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谈心

    韩星、素言正穿行于茫茫树海中，突然看到长虹贯日之光，就朝光的方向走去，但是不管怎么走都只是在原地打转。

    此时入夜已久，林中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星，还没找到出路吗？”素言跟在韩星身后，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又走了许久，还是情形如前。素言飞身上树，坐在树杈上道：“咱们休息一晚，明日再寻路吧。”

    韩星运起法力，两眼闪闪发光，但见到素言满是疲惫之色，想到这若在平时，这些路对一个妖怪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林中瘴气太重，一直撑着结界费了不少法力。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她便坐在素言所在的树下，闭目修养并不睡觉。因为她两次被妖物潜入梦中，差点酿成大祸，于是决定以后连觉都不睡了。

    “星，你一直以来都是在这样的路上行走的吗？”素言觉得无聊，找话题说道。

    “算是吧。”韩星平静的回道，“偶尔会路过一些村镇。”

    “为什么？你妖气隐的那么好？干嘛非要走这些危险的地方呢？”

    “为了压制体内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星双手抱膝，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的土地，说道：“生前受人敬仰，死后化为残妖遭鄙视，我总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呢。”

    “星，你何必在乎外灵的看法，你若有心，你就是你，你明明可以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光明正大啊。”

    “可是终究不一样了。”韩星抬头，紧紧的抵在树干上，眼光正好与素言下望的眼神相对，黑暗中素言的眼睛洁净皓亮，清澈明丽，令韩星忍不住羡慕。

    “星，如果当时将你推落悬崖的不是傅驭，你会怎样？”素言在心中思忖很长时间，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她不知这个问题有多么深多么深的伤害了韩星，于是她侧耳倾听韩星的回答。

    阴风嗖嗖的穿过树林，槐叶沙沙作响，韩星幽幽的回道：“也许那时我会心甘情愿的死掉吧。说到底我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不甘心蓝灵珠的诅咒应验了，而且我最不愿的就是死在他的手中。三百年了，一切宛如噩梦，可是还没完全的清醒，我又踏入了红尘，回到流云渡，遇上傅驭，现在又到了这里。”

    “星，当日你走进我的意识空间，为我驱除多面鬼的时候，那时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但是你的心我却有一半也感应不到，难道是谁封印了你的心吗？”

    “是我自己封印的，不仅封印了，还自己诅咒了自己。”韩星平静的回答着，似是讲着不关于己的故事。

    尽管素言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她告诉自己无论什么答案她都会坦然接受，但是听韩星自己说出来，竟然还是那般的轻描淡写，素言的心还是忍不住疼痛起来，“星，为什么你要自己为难自己呢？”

    “我也曾多次问自己为什么，也许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必要吧。”

    “但你想过没有，也许有一天你会死在自己的封印和诅咒之下，那真的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又有什么是想要的呢？残妖一旦死去，那半个残魂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经受酷刑煎熬而且还永无出头之日。如果被自己的封印和诅咒反噬也好，悄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给自己下的网中，也好过万劫不复的去地狱吧。”

    “既然你有这样的觉悟，为什么还要自愿走上危险之路呢？”素言被她稿糊涂了，她根本不明白她眼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跳到韩星的面前，蹲着身子，细看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但是她那如带了面具般的脸，不怒、不悲、不欢、不喜。

    韩星直视着素言那双美丽的大眼，解释道：“我曾用百年的时光癫狂过，以发泄自己的悔恨之情；曾用百年的时光，问自己为什么这样苟且的活着；又用百年的时光，下决心修炼成仙。然后就是与你和傅驭相遇，然后和你被困在这里。不过怎样都无所谓，也许这就是宿命吧。”

    “你相信宿命吗？”

    “相信，当然相信。”韩星坚定的点头道：“正因为相信，才不想坐以待毙，才拼了命的想去见证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宿命，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可为什么总觉得你在逃避什么东西？”

    “可能在你心中，逃避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但是在我看来，逃避也是一种面对。你觉得没有错，我是在逃避什么，因为我与你们不同，注定了我与你们活下去的方式也不同。而且，我也想看看，如果换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我和你们到底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

    “我们？”

    “对，是你们。”

    韩星没有说出她在逃避什么，素言也没有执着的问下去。因为她不知道韩星到底选择了一种什么样的方式，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立于这个世界，可她明显的感觉到韩星已深深的将自己封印在了孤寂之中。

