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破碎的军旗和以后

    冬意盎然，原本森林里的各种植被现在也被迫蒙上了一层薄霜，只有寥寥的几颗长青松针还倔强地在一片灰白色中保持自己本来的颜色，有些枝头上还刮下来一溜冰锥，看上去异常漂亮。

    寒风吹得有些凛冽，明明只是虚拟的电子信号，现在却真的让人感受到了如刀割般奇异感受，只是不知道那些困守在营地里的森林精灵是不是也有这种感受。

    这里是艾恩葛朗特三层，依旧是那个熟悉的营地，只是里面驻扎的守卫已经换了个颜色。

    林三身披一袭黑色雨披，在冰天雪地里极为显眼的颜色却因为缩在树木的阴影里隐藏得极好，即便走到了营地门口也依旧没被人发现——在没有使用隐蔽技能的情况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林三趴在落叶堆积的草丛里，开着鹰眼，哪怕营地最里方那堆正在燃烧的木炭上的灰白色纹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清澈的明眸此刻却有些迷惑不解。

    从九层一路下来，林三已经发现了黑暗精灵阵营里弥漫的不安气氛，而现在看到眼前这古怪的一幕，有些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不知名任务触发后的情景变化，还是仅仅只是一幕拙略的战争游戏？

    难道……高层的剧情变化也会影响到底层与之相关的任务？

    “有什么感想吗？这些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身边极为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清脆悦耳，仿佛17、8岁的少女，内里却透着一股敢于无视一切的调侃和冷漠。

    “身为GM的你居然会说这种白痴话，你不觉的很蠢吗？”

    林三头也不回讥讽道，身后那个绿色的身影却丝毫没有在意林三的口气，一直如同一个幽灵般静静地坠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从最初的恐惧，到现在的不以为然甚至是无视，林三对于这个拥有随时杀死自己能力的存在态度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一直到了现在的畸形模样。

    “没想到居然会用那种方式，做法简直可是说是直接而又大胆，在原本的剧情设定中你本来应该早就退场的，而不是出现在那个偏殿里。”

    “我本来就是一个由着性子胡来的人，这剧情难道不是你设计的？怪我咯？”

    轻佻的语气，却因为对象隐隐变得有些沉重。

    “我和你的约定依然奏效，这次我并没有利用队伍还有自身的力量，只是引导辛西娅自己做出了那个决定，难道这也要你出面干涉？不觉得管的太宽了吗。”

    “我并没有问罪的意思，只是有些吃惊而已，林三君你面对那些剧情时似乎从来就没有底线这种东西……当然，我也一直遵循着和你的约定，没有对你的队伍做出任何不利影响，而且你也大可不必担心我会那样做。”

    林三冷冷回身望着辛西娅，不如说现在叫做茅场晶彦的男人，两人间的气氛已经不像当初见面的那样剑拔弩张，反而意外的透着一股古怪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而林三此刻脸色有些阴沉，就像地上那些与腐叶混合的雪水。

    “我可以接受你的监视，并且听从你的一些安排，甚至可以按照你的要求不加入任何队伍，但是作为我的条件，您不能再对风林火山那帮人出手。”

    “放心，我并不是你说的疯子，除了一些特殊情况，我是不会出面干涉玩家行为的……但是，除了你，林三君，你本身具有的能力已经快要破坏掉这个游戏本该有的平衡，那么加以制约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不必再通过那些疯狂的攻略行为来向我证明这一点。”

    林三低头不语，但无疑被说中了。

    “我依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你却是林三呢？在我的剧本里出现了你这样的一个角色，一个能单剑灭BOSS的人物，甚至让我本就光怪陆离的剧本走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未来。”

    “所以我才需要对你进行适当的调整，但毕竟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数据，所以自然不可能随意任我摆布，哪怕是想出一个自杀的办法来试图摆脱这种情况……”

    “有一点我必须承认，我对林三君你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所谓的善意，只是好奇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但是如果任由你这样走下去的话，我的剧本反而会被你变成一场很不好看的闹剧。”

