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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细雨

    一个女人二十多岁就组建一家影视公司,并且出任总裁,也许会有人说因为美貌或者背景强大之类的原因。但要是这个女人拍那部剧那部剧火,捧谁谁红,而且在这个影视公司诸侯并起的时代里能迅速将公司做大做强,成为一大诸侯,便不仅仅是“美貌”和“背景”两词结合在一起所形成的新词“花瓶”能概括的了。不管你怀着怎样的心思,都得承认其眼光毒辣、能力出众。

    这样的女人不敢说绝无仅有,但在圈内绝对是一只手的手指能数的过来。

    恰巧这位蔡怡哝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我先给狄先生和徐小姐介绍一下我们唐人电影制作公司,好吧?”蔡怡哝指了指名片上的公司名称说道。

    其实一看到这张名片,狄云就对这个女人的来意了解了大半,不管这女人现在是多么牛逼或者是以后的叱咤风云,反正他不认识也不了解,他这会儿最想要做的就是赶紧打发走,和媳妇儿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返回剧组继续拍戏。

    不过那样太过生硬,显得情商略微不足,便笑道:“哎,好,蔡小姐请说。”

    “我们唐人影视是今年六月刚刚成立的一家电影制作公司,既定的业务包括影视投资、制作、发行以及演员经纪……”巴拉巴拉介绍了一大堆,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所以公司诚邀您的加入。”

    狄云眨了眨眼睛,正在想着怎么委婉地决绝。

    蔡怡哝又说了一句:“据我所知狄先生现在还是白身,没有签订任何一家经纪公司吧?”

    “不错。”狄云说道“不过我有经纪人……”

    “姜纹的meimei姜焕,合约自由,提成百分之十,对吧?”

    “哦?”狄云挑了挑眉毛,很好奇她是怎么打听到这些事情的。

    蔡怡哝笑了笑,继续道:“我们公司可以给狄先生同样的待遇,并且不干涉你和姜小姐之间的约定。”

    狄云顿了顿,瞧了眼老徐。

    对于男朋友和姜焕之间玩闹式的合同。老徐是了解的,这会儿听闻这个女人所代表的影视公司也提出同样的待遇,相当诧异,见他看过来。眨了眨眼睛。

    狄云仔细瞧了蔡怡哝两眼,这姑娘看着漂亮大气又沉稳,不像是脑子缺根筋或者少根弦啥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问道:“合同期限也是由我来决定?”

    “合同年限的话,只有三年。在这三年内公司会全力负责狄先生的包装与宣传,三年后是走是留便由狄先生来决定。”蔡怡哝说着从携带的包里取出来两份文件“这一份是公司的详细介绍,另一份是我拟定的合同草案,你可以先看看。”

    他原本的心态是三两下打发走了就结束,但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太诡异了,不由慎重了几分,接过文件和老徐一起看了起来。

    假如她没有携带这份注明了公司细则的文件,狄云会以为她又是一个姜焕式的人物,因为真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这份合同和姜焕给他签的那份几乎一样。只是多了最初三年这么一个限制。

    介于合同中“他自己有自由选择接与不接公司安排的片子的自由”以及“可自由在外面接戏公司不干涉”这么两条约定,那么这三年的期限就形同虚设,没有任何的约束力,只是保持了一个名分上的牵扯。

    狄云这会儿完全就是天上掉下来个馅饼砸在脑袋上,有点晕乎乎地感觉。实在想不明白这种明显公司吃亏不占利,好处让他一个人独占的合同她怎么会接受,最主要的还是主动提出来的。忒不真实,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看完两份文件,砸吧了两下嘴说道:“恕我直言,这样的话。贵公司完全没有任何利益可言,我不明白贵公司……”

    蔡怡哝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成立公司肯定是为了利益,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对一个新成立的公司来说。利益不是当下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古有千金买马古、辕门立柱,我们唐人影视现在就相当于一颗梧桐树,但却缺少一只凤凰,而狄先生你就是我们现阶段最需要的凤凰。”

    “哈……”狄云笑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说的这番话。

    蔡怡哝又看着老徐笑道:“若非是徐小姐已经签订了公司,我都想让你们两人一起落在我们这颗树上呢。”

    老徐莞尔一笑。没说什么。

    狄云手指轻弹着桌面想了片刻,说道:“说实话,这事有点太突然,我也不能立即就给你答复,这样吧,我留下两份文件,考虑两天时间再给你答复,怎么样?”

    “这个是应该的。”蔡怡哝笑道。

    吃完饭临别的时候,狄云问道:“不知道蔡小姐为什么会选择我?”

