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战国雪在线阅读 - 第九十八章:步步踏血(三)

第九十八章:步步踏血(三)

    池长空已抽出了佩刀,握着这柄曾被他交出去的佩刀,虽有刹那感慨,却已容不得多想,他左手挺盾,右手一挥,“攻上去!第二列,跟上!”

    还留在坡上的三名辽军也抽刀举盾冲上,虽然中计受挫,但他们心里也没有太多的怒气,既然羌人已至灭族绝地,再怎么不择手段也只是为了你死我活的挣扎。【】最

    一丈,才冲上一丈,矮垒后又是一阵箭矢射下,幸好箭矢不甚密集,池长空等人又都是弯着腰前行,箭矢大半都被盾牌挡住,但有一支利箭不但来势急,且角度刁钻,竟贴着地面擦射,一名辽军走动稍急,盾牌举得较高,那支箭极精准的从空隙中射入,噗的一声扎在他左脚背上,这辽军身子一歪,头刚露出盾牌外,又一支利箭以同样的精准的速射至,笔直透入了他的额头。

    “射死一个!”矮垒后立刻响起一声孩子气的欢呼。

    池长空不敢迟疑,左手盾一晃,身子一探,飞的往坡上看了一眼,趁着空隙算清了离半坡第一道矮垒的距离,立即缩回盾后,“跟紧我!”脚下加,直冲上去。”“

    其余两名辽军忙并肩跟他左右,随着池长空迈步上冲,与此同时,第二列辽军也开始从坡下逆势而上。

    矮垒后又有利箭射下,一支紧跟一支,每支箭矢都贴着盾牌往坡下射,箭急破风,箭羽所至,立刻又带出几声嘶鸣惊叫,第二列辽军中已有几匹战马被射倒,带着马上骑军滚下坡去。

    “好小子,还懂得分割截尾。”智居然看得点头轻赞,用马鞭点着坡上不时射下的冷箭,向身周诸人道:“你们看,长空三人步步逼近,又隐于盾后,弓射之利及远难近,这羌人小孩知道射不中长空,所以干脆就改射向我第二列骑军,他这是想始终以人多打我人手。”

    “小家伙,想得也忒天真。”若海不以为然的道:“就算第二列军士受阻,难道后头的军士就不会继续冲了?”

    “如果换成你是羌人,还能有什么好的方法?”智慢慢道:“拖得一时是一时,也只有这等天真执拗的孩子,才会有这不馁不折的斗志。”

    “拖得一时是一时?”若海心中一动:“难道羌人还想拖延时辰?”

    “你忘了我说的吗?”智难分喜怒的摇摇头,“羌人是想尽量把这仗打得惨烈一点,吸引我军注意,借此掩护部分族人逃生。”

    “惨烈?有多惨烈?”不知为何,若海今夜特别的多话,大概是想用说话来掩饰心内压抑,有些浅而易见的事,还是一个接一个的问个不休。

    “你很就会知道。”智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回答。

    当第二列辽军倒下一半的时候,池长空三人终于逼近至第一道矮垒前,可不等他们有任何动作,左手盾上已遭大力击撞,数杆勾镰长枪重重捅在盾上,池长空左侧那名辽军受不住力,手一软,盾牌脱手飞出,立即便有两柄长枪狠狠搠入了他的胸腹要害。

    紧接着又是几下重击砸在右侧辽军的盾牌上,这辽军拿不握盾牌,眼看就要重蹈覆辙,池长空急忙一个斜踢,将这军士往后踢开,随即左手一翻,斜开盾牌上传来的几股撞击之力,大半个身子探出盾外,右手刀使力疾挥,嚓嚓嚓数声,砍断了几杆当胸刺来的勾镰长枪,几下动作如电闪,正想看清眼前情景,但矮垒后的羌人反应也极速,又是几杆勾镰长枪刺到,池长空奈,只得又缩回盾后,被他踢开的辽军想上前帮忙,却被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贯穿咽喉。

