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迷失囚徒5

    要杀死一条生命，有很多种方法，刀切、火烧、绞死、毒杀……甚至有时候打个喷嚏也会杀死空气中的微生物，有人说，生命，因为脆弱才显得美丽而独一无二。

    同样，如果要杀死一个人虽然有些困难，但其实也可以选择无数种方法，这种选择的丰富牲至少要远远多过SAO里武器数量的总和。

    一根筷子，一枚锈钉子，一串黄金链，都足以了结一个人的性命，就算你没筷子还有树枝，没有锈钉子也有改锥，没黄金链总有随处可见的板砖，更何况这个世界上放眼望去都是高楼低楼深坑浅坑大山小山大树小树，浮游城里你随便找个围栏往下一跳就可以直接去见上帝了。

    即便，你在求死那瞬间真的是运气烂到了极点，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你总归还有舌头——咬舌自尽或许有太多的闺怨气息，但是在死亡的面前，其实人与人之间才是真正平等的。

    所以说，自杀并不是一件难事，当然，以上只是现实而已，如果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室里，浑身上下被死死束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绝望的等待直至发疯。

    ……那，还不如死了好。

    生或死？

    这个白痴问题有时候想来真的挺cao蛋的。

    那么……你该怎么做呢？林三？

    真的……不想试啊。

    黑暗中，林三瞪着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却不知道已经没有眼珠了的他，现在又在看向哪里，唯独那张苍白的脸上依稀带着nongnong嘲弄意味的讥讽。

    可惜，由不得你了啊，归根结底，这事儿还是你自己弄出来的，看来这些年我真的丢掉了很多东西啊，谦卑、荣誉、牺牲、勇气、怜悯、信仰、诚实、公正……呵呵，丢掉了那些，反而自欺欺人的说是‘成熟’，其实不过是一场失败的模仿而已，可怜的孩子想要模仿兄长的成熟稳重？那些狗屎……根本不适合你好不好。

    林三一个人像是发癔症一样在黑暗中胡思乱想着，但其实他的头脑无比的清醒，清醒到他甚至已经尝试着去控制体内那股神秘的气息，来帮助自己完成……自杀这件看似愚蠢实际非常高难度的事情。

    之前他已经在千钧一发中做到了，把那股气息调动起来，通过身体，然后直接透过盔甲，‘爆破’了POH的腿，然后再次一脚踢爆了他的脑袋，当时的情景在林三的记忆里依然清晰无比，就连控制那股调动气息的神经冲动，现在对他而言也不是时灵时不灵了——近两个月的密室囚禁，如果不找点事情来做的话他早就已经被无尽的黑暗和幽静逼疯掉了。

    本来他尝试着把NERvGear施加在他身上的电刺激储存起来，然后再利用催动气息时虚拟体产生的‘虚化状态’一点一点从束缚衣里脱离出来。

    可惜，等待他的是无数次的失败，那些电刺激根本无法长时间储存，很快就会消失在他后腰的一个部位，就像水滴落进了汪洋大海，再也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所以他尝试着换了个方向，事实证明这次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唯一让他举棋不定的是，当初破掉POH防御的时候，他的HP惨量可比林三现在多多了，而且上次他是把那股气息作用在别人的身上，是一部分，而现在……是全部，作用在自己全身。

    这股气息就像火药，你堆一点点，那就是个炮仗，但如果弄得全身都是大剂量的火药……那就是自杀啊。

    不过……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林三无奈地垂下脑袋，嘴角微动，却根本说不出话来——POH临走前真的很细心很细心的把他的嘴用线一针针缝了起来，让他连开口都做不到，而且还在伤口处用上了斯莫克的恶臭药剂。

    不过也好，这么做的话他倒是可以永远不用吃饭了，反正也饿不死。

    但是过程疼得要死。

    POH不是一个好的外科医生，他连麻药都没打。

    林三也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比断线的木偶还要安静得坐在那里，就这么看着，静静看着POH一针一针地刺进他的唇角，然后拉线，再刺……

    一共缝了三十三针，用了近一个多小时才完成的这项手术。

    “没想到缝衣服是这么麻烦又劳累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衣服肯定比你的嘴唇要柔软一些。”

    林三瞪着空洞的眼眶望着POH，依然没有说话。

    “石室里的温度其实很凉快，甚至有点冷。”

    POH满意的检查了一遍缝起来的嘴唇，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被他缝得密密麻麻的线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他望着林三的垂在额前的白发，此刻，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正不停地从林三额前渗出来，然后顺着灰白的乱发流淌下，晶莹剔透，林三消瘦的脸颊变得越发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不停地颤抖，偏生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

    POH吃吃笑道。

    “你不热吗？”

    “不热。”

    由于嘴唇都被缝了起来，林三说出来的话很含糊，很沙哑，很疲惫。

    POH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何必忍着？痛的话就叫出来，否则就算你以后叫地再响，也没人能听得到了。”

