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就是我
琼斯城，三个金杯旅馆。 频繁的战争和动乱影响了缪斯大陆的民生，路上的行旅越来越少，三个金杯只是个小旅馆，很难有什么大商队投宿，年逾五十的老板趴在柜台后唉声叹气，反反复复地盘账，期盼这两天能有些零散客人投宿，否则旅馆这个月就要入不敷出了。 叮叮叮。 悬挂着旅店门前的酒杯风铃发出清朗微沉的响声，酒馆的门被推开，酒馆老板立即站直起来，还没看清楚来人，便高兴地叫了一声： “欢迎光临！” 而后他才看清楚来人。 那是一个粟发金眸的少女，垂在背后的过肩长发上扎了根红丝带，她的步伐并不像往常投宿旅店的客人那么匆忙，身上也没有背上任何包裹行囊，不疾不徐地走进来，嘴角噙笑，面带回忆之色地打量旅馆内的布置。 “又一个怪人！” 老板心里嘀咕。 要说他见识过的人也不少了，有走南闯北、游过大半个大陆的吟游诗人，有冷漠孤僻独行客，还有强撑体面却躲在房间偷偷吃面包果腹的落魄贵族，但无论什么人，投宿旅馆都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临时住宿之所，很少有人一住就在这里住大半个月的。 而三个金杯旅馆中现在就住着这么一个怪人。 当然，他老板不是不欢迎这种客人，他希望这样出手大方又住得久的零散客人越多越好，三个金杯这个月的收入小半就靠这位客人了。 那位客人刚刚来投宿的时候，进门时也是这么一副面带回忆的神色，好像不是第一次投宿三个金杯了，但那个客人却是个沉默而孤僻的男法师。旅馆老板不敢冒犯，否则以他的性格，必定会询问一下原因。 而刚刚新客人进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地，旅馆老板就直觉将她和那个已经住了大半个月的男法师联系起来，虽然这个少女的长相穿着普通得很，但老板总觉得他们之间气质上有某种相似。却令人不敢冒犯。 对。就是令人不敢冒犯！ 虽然看起来一切都很普通，但旅店老板凭借直觉，却不敢如同对待平常客人一样招呼他们。 少女在门口站了两秒。就被老板的欢迎打断了思绪，微微一笑，举步向柜台走来。 “老板，这里有没有一位安德烈先生投宿？” 样子普通。声音却挺动人的，旅馆老板心中想着。面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您就是安德烈先生等的人吗？他刚刚出去了，不过按照平时的习惯，他现在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旅馆大门再次被推开，三个金杯唯一长住的客人回来了。 林安没有转身，直到身后的步伐停在三步外。略带迟疑地站定。 “安？”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安露出笑容。转过身。 “安德烈。” 安德烈看着那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容，微微怔愣，记忆纷至迭来。 相似的场景，一模一样的面容，令他仿佛回到八年前初遇之后，他们兄妹与林安一同结伴而行，初到琼斯城时，在三个金杯与安吉莉雅汇合的情形。 那时候，林安也是这么一副易容。 历经生死大难，久别重逢，又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再见，安德烈略带忧郁的眼中划过深深喜悦，微抿的唇勾起了上扬弧度。 尽管没有更多的话语交流，但站在一旁的旅店老板却恍惚感觉，这两人之间有种无法言喻的默契流动，他们之间的气氛仿佛自成一体，谁也插不进去。 旅馆老板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出神了一会儿，再一转眼，面前的两个客人就不见了。 消失的两人已经再次离开了三个金杯，走在熙攘的街市上。 人流从他们身旁不断经过，他们却像是河道中的一块岩石，人们在走到他们面前时便自动避让开，没有碰到他们的一片衣角。 “在这里住多久了？” “没到一个月。” “怎么会选在这里呢？雪莉尔说你记忆还有些断层，需要找回以前熟悉的东西，我还以为你会选在亚特兰蒂斯。” 琼斯城不过是他们路上匆匆而过的一站，八年前他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才不到一天，在这里似乎没有多少深刻的记忆。 还是说，后来安德烈游历大陆的时候，又回到过这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停下来，所以就留下了。”安德烈目光扫过一张张鲜活的面孔，露出淡淡微笑，“每天接触到人群，感觉记忆也慢慢鲜活起来。” 他仿佛明白林安的担忧，微笑道： “放心吧，安，我的确已经找回过去的感情和记忆了，只是死亡之翼的传承记忆太漫长，还是残留了部分影响——但这同样是我经历的一部分，不管变成什么样，我还是我，不是吗？” 的确。 林安可以感觉到，安德烈现在并不是没有情绪，而是如同被打磨过的原石，已经将那锋利的棱角收敛起阿里。 虽然这与他原本的性情背道而驰，但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无论是兰斯特、萨林还是安吉莉雅的性格都有了巨大变化，安德烈的转变虽然大，却也不能就因此认为他不是安德烈。 就刚才的见面看，安德烈第一眼见到她时的喜悦，并不下于兰斯特，只是他表现得更平淡了而已。 这与他早已得到林安回来的消息也有关系。 “你不知让我们多担心，尤其是雪莉尔，真想不到她肯让你独自出来。”林安长长叹了口气，“对了，你脸上那个龙纹就是死亡之翼的印记残留？” 晋升传奇之后，对法则万物的理解更上一层，大部分传奇都会获得法则之眼。 当然。除非林安全力运转，否则整个世界在她眼中不会变成线条与灰白色构成，但普通的幻术也已经无法阻碍她的目光，在见到安德烈的第一眼，林安就看穿了他脸上那层薄薄的幻象。 被幻象遮挡的是一个死亡巨龙的纹路，如同一个巨大的纹身从安德烈的左额盘踞到左颊，几乎占据了整张脸四分之一的面积。狰狞的巨龙张扬邪异。为安德烈不算十分出众的脸增添了一种残酷峻冷的气质。 幸好，安德烈本身的气质中和了印记的邪恶气息，否则他看上去就不止是冷峻而已了。 安德烈点头。摸摸左颊，“其实习惯了，也没有太大影响，只不过是多做点噩梦而已……” 林安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不想现在拔除它？” 安德烈沉默片刻，“安要去的那个地方。应该是通天塔吧。” 林安明白过来。 她看向挚友，安德烈也正好转头注视她。 “因祸得福，我还是继承了它不少力量，虽然不能完成它的要求。至少不能借助它死仇的力量来驱逐它。”安德烈顿了顿，“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磨砺。什么时候我能将这个印记完全拔除，距离晋升传奇也就不远了。” 林安理解了安德烈。 这是他对死亡之翼的尊重。 饮水思源。虽然从旁人看来似乎没有必要，但这正是林安所认识安德烈。 不论是当初的飞扬跳脱，还是现在的沉稳内敛，安德烈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原则。 不改初心。 这句话说着很容易，但在真正经历过之后，才明白有多难。 “八年之后，真正没有变的其实是你，”林安默然，忽然上前一步，靠近安德烈怀中，轻拥他，“我很高兴，安德烈！” 她的身高只到安德烈下颔，安德烈在她头顶微微舒了口气，像对待孩子般轻轻拍了拍林安。 “你也没有变。” 感觉到林安拥抱的力道减轻，安德烈眼中划过眷恋，仍然温柔地松开了手。 林安眨了眨眼，压下眼中的微微湿润，问道：“你真的不去了？” 她还是有些担心那个印记，通天塔有轮回，半神老乡又是死亡之翼的死对头，如果安德烈肯进通天塔，彻底解决死亡之翼印记的成功率至少有八成。 安德烈坚定而温和地摇头，忽而犹疑，“你不会有危险吧。” “应该没有。”