    连续射死数名辽军,塔虎在矮垒后一阵欢呼。

    “妈的!”池长空心知要取得先机,必须制住这弓射如神的小孩,但苦于被羌人压得只能缩在盾后,看不清矮垒后光景。幸好第二列剩下的五名骑军已在这时抢到他身边,这五名辽军策马挺枪,五柄钢枪齐刺向前,但羌人在此危难境地已被逼发出了最后的潜劲,攻守默契得如同一人,几面铁盾在土垒上一竖,已挡住长枪突刺,一排勾镰长枪同时从空隙中刺出,五名辽军全力刺出的一枪被挡住,仓促难收,胯下战马在斜坡上又转动不灵,一个躲闪不及,同被挑于马下,其中一名辽军小腹中枪,一时未死,正要挣扎着站起,又被塔虎一箭射中咽喉要害。

    池长空早在蓄力待发,他听着箭风,辨出箭射来之处,趁着塔虎不及射第二箭,两脚用力蹬地,猛的从地上跃起,这一跃几乎与矮垒同高,右手刀一晃,破风劈下,直取塔虎面门,塔虎双手挽着弓,四周又并排站满了族人,处可挡,匆忙下忙举弓一架,只听“咯蹦!”一声,整张铁弓已被劈为两半,塔虎弓射虽准,但年幼力弱,吃不住这当头一刀的余力,蹬蹬蹬往后退去。

    池长空双脚落地,左手盾砸开几杆刺过来的勾镰长枪,正要抢上一步追砍塔虎,但看见这张满是坚忍倔犟的孩子面庞,心中不由一软,钢刀忽停在塔虎头顶数尺处。

    “休伤我儿!”一柄斩刀斜撩而来,涂里琛挺身挡在义子身前,先架开了池长空手中刀,接连数刀砍来,见塔虎被涂里琛救下,池长空心里竟莫名其妙的一松,随即沉住气挥刀遮架,铛铛铛一连数声,两人各自退后一步。

    池长空抖了抖略有些发麻的手臂,吃惊于涂里琛身受如此重伤,居然还能有这份力气。

    塔虎觑见空隙,随手从矮垒后拣起一张备着的铁弓,便要再射,但第三列辽军已趁此僵持之时冲了上来,有了前车之鉴,第三列骑军主动放弃了坐骑,步行冲上,这一下马身手立刻变得灵活,两人托着盾牌绕至池长空左右,其余八人一同举枪往矮垒后的羌人刺去。

    “弟兄们学精乖了!”若海满意的点点头,心里却偷偷想,如果这一战打的是黑甲骑军,他铁定会为兄弟们的成长加高兴。

    呼吸之间,坡腰间这方寸之地已展开了最激烈的攻防,第三列辽军转眼就只剩下了六人,虽然与羌人濒临灭族的折损相比,辽军的伤亡几乎可算是毫发伤,但从昨日交战至今夜,辽军的损伤一直是微乎其微,谁想就在这最后关头,他们亦开始付出生命。

    第一道矮垒后站着的都是羌族最后的精锐,临时堆成,齐腰高的矮垒使他们不需要太在意防守,这迟来的优势为他们带来了一线微弱的生机,每一名羌人都拼尽力气,带着放肆般的勇猛全力出手。

    第四列辽军又冲上来加入到了狭乍激烈的战团中。

    塔虎紧靠着几步后的第二道矮垒,不停的抽冷子射箭,正是他几乎每发必中的箭法,才使羌人能在辽军连续三拨的进攻下依然坚守,这名才十余岁的小孩两只纤细的手臂因不停拉弓而酸痛得如被针扎,可他仍是毫不间顿的重复着拉弓,射箭。

    他的射术是为狩猎而学,超乎寻常小孩的成熟使他很早就知道族人的困境,所以,为了替义父分担族人们的食物来源,他几乎把嬉戏玩闹的孩提岁月都耗在弓射上,小孩的眼明手,想要助义父一臂之力的稚气,使他从小就有着常人难及的韧劲。

    拉弓,搭箭,松弦,这是他每一天都要重复上百次的动作。

    上天没有辜负他的日夜苦练,小小年纪他就成了族中最有名神箭手,每次狩猎归来时,他瘦弱的肩膀上也总会扛着猎物,每次回来,涂里琛也总会忧心忡忡的先看看这义子有没有被野兽伤了,见义子全身损,这粗豪大汉又会如老妇般的开始唠叨,一边责备他独自狩猎的大胆,一边把沉重的猎物过到自己肩膀上,这是塔虎最高兴的时刻,这肩与肩的并担,令他觉得自己真的为义父分担了些族中的烦恼。然后,他会抬起头,看着故作气恼的义父,大声的问今日打到的猎物能让几个族人好好吃顿饱的,这时候,义父一定会先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然后偏过头去,心里却老老实实的算着这次大概又能让几个族人吃顿饱的,这时,塔虎就会跳起脚去看义父的表情,扮着鬼脸引义父开怀大笑,于是,就会听到这父子二人的笑声在旷野中一起响荡,四周的荒芜,也总会因这笑声而抹上一层温暖。

