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驾崩
冷清的汉宫中，灵帝一个人静静地仰躺在玉床上。 “杀了十常侍，我立刘辨为储。” 这是灵帝本来要对何进说的话，可是宣何进入宫的口谕已经发出了一整天，等了这么久可是何进还是没有来。 有人说蹇硕要设计杀何进，然后被安排在十常侍身边的潘隐救下了，料想今后是再难进宫了。 刘宏笑了笑，反正自己的目的是达成了，往后何进必定与十常侍不死不休，不用担心何进不会杀张让了。 只是可惜了，刘宏低下头可惜地笑了笑，还想着能看一看何进惊讶的样子呢，何进肯定不会想到我会做出这个决定的。 “没想到我居然会想到要杀你……”刘宏心中自言自语道，“毕竟你陪了我这么多年。” “可是没办法，帝王心术便是如此，虽然我从来不喜欢这些，但我毕竟从小接受的是正统的皇族教育，我不赞同，但不代表我不会。” “不过也好，帝王之术学了让人心冷，真难想象我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要该如何去让人杀死一个陪我吃喝玩乐了半生的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正是因为我们少年时接触了太多阿谀我诈的教育，我们把身边的人都当作工具来看，所以多狠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你跟卢师大概是我这一生最亲近的人了吧！也幸亏是我快要死了，要不然这心里难免要有些失落。不过你跟卢师不一样，不一样之处在于我会杀你而不会杀他。” “卢师与你不同，卢师无求而你有求，也就因此你沦为了我的一个工具，帮我取乐，帮我解忧，然后我还你权倾天下，富可敌国，所以不论你是我多么亲密的工具，都不能让我不用对待工具的方式看你。” 刘宏觉得周身多了一些凉意，应该是殿中央的炉火熄了，不过他也没有出声叫宫女进来加火，是冷是热都无所谓了。 古老的宫殿越是清冷的时候越能体会到其中的历史感，刘宏从玉床上坐起身来打量着他两百年前的祖宗就一直居住的宫殿，嵩山巨石打磨而成的地面，汉白玉造就的雕栏和台阶，每一个都是他一出生就看到今天的东西。 刘宏望着这座宫殿出了神，心中想着这就是他的父亲，父亲的父亲曾经也呆过的地方，他们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在这里出生，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像刘宏现在这样垂垂将死，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安稳的温暖，虽然这些祖辈们都不曾对刘宏表达过善意，也虽然父亲当年费劲心思要在窦武的手中夺回身为天子的权利，从而让诸多皇子去只学着权术而甚少关心他们，但是这种血脉相通的归属感仍旧让刘宏在此时感受到了一个像家一样的宫殿。 从小他失去了自己所热爱的自由，现在他要失去生命，刘宏心中笑笑，他好像已经很能习惯失去了。 刘宏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看自己身体的感觉大概过不了两天，在临死之前他没有什么多余的欲求，只想安安静静地想一些事情，顺便再能找个人来聊聊天，原本他想要叫何进入宫来除了想让何进杀了张让之外就是为了找他来说说话，可惜他没有来。” 刘宏希望杀死张让等人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何进之前想张让死是为了权利，不过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杀张让的理由，因为他是孩子的舅舅。 “我立刘辨为太子，何进便会好好照料他，而刘协在朝中没有根基，不会影响刘辨的地位，所以也可以安乐一方。这是两全的结果。”灵帝心想。 刘宏知道屠户出身的何进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而且醉心于权势的人，但是刘宏依然相信何进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因为他是个屠户出身。 何进是因为meimei选进宫中成了妃子，随后又被我立为皇后才慢慢地当上了大将军，整个发家的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年，市井之人对自己的家人最是真情，何进自小生在民间自然也是这样充满了市井之气，不论他官具何位他都摆不脱这种思想，所以何家不想那些老牌的贵胄们拥有着数百年的传承，有些甚至从春秋时期就已经是大族，延续至今，所以他们也不想那些豪族一样冷血无情，眼中只有利益，甚至只有家族的利益。 如果说刘辨或者刘协成了皇帝而张让没有死，那么以张让的能耐不可能掌控不了这个小小的皇子，也就是说自己的孩子将会被十常侍胁迫地变成自己这个样子，放任十常侍为祸天下，刘宏不想这样。 “我放任十常侍是自己愿意，但是我的孩子不一定愿意，我不可能让他们被人胁迫着度过一生。” 如果张让死了就不一样了，何进主持朝政成为当年的窦武，何后是他的meimei，刘辨是他的侄子，何进会权倾朝野但是刘辨仍旧可以很多他想做的事情，何进也会尽力地让何后和刘辨都幸福开心，因为这就是他们这个家庭的野心，刘辨可以过得很开心，当然如果他不幸地想去得到什么权力的话，那就只好随他痛苦去了。 所以，两项选择题，很好选择，张让必须死，这是灵帝心中随后得出的答案。 刘宏静静地坐在床上，身边虽然有舒适的衾枕，华丽的服装，取暖的火炉，名贵的字画，但是对于刘宏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真的，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个人在一边聊聊天该有多好，听一听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也好。 刘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卢师不在宫中，何进不敢再进来，跟宫女太监又完全没有什么可以沟通的东西，张让……还是算了，妃子…… 记得那一年何皇后刚刚进宫的时候还叫何婉，本来虽然貌美但因为是屠户之女不能参加选秀，但是何婉的父亲一咬牙出钱贿赂了那个主持选秀的官员，让何婉参选了秀女，谁知刘宏一眼就看中了何婉，而且因为门户的原因当初为了娶何婉还闹出了不少风波，那时刘宏还是很爱何婉的，何婉也是天真烂漫，惹人喜爱。 只是后来既有年纪渐长又有宫廷环境侵染的原因，终日只知道放浪形骸的刘宏不能给何婉以安全感，所以何婉开始追求权势地位，结果被刘宏厌烦，再也没有宠幸过她。 后来几乎是同样的故事，灵帝爱上了王美人，自古宫廷中很少有皇帝能娶到自己所爱的女子，刘宏还是幸运的，他娶了两个自己爱的普通女子，王美人生下了刘协，不过因为何后担心王美人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害死了王美人。 从此刘宏再也没有爱上谁，对于女人只是一个玩弄的态度，越来越少的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 “呵呵，没想到我这一生走来，到了最后结尾的时候竟然是孤独一生。” 刘宏坐在床上苦笑，没有看着远方长叹，也没有挥泪留下什么诗句，纵情欢乐了一世的刘宏现在就是这么默默地坐着。 空旷的大殿，刘宏和大门中间有很大一片空白的空间，一个人影从扭曲的空气中出现，身着一袭胜雪的白袍，头发也是白的，如瀑披下，没有任何表情。 “你是何人？”刘宏都是快死的人了，虽然有些惊讶，但毫不慌乱，怎么说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 白衣人说：“你就当我是仙人吧。”说完原地飘了起来。 刘宏见了，顿时相信白衣人是神仙，心中不免有些渴求地说：“仙人这个时候来，莫非是想点化刘宏？” 白衣人脸色冷淡地说：“不，只是来坐坐，顺便看着你死。” 刘宏不解：“仙人如此有空？竟然在乎一个凡人死活？” 白衣人说：“正巧路过你们这个时间里，你的悲伤很特别，过来看看。” 刘宏惊讶地说：“仙人说路过时间？” 白衣人：“嗯，我可以自由穿梭时间。” 刘宏说：“这么神奇！” 随后，就是长久的无言…… 白衣人发现自己出来还是太冲动了，本来还想着能跟这个人聊一聊，结果两个人根本不熟。 白衣人看着刘宏说：“你快死了。” 刘宏说：“我知道。” “你之所以早逝是因为你一直以来放纵的生活。” “我知道。” 白衣人说：“不后悔吗？” 刘宏笑笑说：“有时候怎么活不是我可以选的。” 白衣人轻轻叹了一声，是被这句话勾起的感叹。 刘宏一挑眉毛：“仙人还有愁绪吗？” “我可以自由地穿梭在每一个存在过的时间中生存，活过的时间早就已经无法计算，而我的愁绪就是，当其他那些你们口中的仙人把情感抛去得到了解脱的时候，我没有跟他们一样，我留下了情感。”白衣人说。 刘宏说：“可以明白这种痛苦。” 白衣人说：“所以你能看到我。” “原来我们是一种人。”刘宏苦笑，“那么仙人以后还会来吗，我大概明天死。” “不会了。”白衣人看了他一眼，“你是今晚死。” “呵呵呵呵……”刘宏哭笑不得。 “不过还好，”刘宏心中说，“死前有个人陪我说话了，虽然是个仙人。” 刘宏向他慢慢地说起自己的平生，没有一丝修饰，只是回顾，白衣人虽然都知道，但也是慢慢地听着没有不耐烦，当拥有了无尽的寿命之后多无聊的事情也都不无聊了，更何况听别人在临死前说起自己的一生这样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在聊天中刘宏的身体慢慢地变差，内脏终于支持不住身体负荷开始崩溃，当天夜里，刘宏死了，白衣人看着刘宏的尸体，转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