林安缓缓道，“只是去见几个老朋友，顺便解开一些疑惑而已。” 或许很难想象，但她晋升传奇时获得的法则领域不止是空间，还有命运。 尽管无法预知一切，但身为命运领域的拥有者，哪怕是神明，也无法再影响她的命运而不被她觉察，所以从正式晋升传奇开始，林安便知道她已经解开身上的命运之结了，真正获得自由了。 何况，克瑞尔位面已经脱离诸神掌控，橡树之神的神性也正在积聚复苏中，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林安看到自己身上的命运之丝正在缓缓减少，下降到一个正常传奇应有的数量。 尽管身上的命运之力在灾难日之后又上涨到了一个新高度，但命运领域已经有转化这些命运之力为己用的能力，假以时日，林安身上的命运之力也会降低到正常的程度，转了足够命运之力的命运领域也会成为她的一大依仗。 一切都在向正常的方向变化，对于这样的结果，林安觉得很满意。 终于走出那个可恶的被影响的命运了，不容易啊！ 一朝翻身把歌唱，林安第一个念头就是回通天塔，去要个解释。 按照正常情况，她如果晋升传奇，就会得到通天塔的使用权，也就是从候选人变成权限者。 当然，并不是最高权限，这毕竟是半神的神国位面，又不像天空之城和大地神殿那样主人已挂，被废弃已久，林安如果想强行掌控通天塔，唯一的后果就是扑街。 但权限者并非没有好处，除了半神老乡的分魂——也就是通天塔塔灵不一定听她的之外，在通天塔之中，她的权限已经高于监守者，算是大半个主人了。 既然是主人，当然没有不能回家的道理。 不过，这也是晋升传奇之后，脑海中才自然而然出现的内容，在此之前，林安还以为自己得成为半神，才能真正入驻通天塔。 既然安德略坚定表达了意愿，林安便没有强求。 她联系了天青之枪和水元素精灵王，请天青之枪暂时保护兰斯特，换出蒂蒂，然后带上水元素精灵王，进入极北冰原，传送到通天塔感应百里范围之内。 候选人权限并不是平白得的，不需要叶思的传送阵，也不像哈迪斯大帝那样冒死进入，林安放出传奇领域，通天塔立即有所感应，空间逐渐扭曲，一道充满古巴比伦风格的黄金大门逐渐由虚化实，出现在半空之中。 大门无声敞开，门中投下一道淡金光柱，林安几人感到脚下浮起，没有抗拒，便被送进大门之中。 黄金大门缓缓合起，再次隐没。 …… 进入通天塔后，林安却没有见到监守者们，而是和蒂蒂他们分开，直接见到半神老乡的分魂。 【“欢迎回来，我的分魂！”】 林安微震。 尽管有种种端倪，甚至连命运之丝也指向同一个方向，但临到面对真相时，林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银发青眸的半神老乡——哦，或许该说是另一个分魂，罕见情绪的眼中浮现一丝兴味，平静道：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是的，从魔神神念出现开始，林安便已隐隐有所猜测，晋升传奇之后获得的命运领域，更验证了她的想法。 “那么叶思呢？” 【“她当然也是。”】 “她早就知道了吧！”林安叹了口气，“所以在晋升传奇之后，她没有回到通天塔，直到迫不得已。” 否则，叶思如果提升过权限，根本不需要用那种方式回来。 【“是的，虽然她拥有更好的基础，但相比之下，你的意志却比她更坚定，敢于主动寻找真相。”】 林安知道“更好的基础”指的是什么。 叶思在现代的时候就拥有伴生精灵，而且是胎穿，从血统到地位再到资源，都拥有远超她的基础，而她最初的时候，甚至连身体都并非完全契合的，相形之下，两人的起点的确是一个天一个地。 时至今日，林安不会有任何不平之心，只是思及两人相似有迥异的境遇，有些喟叹，淡淡道： “我就是我，不是任何人，有什么不敢的。” （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ps：准备结局……好吧，已经结局很久了~ 话说果然不能让女主出现，写着写着又变成正文了~ 谢谢悠悠baby~的两个平安符！o(n_n)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