    蔡怡哝偏着脑袋想了下说道:“我做过两年的娱乐专题记者,之前又在港岛电影金像奖制作统筹部门工作,恰好听闻了诸位电影工作者对于‘屠中秋’这个角色以及你的评价。”

    “哦,这样呀。”狄云点了点头。

    ………

    七月的天气,假如只飘过来一朵云停在头顶,这样的雨往往又急又大,打在芭蕉叶子上会啪啪作响。但要是整个天空都被乌云笼罩了,雨却不一定就会大。

    两人和蔡怡哝分别后,刚走出饭馆,天色就变得暗淡,没走几步如丝般的细雨就飘了下来,竟然很奇异地生出几分春雨的吝啬感。

    雨飘在肌肤上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这样的雨最适合一男一女携手漫步,天地制造了一场浪漫。

    当然,这种情况下漫步,素颜为最好。

    狄云很庆幸自己出来吃饭的时候用湿毛巾擦了把脸,去掉了脸上的薄薄的那层粉,老徐也没化妆。

    两人就一边走一边偷笑那些穿着高底木履匆匆奔跑的丫鬟或者格格们,最喜欢看的是那种花了脸还不自知的。

    “哎,你看那个人。”老徐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轻声偷笑道。

    狄云看向迎面走来的那位穿着民国旗袍的女人,一米八。大长腿,细柳腰,不看脸的话就这优雅地漫步在雨中的气质,绝对能打九十分。

    然后再看一眼脸。打五十分都嫌多了。

    错还是在这一场雨。

    女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今天画了浓妆,这会儿那张脸就好似月球的表面,布满了陨石砸落的坑洼。

    她好像还认识两人,见两人看着她,先是点头微笑着致意了一下。犹豫了一瞬间又走了过来打算打个招呼什么的。

    “狄先生和徐小姐好。”旗袍女人的声音如同她的身段一眼,听着很舒服。

    “那个…你好。”狄云倒是没什么,只是咧了咧嘴。

    “呃…呵呵…你好。”老徐想笑又不能笑,忍得很艰辛,脸上的表情相当怪异。

    旗袍女见两人都有些不对劲,蹙着眉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老徐掐着狄云的手掌才没喷笑出来,说道:“不好意思…我…我只是想说…”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了一下。

    “脸上?脸上怎么了……”旗袍女下意识地就想去抚摸自己的脸,忽然顿住,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看充斥在整个天空中的细雨。脸上的表情立时变得惊恐起来,捂着脸转身就跑。

    留下两人无言地对视着,没两秒钟,老徐就道:“我忍不住了,让我笑会儿。”然后用头抵着他的胸膛,耸动着肩膀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狄云还没来得及笑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手搂着笑得有点发软的老徐,一手取出手机接通。

    “喂,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老王。”

    “哦。王哥你好,有什么事情吗?”此老王不是隔壁的,而是剧组的剧务头儿。

    “小云你吃完饭了吗?”老王问道。

    “刚吃完。”

    “那就好。”老王道“赶紧回来,准备开拍了。”

    “不是说下午三点才开始吗?”狄云说道。

    “你那场原本应该是下午三点才开始。不过导演临时将那场戏提前了,现在就准备开拍。”

    “哦,好,那我马上过来。”

    老王道:“你回剧组直接进化妆室画妆就行了。”

    等他打完了电话,老徐才收住了笑声,仰起头来。眼角还带着泪痕。

    “有那么好笑么?竟把你笑成这样。”狄云无语地说道。

    “没有那么好笑。”老徐吸了吸鼻子道“可我就是停不下来。”

    “好了,赶紧走吧,开拍了。”狄云说道。

    回到剧组重新上了妆出来见到导演李绍红,狄云才知道为什么忽然将这场戏提前。

    原因还是因为这场雨。

    这场戏主要讲的是太平在幽阁中独自弹琴,听到琴声的薛绍上了楼,见到太平公主正在用自己送与前妻的琴在弹奏,便给太平公主讲述了一个浪漫温馨开头却又凄婉悲伤结局的故事。

    这场雨来了之后李绍红和曾年平这对夫妻导演忽然觉得这场戏在细雨中拍摄最为合适,蒙蒙的细雨更能增添意境,就紧急将人都召唤了过来。

    “大家快准备了,争取在雨停之前将这段拍摄完毕。”场记大喊道。

    狄云在房间的门口站定,做好了准备。

    此段以琴声为始,琴声响起后,场记便大喊了一声:开始!

    正在房间内喝茶的薛父薛母听闻琴声,端起的茶杯忽然顿住,继而放下茶杯匆匆走出了房间,站在阁楼前面色不安。

    这是薛公子的前妻惠娘房间中传出来的曲子,不仅仅是薛父薛母走了出来,府邸里的仆人闻声也走了出来,围在二老身后窃窃私语。

    狄云是最有一个从房间走出来的,他拨开人群,走向阁楼。

    薛家虽是军旅之家,但也已经过了三代,积了些富贵之气,一个富贵之家的少爷该怎么走,李绍红没给说,狄云想了想,觉得双手自然摆动显得太过僵硬,便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微微提在身前。

    蒙蒙细雨中,不急不缓走上阁楼的二楼。

    原本太平公主是和哑巴侍女抓捕一只鸟儿来着,那只鸟儿飞进了这间房间,她便追了过来。鸟儿不见了踪影。她却发现了这间房中摆着的那把琴,一时便有些技痒。

    房间中似乎已经废弃了许久,半遮盖的琴上落了一层灰尘,她在旁边坐下,衣袖轻轻拂去琴上的灰尘。纤指拨弄了起来。

    狄云在房间门口站定,另一只手也背在了身后,听着缓缓流淌的琴声,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

    一曲弹罢,陈鸿转过头,见他站在门口,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问道:“我弹的好吗,公子?”