    林三面无表情地看着辛西娅，语调却透出nongnong的轻佻和讥讽。

    “把一万人困在这个游戏之中，然后看他们在死亡中挣扎彷徨，这本身就是一场可笑可悲的闹剧而已，而作为幕后导演的你，茅场晶彦！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个为了自身理想却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空心小丑，你这种混蛋看上去是为了所谓的理想疯狂，实际上只是一个内心空虚到只能拿理想当借口的可怜虫而已！”

    辛西娅出乎意料的沉默片刻，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并不后悔曾经那样做，永远不会，而且林三君你有一点说漏了，其实，我们都只是幕间之人。”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哑谜，那双翠绿色的眼瞳再次一眯，再次张开时已经充满了迷惑不解，明显‘移魂夺舍’已经结束了，但当事人什么都没说，以辛西娅的性子自然也不好去主动去问，只能一味的沉默。

    林三眉头紧锁，试图重新从刚才那股胶水般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而抬起头，目光落在一团挂在枝桠间兀自在寒风中飘荡的布制物品上，眼神徒然一凝，那玩意儿看上去就像一团破布，但还是能从外形上大致能辨认出是一帆灰黑色的旗子，上面的图案林三很熟悉，一支角笛和**相交叉的图纹。

    是黑暗精灵的军旗，此刻却挂在树梢上任风吹雨打，想必耐久度很快就会耗尽吧？

    这一想法刚在脑海里浮现，那团灰不溜秋的军旗好像被风刮的时间久了，终于哧溜一声从树梢上飘落下来，顺风飘扬，然后正好落在了林三的脚下，那上面几个破破烂烂的洞孔像是眼睛和嘴巴，正向面前这位伪黑暗精灵哭诉。

    此情此景，林三却没有多少感触，目光静静落在那团破布上，冷哼一声：“不过是数据而已，都是……假的！！”话音刚落，边抬脚狠狠踩在那面旗子上，留下一个皱巴巴的脚印，转身离去，而方向居然是那个已经陷落的营地，片刻之后风中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惨呼和哀嚎，最后重新归于沉寂。

    辛西娅倚靠在树旁，耳朵动了动，明显听见了风中传来的那些血腥味，只是却静静呆在原地，什么都没动。

    而那面灰色的军旗而终于支撑不住，应声而碎，啪地化成一团碎片消失在寒风之中。

    ……

    ……

    一个星期后。

    艾恩葛朗特十层，某处不知名的林间小道上，传来阵阵有节奏的咯哒咯哒声，由于现在是冬季，日出的时间偏晚，甚至还有些昏暗，道路很不好走，灰黄色的杂草和碎石块让马匹行进的速度异常缓慢，但也比人腿快不少，蜿蜒的黄土小路似乎一直要蜿蜒到遥远的天际，而那边耸立着一座盘旋而上的钢制阶梯。

    一匹精瘦的黑马从薄雾中幽幽钻了出来，而坐在马上的人因为套着一身灰不溜秋的雨披，又戴着连体帽子，身影更是隐藏在灰雾中看不清晰，只能看见穿着深灰色的紧身皮裤和一双黑色的长靴，背上是一把NPC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十字长剑，除此之外在看不清其他，模样更是像极了一个四处流浪的落魄雇佣兵。

    事实上林三的确也正是这样做的。

    不多时，眼前的道路豁然开朗，顺着这条小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汪碧蓝的湖泊，在薄暮晨曦之中显得宁静幽深，像是一个文静羞涩的处子，当然林三也不会**到对着这湖来一发入魂。

    早晨的寒风吹得他的灰袍紧贴在身上，隐隐勾略出他身上各种奇怪的突起部位，一时间竟数不清在这件灰袍下究竟藏了多少种武器。

    而在湖边的鹅卵石面上，一块已经腐朽却又像石头一样坚硬的木制路牌歪歪斜斜插在那里，一人多高的粗木上又分别钉着几个箭头，箭头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上面清晰标着几个稀奇古怪的地址名字。

    林三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只皮质的皮囊，径直朝湖边走过去，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在脚下发出哗啦啦的摩擦声。

