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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谋

    山中岁月本易过,何况几人整日低头忙碌。日升月落,转眼两旬近尾。除去病势过重,终究没扛过的九个兵士,山洞中的所剩病患已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

    这日,眼见赤日偏西,柳七和阿素夫亲自检查了药方,嘱咐了洞中打下手的几个兵士,悉心照顾剩余患者,只需再吃几剂药,他们也能痊愈。交待完一切,已是天色黑透,几个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登上洞口久候的马车回程。

    柳七略歇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到阿素夫手边。

    阿素夫咧嘴一笑,默契的接下,倒出两粒药丸,将一粒送到覃楠兮手边。

    “这是什么?”覃楠兮看着仰头吞下药丸的阿素夫道。

    “是,解药。”柳七有些尴尬,低声应她。二十日同心协力,他对阿素夫已十分尊重。

    阿素夫撇了撇嘴,不解道:“柳先生,为深么布告诉覃削姐实话?”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些心思弯曲的中原人。

    “实话?”

    “嗯,当时给我们吃的,致室隔避病气的药,和这些天撒刀水里的是一样的,这个,也是。”阿素夫耸了耸肩,说出自己所知道的。

    覃楠兮听罢,愣愣望着掌心里那一丸小药,忽然悲喜交错。她曾震惊于司徒逸的绝情,为防备她们,他不惜给她下毒。可今日,却有人告诉她,他给她吃的只是隔避病气的药!

    柳七瞟了一眼身边泪意潸然的覃楠兮,讪讪笑道:“原来阿素夫先生早知道了!终究是柳七医术有限,药方配伍竟然还是被先生尝出来了!”

    阿素夫张嘴刚想客气,就被小飞一巴掌拍在肩上:“阿先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早知道了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们?害得苏九抽空还要伤心一把。”确认司徒逸终究不舍得对覃楠兮下手,她打心眼里高兴起来。司徒逸是她心中唯一的英雄,他怎么能那么无情?想到这里,小飞笑逐颜开。

    “哎呦!”阿素夫抚着生痛的肩膀,撇嘴道:“覃削姐煤油怪我!你计什么!我是望计啦!那么多冰人要知了,我就望啦!”

    “小姐,快服下吧。小飞姑娘喝的水中也早加了药,先生和我今早已服过了。”一直在角落里沉默的如影的阿箩,体贴的递上鹿皮水囊。她微侧的身子,恰好将柳七遮在身后。覃楠兮抬头,只见她乖顺体贴的笑颜,却看不到她身后柳七唇边苦涩的笑意。

    覃楠兮仰头吞下药丸,悄然拭了眼角的泪,问起柳七:“先生,逸哥哥他,到底为何要拒绝阿素夫先生替他医治?”二十日的同心协力,覃楠兮看的出,柳七并非真心怀疑阿素夫和她。既然不疑,何以拒绝相助?这疑问在心里盘旋了许久,她决定在见到司徒逸之前问清楚。

    柳七淡淡笑了笑,缓了片刻才道:“小姐不如把这疑问存着,等时机合适时再亲自去审你的逸哥哥?”

    覃楠兮娥眉微蹙,自嘲道“审?楠兮怎么敢。只怕此次回去,连见他的机会都未必有,哪里还有什么时机?”

    柳七凝了一眼她满脸的失落,笑的十分刻意:“柳七虽然不才,可也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小姐和牧云间的恩怨,还是你们自己去解决吧,柳七实在无心掺合。”

    覃楠兮意外的抬头望向柳七,却见他低头摆弄手中的折扇,过度用力的手指骨节发出咔嗒一声细响。阿箩娇小的身子应着声响一震,随即低下头看着他的手,咬着唇角心疼的微微摇头。

    “哗啦”一声,柳七狠狠甩开手中的折扇,深吸了口气,极平静的道:“柳七有件事想和小姐商量。”

    覃楠兮被柳七浑身突起的肃然慑住,只得道:“先生请讲。”

    “牧云的眼睛要恢复只怕需要些时日,他身边服侍的那孩子,我也要派他外出。因而,柳七想请小姐随牧云暂时隐居,照顾他的起居。”

    “可是……”覃楠兮心底自然是愿意的,却又有担心,吞吐着不好回答。

    “牧云若知道是小姐照顾他,必然不肯。因此,柳七想…..想委屈小姐。”柳七抬头,诚恳的目光落向覃楠兮的一瞬,忽然幻出一抹奇异的不舍和哀然。

    覃楠兮全神牵在柳七的话中,期待道:“先生尽管吩咐,楠兮不觉的委屈。”

    柳七望着覃楠兮义无反顾的神色,幽不见底的目光断了极短的一瞬,才轻声道:“我是想,请小姐隐瞒了身份,陪在他身边。牧云如今的情形,柳七不敢再让任何生人接近他,小姐对他……因而,柳七才想到这个主意。”

    覃楠兮无暇留意柳七奇特的带着莫名沉痛的语气,只追问道:“还请先生明言,楠兮要如何隐瞒身份才好?”

