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八里铺

    秋天的空特别的高远，在满是枯黄的落叶下更显得辽阔。

    韩星一如往常一样，一成不变的脸上，一双静如止水般的眼睛平视着这个即将入冬的世界。尽管她感受不到气温的变化，可她还是穿上了适合这个季节的袍衫。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希望自己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

    秋天午后的阳光依然带着暖暖的味道，阳光透过稀稀落落的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她淡灰色的衣衫上，映上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影子。

    她穿过苹果林，走了一段平坦的大道，在一条岔路口处她毫不犹豫的迈向了东去的小路。

    漫天遍野的枯草随风抚倒，给这个世界染上了浓重一笔的枯黄色。尽管它有那么一丝接近金黄，可枯毕竟是枯，金就是金，无论它们多么的相似，就是不能彼此代替。

    走了大半天的时间，韩星来到一个小石碑处，上面用隶书字体大大的写了三个字：八里铺。她放眼前望，点点的小屋映入眼帘，好一派闲适的农家气息。

    这让她想起了流云渡，站着怀念了一番，来到一棵树下，正打算在下面休息，无意中瞥见树的另一面，坐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双手自然的搭在膝盖上，闭目静息，修行打坐。

    韩星觉得有趣，心想这么小的女孩是在修行吗？但这里灵气全无，连妖气都少闻，是一个极其平凡质朴的村庄，要不要告诉她在这里修行只会一事无成呢？她想的出神，完全没有察觉到小女孩已睁开眼睛，正上下打量着她。

    小女孩看韩星穿着全不似农家子女，好奇的走近她，感受到从韩星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她伸手碰了碰韩星，刚一接触她如坠冰窟，立即缩回了手，惊慌的看着韩星。

    韩星回过神来，见小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满是恐惧之色，尴尬不知怎么解释好。

    “jiejie不是本地人吧？”还是小女孩大着胆子，先开口问道。

    “不是。”韩星平复一下心情，温柔的看着小女孩问道：“jiejie单字一个星，路过此地，小meimei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在打坐修行吗？”

    “我叫小艺，星jiejie怎么知道我在打坐修行？难道jiejie也是修行之人？”小艺见韩星神色温柔，全没有坏人的样子，便放下了戒心。

    韩星看着小艺天真稚气的眼神里满是期待之色，不想扫她的兴致便道：“jiejie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真的吗？”小艺一下子来了兴致，满脸兴奋的问道：“我听人说，修行的人都体格异常，星jiejie身体寒冷如冰，是修行的缘故吗？”

    “不是，jiejie只是体寒罢了。”韩星没有底气的说完，转了话题道：“小艺的师父是谁？他告诉你在这里修行打坐的吗？”

    “我没有师父。”小艺突然神色黯淡了下来道：“不久前我见路过我们村的大哥哥这么做的。他们很厉害的，手里还拿着剑，那可是真的啊，好帅气。”小艺的兴致又高昂起来，连说带比划的，“他们说他们是终极山上的弟子，是修仙之人，下山是为了降妖除魔，试炼仙法的。于是我就让他们教我修仙之法，可是他们说骨骼平凡无奇，而且这里不适合修仙，所以他们不肯教我。还说如果我真想学，就到千里之外的终极山上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去得了，所以我只能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了。”

    “原来如此。”韩星想起自己当初大闹终极观，正赶上那里的比武盛会，那些弟子多半就是当时选出的优秀弟子，她不由的得在心里感叹：“时间真是快啊，竟然已经过去半年的时间了。”

    “星jiejie，你认识那些大哥哥吗？”

    “不认识，不过jiejie知道终极观是修仙名派，真的很厉害。”韩星不解的看着她问道：“你为什么想修仙呢？”

    “因为我想爷爷奶奶长命百岁。”小艺一脸憧憬道：“人家都说修成仙就可以长生不死，而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父母去世的早，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的。可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离开我。所以我做了神仙的话，也让他们陪我做神仙，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小艺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韩星被她的天真仁孝感动了，忍不住提醒道：“小艺，修仙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且不说修仙要看缘分，有的人穷其一生的努力都不能成功。而且即使修炼成仙，渡人也不是让他们长命百岁，只是让人死后的灵魂去一个更好的地方。再说就算你修成仙人，也未必是好事。所以小艺，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好好的陪陪爷爷奶奶吧，他们更重要。”

    “星jiejie为什么这么说？你修仙成功了吗？”小艺狐疑的看着她问道。

    韩星被问的一阵惭愧，想到自己现在人不人妖不妖的，静静的摇了摇头。

    “不，星jiejie骗我。”小艺不信，拉着她的衣角撒娇道：“jiejie一定知道什么，你就告诉小艺好不好？”