    现实中如果马匹走在这样的上面很容易把马蹄折断，就算折不断也会对行进产生一些麻烦，SAO中不知道会不会这样，但是林三依然固执地坚持着自己认为的一些‘常识’。

    先是警惕地环视一下四周，耳朵动了动，发现的确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由摇头叹息了一声。

    因为失去了‘索敌’，林三只能依靠耳朵和视觉判断四周是否存在危险，虽然‘鹰眼’多少弥补了这方面的缺陷，但是毕竟还是没有像‘索敌’那样用的得心应手。

    不过……好在自己也有独特的应对手段。

    自从变成黑暗精灵之后，林三的听力明显上升了很多，而且还有另一样技能一直没用过……

    现在时间是五点四十左右，大多数的玩家估计还在甜美的梦中，就算是经常在迷宫区附近晃荡，作息时间极不规律的军队攻略组，那也只是少数人而已，至少这里里迷宫区还有老长的一段距离，也不需要担心碰上那些家伙，林三真正要防备的……实际上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POH！！

    红名玩家这种东西，终于在SAO死亡阴影的浇灌之下，开出了带毒的花朵，并且毫不掩饰的向玩家们展现出他们可怕的破坏力。

    就在前几天，林三就从阿尔戈口中听到了许多类似的传闻，只不过也只是零零碎碎的一些消息，而且都不是非常准确，却让林三瞬间提高了警惕，他可不认为下层的那些弱鸡玩家队伍碰上哪怕一个红名玩家会有逃脱的可能，阿尔戈虽然会收集情报，但绝对不会从死人身上搜集情报，毕竟死人可不会说话。

    为此林三还特地警告了阿尔戈一番。

    而且物以类聚，红名玩家因为被NPC拒绝服务，所以他们身边肯定有帮助他们的人，橙名？还是绿名？林三不知道，但是无疑肯定有人，否则那些家伙早就死绝了，哪还会有类似的传闻流露出来。

    每每想到这一点，林三脸色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自己在前线和怪物搏杀，后方却不知道从哪个屎坑里跑出一堆烦人的苍蝇，毕竟那些生产职业的玩家可是大部分也未位于下面的几层，到时候出问题的话会变得很麻烦。

    如是想着，林三蹲下身，先是伸手在湖水里探了探，见手指上的‘避毒指环’没什么反应，这才从身上取下四只足有磨盘大小的深棕色皮囊，将里面剩余的水倒掉，然后直接把水囊摁湖水里往里面灌。

    手上这枚造型简朴的指环是从一个森林精灵身上得到的东西，只是对方不怎么配合，所以那只精灵的脑袋和手指都掉了下来。

    指环虽然等级不高，而且也只是起到一个测毒的作用，但是对现在的林三来说非常实用。

    野外的湖水可不是城镇的喷泉，一般来说会有一些特殊的效果，但也不是都能喝，有些依然是有毒的，而且除了这个林三还用来寻找一些有毒的材料，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制药’这一生产职业居然被茅场晶彦保留了下来。

    大量的气泡从水囊口处冒出来，水很冰，也很清澈，湖面更是像一面镜子一样足以倒映出天空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细微的涟漪慢慢随着气泡在湖面上晕开，水岸边湖底的几株水草也轻轻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林三似睡非睡的眼睛微眯，突然身体猛地一振，原本平静的湖水顿时炸开，四溅的湖水也淋湿了他小半边臂甲，哗啦一声，等再次从湖中抽出手，林三手上已经被匕首扎穿了一条大鱼，甚至根本没看不清那把匕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上的。

    望着那条串在匕首上兀自挣扎的不知名小鱼，林三不禁陷入了沉思。

    林三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前世虽然不知道暗地里做过多少血腥暴虐的事情，但那毕竟都是任务，为了自身私欲而去杀人的事情，林三一件都没做过。

    出于这种坚持，林三希望至少这辈子不用再去做哪些腌臜事情，杀人前后心境自然不一样，但是这具身体依然干干净净，手上没有沾上任何腥臭气息，所以……还是留下了祸害啊。

    POH，不知道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还能不能下得了手呢？

    林三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