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神行机缘
“哎呀呀，太慢啦。你说说你这些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难道是和花城凤或那帮老家伙学得光会虚张声势了嘛？”老头看着趴在地上，极其狼狈的京都大司马语气不屑道，目光也渐渐严厉起来。 花城凤是当代天剑子，是身在京都官认的天下第一剑客，其佩剑更是能与惊天，苍寒齐列三大名剑的凤焱。其最得意的弟子应当就是这京都十二黑骑。 而那花成凤早年和未央宫的洛兰也是故交，洛心芷小时候也曾经在京都见过其本尊，那是一个满头银丝的年轻男子，身材却略有些伛偻，记忆中的他永远挂着忧伤的笑容，而那苍白的脸色似已是有些病态了。 他在见到洛心芷的那一刹就决定收她为徒，最后却被洛兰拒绝，据说他曾为此一月不饮不食，其每况日下的身体便是最好的佐证，在他渐渐有了隐退之意后关于他最终的去处坊间也一直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他是隐退青山，做了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另一种则是说他依旧还留在京都，只是退守幕后，而不管到底是怎样，早在当时十二黑骑便已全权交给了当时朝中最得先皇恩宠的梁轩武掌管。 梁轩武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也绝不仅仅是靠着通达的手段和心计，他的实力也是绝不容小觑的。 而他们二人的交手与其说是梁轩武太慢，还不如说是这老头子太快了。 九调那撑得嘴都快掉到地上的下巴被十弦嫌弃地一把托上后连连咽口水，在他的眼中明明只看见了梁轩武气势如虹的剑势率先发难，可他竟然连一合都没走过，就已经狼狈不堪地倒地不起了。 其实甚至连洛心芷都没能看清刚才这个老头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老头在刚才那一刻的身形确实是短暂的消失了。 洛心芷看着北冥星君的神情也是甚是疑惑，这显然已经超越了速度的极限了，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应该没有错，大长老他或许真的参悟到了机缘大道，哪怕只有一点点，那实力也将是质的飞跃。 因为神行，根本不是身法，也不是术法，而是仙术。 辰星罗布，若以步丈之则万里无休，奈何一人，凭其心，任其性，凡往所指，无步无影无形，俄而竟百里也，此神行噫…… 可那仅仅是出现在史诗中的仙神异术啊，洛心芷微抬秀睫，目光流转间思绪不定，这个突然出现的大长老到底是敌，还是是友？ 这看似每时每刻都不在点上的大长老形象在她的记忆中也是相当模糊的，因为他自顾自的作风几乎连宫主都不见。所以即使是常年伴随在洛兰宫主身边的她们都没能见上他几面。 即使整个人在宫中仿若隐形，北冥却还是有着出奇好的人缘和口碑，整个未央宫关于他的流言全部充斥着赞美和钦慕。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与世不争，谦和有礼的老头，在年轻的时候脾气也是相当火爆的，在当年灵境之墟发生的荒栈之战上为争一个虚名，正值年轻气盛时期的北冥单挑堪称青域不败神话的人中仙长孙符，虽然最终没能赢，可也没输，此战之后倒是在中土留了个不小的名气。 “咳咳，你这老头子，”就在洛心芷发愣的时候，趴倒在地的梁轩武却突然猛地干咳了几声，双手上的青筋仿似腾龙般暴起，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眼中的黑气不减反盛，语气出奇地狰狞，“可别太得意了！” “这都没事？”九调顿时吓得不轻，习惯性地回头望去……然后满头黑线…… 那些一直慌慌张张的茶客，紧张兮兮的十弦，两个昏厥的小鬼，包括刚才还在那帮助逸包扎伤口的心水和逸全都不见了踪影！ 十弦，你这个家伙！九调松了一口气后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下自己怎么办……对面虽是终于有所减员，但那么能打的毕竟还有十一个。 九调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疑惑地望向轻砂剑主，这挨打的明明是二长老，为什么受伤的竟是他？ 老头似是眉宇忧伤地躬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那些已然侵蚀破败不堪的轻砂残片，语气缓慢而思量，“我可不敢大意，毕竟现在我的对手可是西皇殿下。” “老头，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梁轩武藏于袖中的手略微一颤，指着身后的众人突然地笑了，“不错，他们正是西皇夺魂巫术的产物，一半的寿元是他们为强大付出的代价。” 京都皇城中的西皇！？ 洛心芷有些不明所以地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梁轩武，自己这一路上倒也是听到了不少关于西皇的传闻…… 京都西皇，他作为天子的胞弟，身份本身就极度尊贵，而真正让他神秘莫测而难以揣度的，是他自幼奇特的体质，他与其他三个兄弟不同，他从小就无法习武，只对各种仅存在于史料文案中的离奇诡术有惊人的天赋，关于那些巫术，他不仅可以参悟出那些晦涩古老文字中的施术方法，甚至可以借此创造新的属于他的独门秘术。 这夺魂似乎就是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巫术，据说一直暗藏于某个上古遗迹之中，相传是用于生夺法器的狠毒术法，难道经过他的参悟之后竟已可以用来控制活生生的人了么？ 很难想象，再过上十年，二十年，这个男人的实力会到达何种恐怖的地步。 洛心芷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文弱黄衫少年的模样，那信誓旦旦的样子有着坚定无比眼神，他，知道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存在么。 作为一个剑客，洛心芷心里是清楚的，不需要任何天赋，要这样成批的制造天才剑客也不是不可能。