    韩星不忍她失望，随便找了个理由道：“jiejie曾是一个除妖师。”

    “除妖师？哇——好厉害。”小艺崇拜的望着她，一连串的问道：“jiejie一定见过许多妖怪，jiejie是来我们这里除妖的吗？jiejie见过神仙吗？是不是妖怪都很丑很坏，神仙都是美丽的大jiejie大哥哥？”

    “小艺，为什么你对仙妖那么好奇呢？平平凡凡的做个人不好吗？”韩星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忘记了小艺与自己不一样，她还是个孩子。

    “做个凡人有什么好的？如果妖有好的，我也宁愿做妖，更何况是成仙呢。仙妖有千百年的寿命，如果爷爷奶奶也是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他们会离开我了。”小艺天真的说道。

    “小艺，自然界的任何生灵都是有生命极限的，人类不懂所以想要修道成仙，其实那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在jiejie看来，活于天地间的生灵，只有人是最幸运的。”

    “为什么？”小艺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清澈的快要滴出水来。

    “因为伟大的自然之母始创万物，以人类为优，德厚者升入天堂，德薄者沦入地狱。自然之母为奖励神，赐其仙术自傲；为平衡妖界不满，赐其魔力自保。久而久之妖有不甘心者杀害人类，神有骄者亦杀害人类。于是在人的眼中，人便成为神、人、魔三界最软弱的种族。可自然之母没有放弃人类，而是规定神妖有乱残害人的rou体时，便以折损自己百年的寿命为代价。并且赐给人类巫师、除妖师、天官等有灵力之徒自保。”韩星羡慕地看着小艺解释道：“人类虽有短短百年的寿命，但人可以轮回千千万万世，其命数相加又何止千万年呢。虽说神妖可寿比青山，可他们只有一世，死后灵点四下飘散，归于自然，再不能重生。所以就生命而言，人是所担风险最小的。还可以在千千万万次轮回中，体验的百态人生。神妖就不能，他们唯有把握住一次生命，否则就会死，因此仙妖界的竞争战斗很残酷，生命更是旦夕之间消亡。而且自然之母最初所创的就是人类，她把最美的姿态给了人类，要想幻化成人形就必须刻苦修炼。现在你知道，自己生为人类有多幸运了吧？”

    小艺听得懵懵懂懂，点点头又摇摇头。

    韩星也没再解释，怜爱的看着她道：“小艺，好好活着。”

    这时黄昏已至，一个老妪佝偻着背向她们走来，口中还时不时的喊着“小艺”。

    “你的奶奶在找你，天马上黑了，你快回家吧。”

    小艺高兴的回应完奶奶后，转身问韩星道：“jiejie，你不回家吗？”

    “jiejie是个浪子，四海为家，所以哪里都是家。”韩星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可她的温柔不减。

    “哇——”小艺又一脸崇拜的看着韩星道：“jiejie一定去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吧，要不今晚jiejie就住我们家吧。”

    老妪已走至她们身旁，小艺撒娇似的扑倒她的怀中，添油加醋的讲起了韩星的事。老妪也来求韩星住下，希望可以为他们村里的除些不净之物。

    韩星推辞不过，就跟着祖孙二人来到她们的家中。第一次受不知情人类的邀请，在普通的村庄里做客，吃着家常便饭，感觉真好。

    八里铺村平静安详，根本没有什么不净之物可除。一连住了几日，没有什么可报答村民的，韩星很过意不去。幸好她懂得医术，尤其精通针灸和刮痧。

    遇有病之家，她就免费医治。很快她高超的医术得到了村民的认可，就连周围村镇之人都来请她医治。

    这样的生活让韩星想起了流云渡，三百年前她还是人时，找她医病之人简直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可现在她就连自己的家乡都回不去，心像针刺一般的痛。而且素言也不在了，总觉得自己也随她去了一般，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我还能回到以前吗？”韩星想起蓝灵珠的重任，胸口就堵的喘不过气来。

    出去走走，发现村民正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上前询问一番，才知村民打算给她建一个医馆，让她在此常住下去。

    “好热情的村民啊，如果这是流云渡多好，如果自己不是流浪的命运多好。”韩星叹了口气，为大家解释道：“我还有重要的事做，不能在此多待，还请大家不要费心了。”

    村民不依，说她办完事情，可以再来啊。韩星坏心眼的想着如果把自己残妖的事告诉他们，他们还会让自己来吗？但她没有这么做，耐心的劝慰大家，最后才勉强被劝住。不过大家都一致希望她再住些时日，韩星想了想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