人双脚的外套下摆,不时松开耷拉下来。姑娘也马上发现了这一点,给他重新裹好。这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那种姿态几乎使人认为他俩就这样忘记了所谓距离,走向了漫无边际的远方。 正因为这样,沐清扬看见这种悲愁,没有觉得辛酸,就像是在梦中看见了幻影一样。大概这些都是在虚幻的镜中幻化出来的缘故。 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着。 也就是说,镜面映现的虚像与镜后的实物好像电影里的叠影一样在晃动。出场人物和背景没有任何联系。而且人物是一种透明的幻像,景物则是在夜霭中的朦胧暗流,两者消融在一起,描绘出一个超脱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沐清扬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在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余晖。透过车窗玻璃看见的景物轮廓,退到远方,却没有消逝,但已经黯然失色了。尽管火车继续往前奔驰,在他看来,山野那平凡的姿态越是显得更加平凡了。由于什么东西都不十分惹他注目,他内心反而好像隐隐地存在着一股巨大的感情激流。这自然是由于镜中浮现出姑娘的脸的缘故。只有身影映在窗玻璃上的部分,遮住了窗外的暮景,然而,景色却在姑娘的轮廓周围不断地移动,使人觉得姑娘的脸也像是透明的。 是不是真的透明呢? 这是一种错觉。 因为从姑娘面影后面不停地掠过的暮景,仿佛是从她脸的前面流过。定睛一看,却又扑朔迷离。车厢里也不太明亮。窗玻璃上的映像不像真的镜子那样清晰了。反光没有了。这使沐清扬看入了神,他渐渐地忘却了镜子的存在,只觉得姑娘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这当儿,姑娘的脸上闪现着灯光。镜中映像的清晰度并没有减弱窗外的灯火。灯火也没有把映像抹去。灯火就这样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 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火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 姑娘自然没留意别人这样观察她。她的心全用在身边男人身上,就是把脸转向沐清扬那边,她也不会看见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身影,更不会去注意那个眺望着窗外的男人。 沐清扬长时间地偷看,却没有想到这样做会对她有什么不礼貌,他大概是被镜中暮景那种虚幻的力量吸引住了。也许沐清扬注意到了她的美貌,从那时候起就对她产生了一种不寻常的兴趣。 火车通过信号所时,窗外已经黑沉沉的了。在窗玻璃上流动的景色一消失,镜子也就完全失去了吸引力,尽管姑娘那张美丽的脸依然映在窗上,而且表情还是那么温柔,但沐清扬在她身上却发现她对别人似乎特别冷漠,他也就不想去揩拭那面变得模糊不清的镜子了。约莫过了半小时,没想到叶子他们也和岛村在同一个车站下了车,这使他觉得好像还会发生什么同自己有关的事似的,所以他把头转了过去。从站台上迎面扑来一阵寒气,他立即对自己在火车上那种非礼行为感到羞愧,就头也不回地从火车头前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