普通人常有五感，视听嗅味触，如能做到心无旁骛，那对练习剑术是有着极大的帮助的，但只要是人总会被外物所扰，那抚过耳际的风，簌簌而落的枯叶，或是空山鸟鸣……一旦精神产生松懈，再多的练习也只是事倍功半。 洛心芷自从手握惊天的那天开始就逐渐掌握了灵活控制五感的能力，加之本身对剑术的极高领悟力和惊天中蕴含的那股霸道洗练之法，才使得剑术才一日千里。 这所谓的夺魂巫术，想必应是夺了一种或是多种的感知，亦或是强行封印住人的三魂七魄，以减少外界环境的干扰，使得精神专注于一点。 但是这种做法对剑客本身会有极大的损害，这种短期猛涨的力量如果不加以引导会让他们的身体因难以承受而最终崩溃。 洛心芷轻轻摇了摇因刚才仓促接下那一剑而被震得现在还有些泛疼的手腕，这样的年纪拥有这样的强悍的力量应该已经快到达他们的极限了吧…… 以梁轩武的精明毒辣，他是不可能养饭桶的，一旦这些人失去利用价值，下场甚至难如弃棋…… 洛心芷略带遗憾地看着这些黑衣劲装，难道这些还正处在轻狂年纪的家伙真的已经傻到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值得他们这样绝对忠诚？ 洛心芷转而盯着已然站起的梁轩武不再纠结，这个梁轩武根本就已经是堕入了魔道！他们也已经选择了他们的立场，那便不值得同情！ “可是这些人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剑术的精巧程度都已完全可以比肩原来那十二个家伙，你究竟是如何看出！”梁轩武说着，已然在想后路，这个老家伙的修为已经远远超乎了他的意料，现在的他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再想办法脱身了。 “是啊，他们确实很强。”老头叹息着语气颇为赞赏，脸上却丝毫看不出任何赞赏的神色，“可也正是他们太过强大……要知道要到达他们现在这个层次，一般人得用上三十年，四十年或者更久。可他们毕竟还只是些孩子，无论是出生入死的战斗经验还是坚如磐石的心境，磨砺得都还远远不够。”老头拾起地上的剑片，“名剑轻砂的主人与我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为人亲切好施，至今难忘。” 老头一反常态地收起了笑容，仿佛想起了某个遥远的过去，“剑与人，缔结的契约是最牢不可破的誓言，以这十二人的强大，剑之契约早已是缔结，而你却能随意地使用他们的佩剑佩刀，在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把你受到的伤害转嫁给手中的名器，从而让他们替你受伤，想来你必定也是动用了某种手段与他们缔结了契约吧。" “和活生生的人的缔结契约……”九调在心中暗自反复着这句话，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个梁轩武分明就是个魔鬼啊。这样一来，除非这十二个家伙全部死光，不然根本难以伤到他分毫。 洛心芷听到此话也是握紧了手中的惊天，这所谓的契约就是一种人与剑的共生关系，强的一方有主导权，伤害也是由强的一方随意转移。 难怪这些人固执的绝对忠诚，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根本无从选择，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们都无法自主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这根本就是泯灭人性的做派，莫说秩序，这甚至早已走出了大义之外，要不是眼前还站着大长老，这把惊天早已锋指梁轩武。 梁轩武则是撇着可怕的笑容看着眼前表情震惊的众人，顿时血气上涌般的狂笑起来，“哈哈哈，一把轻砂算什么，一条命又算什么，你们假仁假义地说什么秩序公平，我既然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也已经如愿成为了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我又费尽心思为他们取得了十二黑骑的尊贵位置，以他们出生的低贱，能侍奉在天子身边这是何等的荣耀！你大可自己问他们，可愿为我尽心尽力？” 为首的金虎早已是从刚才梁轩武被打倒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立即领着身后众人义不容辞地横刀单膝而跪，“总督一直是我们的大恩人，要战的话，我等自愿奉陪。” “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你可愿自断一臂，挡下我这一掌！”老头略带愠怒地回头看着这十二位带着铁面目光坚定的黑骑。 京都……他皱了皱眉头，看来真的有必要去一趟了。 这十二个人中年纪最大的也应该不过二十岁，甚至还有两个刚至碧玉年华的少女，但他们眼神中流露的那种狂热是掩饰不住的，即使是因为佩剑形神俱灭而导致五脏六腑破裂不堪的现任轻砂剑主，苦痛不堪的眼中也并未能见得哪怕一分的懊悔。 命理使然，难昭其咎。到底是跟错了人，上错了船。 这十二条年轻的生命，甚至未曾弄明白自己是谁，为何而战，为何而活，就注定要早早的离开这纷繁的尘世，让旁人于心难忍，不过或许，对他们来说，这才是一种解脱。 这要与他一战的笑话，说到底还是一些年不更事的年轻人，连强如梁轩武在他的手中都走不出一合，他们十二人即使一拥而上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老头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你就算已经踏入仙道也无法改变。”梁轩武瞅准机会，一声暴喝后，茶柜旁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的九调就突然失魂落魄地径直冲向老头…… 梁轩武趁机施展幻术带着剩余还能行动的十一人迅速破屋撤离。 “逆贼休走！”洛心芷一挥惊天，三闪而上。 “心芷，莫要违逆天道，他今气数尚存。”北冥伸手一把按住了九调的天灵，微微使力，一团黑雾便飞快地顺着九调的身体遁入了地底，“这么久没见，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