    狄云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哦…呵…不错。”

    “好久没摸琴了,指法已经有些生疏了。”陈鸿抚了抚琴弦问道“公子知道这曲子吗?”

    “我知道。公主弹得是。”

    “公子熟悉这曲子吗?”

    “太熟悉了。”狄云走进房间,说道“这首曲子犹如婴儿耳中母亲的催眠曲。”

    “公子说的太对了,“正是宫里的丝竹班子在我儿时就寝前伴着夜色奏响的催眠曲,这首曲子还是母亲教我的。”陈鸿微笑道“这琴是你的吗?”

    狄云看着琴边缘上还有些未拭干净的灰尘,略带伤感:“曾经是…”

    “现在不是了吗?”

    狄云愣愣地出神,默然无语。

    陈鸿将琴翻过来,念起了琴下面的一首诗:“永夜抛人何处去,觉来因,相隔也……换我心为你心,使之相依生。”

    狄云站在身后听她念着那首诗。脸上的神色痛苦且又有点惶急,抬手想要打断,最后却又轻轻甩了下袖子放弃,转身走到门口。望向外面的蒙烟细雨。

    “这首情深意切的爱情诗也曾经属于你吗?”

    “不!它不属于我。”狄云走出房间,负手立在栏杆前,眼神如同此时天地间的细雨一般迷蒙不清“他曾经属于这个世间最美满的一对恋人。”

    “公子认识他们吗?”

    狄云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憧憬的神色,平静地沉默片刻道:“不认识。我只听说关于他们美满的传说,我从集市上买回这把琴也是为了这首诗背后美满的传说。”

    “那公子能给我将将这美满的爱情故事吗?”

    狄云又是看她良久,轻轻呼出口气:“公主真的想听?”

    陈鸿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一切有关爱情的故事我都喜欢听。”

    狄云手抓在栏杆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指节都有些发白,才缓缓开始讲述:“有两个孩子,从小一同长大,他们唱同样的歌,做同样的游戏,一起经历了同样的四季风雨,宛如一棵树上同时结出的两颗饱满的果实。当青春像嘹亮清脆的歌哨唤醒他们幼稚无知的年少梦境,他们才意识到彼此已经陷入了深深的爱情……”

    “后来呢,后来怎样?”

    狄云松开一只手,伸入雨中,感受着清清凉凉的雨水,说道:“这对夫妻,是采集天然珍贵草药为生,他们的身影遍布于自然之中,就连山间的鸟儿都熟悉他们午夜纠缠的交错的鼾声……”

    陈鸿被故事所感动,无意识地扶着门框,陷入了一种幻想中的世界。

    “然而,有一天悲剧却发生了。”狄云继续继续说道“丈夫在采摘一颗雪莲的时候,脚下的岩石发生了松动,他绝望地呼喊着跌落了下来。妻子目睹丈夫滑向死亡,她勇敢地张开了双手相抱,她脑中唯一剩下的就是长相守的誓言!”

    说道这里狄云的语气激烈了起来,却又骤然停下来。

    陈鸿揪着衣袖,脸上的神情很惶恐:“后来呢?”

    “后来?”狄云意味难明地看了陈鸿一眼,他们相拥着跌入谷底,如同两片并排飘落的枯叶!”

    “他们死了吗?”

    “粉身碎骨!”狄云盯着她说道。随即又转过头幽幽道“他们的鲜血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玫瑰,盛开在山脚的岩石下;他们的骨血不分你我,随风扬散于四方的山林。那把古琴就是他们生前最珍爱的遗物,在那把琴上,妻子定期为丈夫疲惫的身心拨响那优雅的安魂曲。”

    “是这首吗?”陈鸿转身走到琴边弹奏了起来。

    狄云蓦然回首:“公主,你这么会弹这首曲子?”

    “公子忘了,你把谱子也随琴买来了,就在琴的暗盒里。”

    狄云忽然变得暴躁,甩着袖子顿身道:“你别弹了,别弹了!”

    陈鸿停下来转过身郑重地说道:“我知道公子是在感叹自己从来没有获得过如此深切的爱情,我也是。只是公子让我体会到爱情的真谛,只是公子你不明白,这种感情始终藏在我对您的感情当中,只不过因为我公主的身份而模糊了我的面容。如果公子的愿意的话,我也可以为您选择死亡。这就是我对您的全部感情。”

    “请相信我!”

    说完后转身继续弹奏。

    狄云背负双手,在琴声里静然而默,就连脸上的神情似乎都模糊了几分。而楼外,依然在细雨蒙蒙。

    “好!过!”

    这回李绍红亲自拿着大喇叭喊道,完了过来朝着狄云嘉奖道:“小云,你这次的台词说的非常棒!”

    狄云道了声谢,看向旁边的媳妇儿,公母俩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