    说完这句话，POH终于把斯莫克的恶臭药剂取了出来，直接浇在林三的嘴唇上。

    ……

    ……

    尊严这种东西，对林三而言有着莫名的意义，他不甘心，他想要在POH面前依然持有那份属于自己的尊严，所以他这样坚持，然后木着一张脸，不肯让脸颊上的肌rou被无尽痛楚带动一丝抽搐。

    但现在POH不在了，没人能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所以林三脸上终于出现痛苦的表情，嘴唇咧开想要把身上的痛苦通过喉咙释放出来，却又被蛇鳞线死死扯住，惨叫被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不停抽搐的身躯，就像一条被丢在岸上的大白鱼，除了越来越微弱的挣扎，他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气息在林三意志的催动下在他身体疯狂暴动，偏偏他身体无法动弹丝毫，反观身体内部的感觉却反而变得更加敏锐，原本只是像小蚂蚁一样在经脉里爬动的气息在林三的催动下徒然变成了无数锋利的碎片，肆无忌惮地在他的每一根经脉里割裂搅动，几乎痛苦的无以复加。

    但林三知道，一旦自己停下催动这股气息，他恐怕就真的要烂在这个石室里了，这是他独一无二的机会！！所以他……绝对不能停！！就算晕过去，他也绝对不能停下！！

    林三的躯体随着气息的推进变得越发不稳定起来，虚拟躯体忽明忽暗，估计他现在比一只接在不稳定电流上的电灯泡还要形象一些。

    “唔啊啊啊啊啊！！！”

    嘴唇被死死缝住的林三终于发出了仿佛濒死的嘶吼，他感觉体内就像点燃了无数火药，guntang灼热，那股气息化身成为千万条微小的guntang细鞭，抽打着他每一颗细胞，最细微的感受，然后不断爆炸，在他全身上下游走，如尖刀一般在自己的经脉里切割前进，最后移动到了心口的位置。

    突然间，林三觉得身体有些冷，就算万刀凌迟的痛苦也无法让他无视这股突如其来的寒冷感觉，本来一直催动那股气息的意识微微一顿，尖刀在经脉里的前进速度也略微慢上了那么一丝。

    林三现在的做法是在试图利用气息和现实中的身体产生共鸣，或者说是想依靠现实身体中产生的强烈刺激，强行把他从SAO中，不，是从Nervgear的神经控制下扯出来。

    冷彻骨髓，‘尖刀’即将刺入了自己的心口，就算处在意识游离的状态下，林三的心灵依然染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如果任由这柄尖刀肆虐下去，刺烂自己的经脉，终至心窝，那么……自己的心脏会不会被这道疯狂暴虐的气息戳爆？自己，会不会真的就此死去？甚至不用系统发布毁灭的命令，自己就可能把自己给玩死了。

    因为恐惧，因为不安，所以林三犹豫、迷茫，瞪着一无所有的眼眶，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但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他的眼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去拥抱黑暗吧，因为那是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可能一直处在石室里，时间感已经完全错乱的林三并不知道，夜色早已笼罩了艾恩葛朗特的世界，广阔又灿烂的星空下，那里有光明，有喧闹，有无数玩家交织碰撞，谱写他们各自的人生与酸甜苦辣。

    而他，除了这片蒙住双眼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孤身站在这片黑暗前，林三身体微微颤抖，只是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兴奋，抑或是别的一些什么。

    体内的气息流淌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再是那柄尖刀，沉默并且等待。

    石室里躁动的空气也随之安静下来，一切似乎都在注视着林三，沉默并且等待。

    等待他的选择。

    对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在害怕什么呢？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那股疼痛让他几欲死去，在半昏迷和昏迷之间徘徊，却始终不得安宁，痛苦程度不下于POH对他施加的酷刑，甚至尤过之。

    不是凌迟，胜似凌迟，林三几乎痛苦的无以复加，纵然将白牙咬碎，也无法撑更长的时间，但偏偏，一股压抑的笑声逐渐在石室里响了起来。

    唇皮被不断的撕裂愈合，疼痛刺激地他的脸都崩裂扭曲起来，空洞的眼眶里渐渐开始渗出红到发黑的血水，也让林三的神色看起来越发狰狞。

    哈哈哈哈……

    轻笑变成了狂笑，在黑暗的石室里不断撞击着墙壁，林三的虚拟躯体也在狂笑中不断变形、扭曲，一根根3D曲线从虚拟体下方扭动突起，林三身体上表面的皮肤，此刻就像一锅煮沸的番茄汁一般冒出一个个血泡，然后……

    爆裂。

    轰隆！！！

    仿佛一记炸雷，在天地之间猛然炸开，仿佛在宣示着什么，石室里空荡荡的，椅子上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数据碎片和淡淡的血腥味，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意味着生命的逝去……还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