    拉弓,搭箭,松弦,一支利箭离弦而出,准确误的射入一名正一枪刺向洛狄的辽军的额头,那辽军丢下长枪,两眼瞪着塔虎,一声不吭的仆倒,另一名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辽军却狂叫着扑到他身上。

    注意到那名大声哭叫的辽军有一张很年轻的脸庞,塔虎伸向箭囊摸箭的手略略一停,“他们大概是父子吧?”这名被他射死的辽军最后的眼神就如被他射死的第一只猎物,他记得,那是一匹为掩护小鹿逃生而主动跑到他面前的母鹿,那一箭射出后,除了第一次得手的欣喜,还有一种莫名的发憷,他蹲下来,摸着渗渗淌血的母鹿,再看着远处呦呦悲啼的小鹿,忽然很想跑过去抱着那只小鹿大哭一场,但最后他还是揉了揉眼睛,向那头小鹿大喊了一声,“我的族人在挨饿”

    然后,塔虎拖着母鹿的尸体慢慢走开,那一天,他没有再把第二箭射向小鹿。

    拉弓,搭箭,松弦,又一支利箭离弦而出,把那名抱着尸体大哭的辽军咽喉贯穿,哭声噶然而止,塔虎看见那辽军抽搐着咽下最后一口气,面表情的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心底却有一阵比那被中断的哭声凄厉的叫声想对那名辽军呐喊出来:“是你们重伤了我义父!是你们杀了我的族人!是你们放的火把我族人烧死在坡上!是你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看,我又射死一个!”塔虎红着眼睛大叫,虽然他知道族人们都在全力迎战,谁都暇听他的叫声,但他还是想大喊出来,就象对那头小鹿一样的大叫。

    不同的是,那一天,他没有射出那一箭。

    塔虎勾着箭簇的手一,又一支箭射出,这一次,他射的是一名正挺枪冲向义父的辽军。

    “嚓!”一道刀光间不容发的砍落了箭矢,一名面容粗犷的辽军及时救下了同袍,他盯着塔虎看了一眼,往旁一窜,左手盾挡开了一柄刺向另一名辽军的勾镰长枪,随即左脚点地,整个人往旁一滑,右手刀横掠,又救下了一名被洛狄刺伤的辽军。

    斜坡虽乍,这大汉却动如行云流水,连救三人,纵跃之间,两眼余光始终盯着塔虎。

    塔虎被他盯得不自在,狠狠回瞪了过去,他也一直留心着这名辽军,因为此人便是方才砍断他铁弓之人,而且也是第一批冲上来的辽军中仅存之人,见此人身手远超其余辽军,塔虎心知这辽军必是员将领,其实塔虎早就想先一箭射死此人,但此人身法灵活,又有心提防,在这瞬息生死之时,一箭射空浪费的不但是箭矢,也许还会错失救下一名族人的机会。而且塔虎还发现这辽军的举动颇有些古怪,虽然他第一个冲上坡,但除了砍断自己铁弓的那一刀,他始终都在要紧关头救护着其他辽军,却没有主动出手攻向任一名羌人。

    “奇怪,长空怎么…”察觉到池长空举动异常的不只是塔虎,若海在坡下也看得疑惑,喃喃说了一句,又赶紧闭上了嘴。

    “怎么不说下去了,怕我听到?”智凝视着左遮右挡救应同伴的池长空,低骂道:“这头犟驴,还真是不会让人意外,果然不肯向羌人下杀手,还以为他至少会为我攻下羌族的第一道土垒。”

    “智王,你早知道长空会…会这样?”若海一愣,“你方才不是说过他能派上用场的吗?”

    “他这性子,虽勉强屈从于我的军令,但率军先攻也是他肯做出的最大让步,在袍泽危难时出手相救,也就是他能派上用场之处,可这一仗,不能总这么拖下去,若海。”智话音一紧,“如果第十列军士还不能攻破第一道土垒,就由你上前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