    “不能让他知道是你!他的眼睛失明,横竖看不到是你。”

    “那也不行啊!就他那耳朵,猎犬一样,看不见,他听的出啊!何况,苏九的声音,将军一定是刻在心里一样的熟悉,要怎么瞒?”小飞凑在一边,摇头否决。

    “若,若小姐在他面前时闭口不言呢?”柳七带着微微的歉意,试探。

    “这是什么鬼主意?你让她装哑巴?”小飞连连摇头,深觉行不通。

    覃楠兮打断小飞道:“我又不是你,镇日喋喋不休的。我能做到。”说罢,转头向柳七,怯微微的点了点头。手中的丝帕,被满心紧张的她绞成细细的一股,缠绕在削葱般的手指上,甚至连勒红了指尖,她也全未发觉。

    柳七握着扇柄的手狠狠一捏,唇角勾出一个僵硬的弧度,刻意道:“小姐对牧云这样用心,那柳七真的放心了!”

    覃楠兮面色一赧,垂目摇了摇头,忽然又抬起头,犹疑着似乎想说什么。

    柳七微叹了口气,体贴道:“小姐是在担心长安的覃大人?”

    “家父病重,楠兮……”父亲是最令覃楠兮为难揪心的,离家辞别时,父亲曾嘱咐她,不要顾及他的病,要竭力确保司徒逸的安危。可是,她又如何真的做到不顾及自己的父亲?

    “小姐放心,柳七想过这一点。一则,牧云的眼睛虽不能急在一时片刻,可也不会是三年五载不愈,因而,要委屈小姐陪伴在他身边的时日应当不会很长。再则,不瞒小姐,小牛正是要被柳七派去长安,小飞姑娘是小姐极信任的朋友,若小飞姑娘能同小牛一起回长安,定时向小姐通报覃大人的情况,小姐可能安心?”

    覃楠兮还来不及回话,小飞就抢道:“你要让我回长安?我….”自从与覃楠兮相识,小飞的生活翻天覆地,藉由她,小飞见识了她从未见识过的富贵繁华,也是藉由她,小飞认识了名震天下的踏雁将军司徒逸。

    许多时候,小飞甚至恍惚的将自己和覃楠兮视为一体。司徒逸对覃楠兮的所有温柔,她看着眼里,甚至会错觉那是他对自己一般而欢喜。而司徒逸对覃楠兮冷淡绝情,她就有了两份奇特的愤怒。覃楠兮和她,这样密切奇特的同气连枝。柳七却突然让她和覃楠兮分开,小飞只觉的莫名的失落恐惧,又有些无所适从。

    柳七自然不明白她愕然的神情中,有那么多的情绪,只点点头道:“有劳小飞姑娘了。姑娘和覃小姐向来形影不离,若姑娘留在山中,牧云必然猜到覃小姐也未离开。所以,还要委屈姑娘。”

    “小飞”覃楠兮等不及小飞表态,忽然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殷殷道:“咱们出发时,爹爹的交待你也听到了。拜托你,辛苦你,请你替我带个话儿给爹爹,就说楠兮一定不辜负爹爹,一定会确保逸哥哥的安危!”

    小飞迎着覃楠兮的眼神,顿了半天,才恍惚的重重点头道:“好!”

    一旁的柳七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的一幕。他狠下心对自己的心念不管不顾,就是要将覃楠兮留在云泽,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留在司徒逸的身边。她心底的那个秘密,已暗藏了十年,是时候重见天日了!她也必须彻底卷到这些事中来,只有她卷了进来,长安的覃子安才不能再置身事外,司徒逸也不能轻易抽身。

    阴阴一笑,柳七仿佛真的放下了心底暗自的哀凉一般,转头向默然的阿素夫道:“关于牧云的伤势,恐怕还要先生费心。”

    阿素夫扬唇相应:“先生可气!将军的伤奔来就是因我耳气。阿素夫就该惊力!”

    “牧云的伤情并不想先生所想的简单,因此还要请先生费心,和柳七一道……”

    “逸哥哥的伤为何不简单?”覃楠兮一听,也顾不上礼仪,打断他追问。

    柳七浅浅一叹,回头耐心道:“小姐的关切之心柳七能体谅,可小姐于医药一道也并不内行。不如耐心等待,就让柳七和阿素夫先生携手,静心替牧云医治可好?”

    覃楠兮自知方才情急失仪,只好揪着整颗心,欠身拜了拜,歉然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