    素言在她身旁坐下，依偎着她无奈的说道：“星，你知道何谓孤独吗？其实孤独不是你没有朋友，而是没有谁住在你的心里。即使有谁住进了你的心里，你也不敢轻易的相信，不敢倾诉你的喜怒哀乐。”

    素言深吸了口气，看着这个黑暗的世界，深情说道：“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是如果可以，我愿做你心中的那个生灵，听你倾诉衷肠。”

    夜静静地就像静止的音符，连空气都静止不动了。

    良久韩星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谢谢你，素言”。

    可就在韩星与素言静坐之时，一阵妖风过来，她们立即警惕的防卫起来。待那妖气的真身出现在她们的面前时，素言忍不住的唤了声“夜”。

    “素言。”来者正是夜。

    “你在这里做什么？”素言不解。

    “我与落幕森森主有一面之交，我是带你离开的。”夜解释道。

    “真的吗？我和星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吗？”素言像是解脱一般，高兴的说道：“我们被困在这里好久了，你能带我们离开，真是太好了。”

    “我只带你离开。至于这个残妖，森主拿她有事要问，我做不得主。”

    韩星听到“残妖”二字，面无表情的脸立即冷了几分。

    “她姓韩名星，有名有姓，不许你再叫她残妖。”素言为韩星抱不平。

    “素言。”韩星止住她的话，不让她发怒，向夜恭敬的低头作了一揖道：“夜公子，你若能带素言离开，在下感激不尽。”

    “星，如果你不离开，我也不会离开的。”素言坚定的望着韩星说道。

    “素言。”夜极尽关切之意的叫住她，不让她任性，提醒道：“这里很危险，你不能留在这里。”

    “我在这里危险，难道星就不危险了吗？她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随她来到这里，早已做好各种觉悟。夜，你若真想带我们离开，我和星感激不尽；你若没有这个打算，那还是免了。”素言直视着他道：“夜，我从未过问过你的身份，从前不问，现在也不问。你若当我是朋友，我也当你是朋友，其他的你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只会徒增烦恼罢了。”

    夜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们之间只能是朋友，不可能成为伴侣。他若还当她是朋友，就连她的朋友一块救了，若不是就各走各的。

    “素言，你真是固执。难道你为了一个残妖就不怕死吗？”夜气问道。

    “你若愿意带我和星离开，我还会有生死问题吗？”素言反问道。

    “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免了吧，您请回吧。”

    就在他俩争执不休之时，韩星开口劝道：“素言，你先和夜公子离开吧，我若出得这里，定会想办法告知你我平安无事。”

    “你若走不出呢？”素言话一出口，便悔不择言，急忙“呸呸呸”的对着地乱吐一气，再道：“我知道你定会走出这里，那我跟着你不就行了。反正迟早会走出去的，我又不急在一时。总之我们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素言说的诚恳，韩星心中感动，竟不知该用何话作答。

    素言又转身对夜说道：“这位公子，您的好心，素言记在心上了，他日若能再见，在下定会当着另一个生灵的面向你道谢。”

    夜知道她说的另一个生灵是指龙恒，她拿话激他，他不甘的反激道：“那个男子心中可不一定有你。”

    “有没有没关系，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对你冷淡、不屑，根本不知道疼你怜你，你又何必这般苦自己，赖在他的身边。”

    “我从不觉得苦，相反能和他在一起，每天可以看到他，我就觉得很幸福。”

    “你——”夜一向对素言决定了的事很无奈，他知道她是铁了心的要跟在龙恒的身边，气恼道：“那在下祝姑娘和那位公子白头偕老了。”

    “多谢公子吉言，若真有那一天，在下一定会下请帖，请公子来喝杯喜酒的。”

    “好啊，在下等着姑娘的好消息，不过目前姑娘还是先走出这里再说吧。我们后会有期了。”夜说完又化作一阵风离开了。

    “素言，残妖本来就死不足惜，你何必跟着我自讨苦吃呢？”韩星看着夜消失的方向发呆。

    素言被夜的话激的怒气未消，又听韩星说这等话，忍不住大声吼道：“你知道自己死不足惜，当初干嘛还要活过来。既然活了下来，就当昂头挺胸的活下去，一定不能再自己看轻自己。”

    韩星移开目光，不看素言满眼是火的眼神。但素言的话还是在她静如死水的心中激起了一点涟漪，像道光在前方一亮，给她指点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