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送上门的生意
在中国，长久以来就存在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传统，所以很多读书人都是耻于做其他体力劳动的。 胡长林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年轻的时候也曾工读史书典籍，希望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奈何世道混乱，多年辗转之下，不得不开间图书铺子糊口。所幸为人还算厚道，在应天成还算有些口碑，因此多年来生意一直不错，慢慢的从一间小铺子变成了一个大铺子。 作为读书人他是比较喜欢文学的，但作为一个商人，他同样也有着商人敏锐的嗅觉。就在昨天，他从自家外甥女的儿子的口中的那几句话，嗅到了一个巨大的商机。 公共交通马车确实十分方便，尤其是上车站就能修到自家的铺子门口，那就更加方便，为了这个便利性，自己可是掏了三十两银子。当他把这件事上报给自家的东主的时候，东主不仅没有责怪他，而是夸他见识鲜明有远见，并且还说三十两银子算是捡了便宜了。 现在的栖霞山和之前有些不同，往常到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们都闲下来了，要是要么上山去采些草药，要么就去山间弄点儿野味儿，可是到了这儿一看，竟然依旧在那里热火朝天的做事，他们从一个车上卸下来一些包着土块的植物，然后整齐的种在地里，然后再从一边的河里挑点水浇在地上。 胡长林下了马车，马车便开进了一旁的一个很大的厂房中，那个厂房一看就是刚修起来不久，很多建筑还正在动工，但是并不妨碍这些走了一路的马匹进去吃点草料喝点水。仔细一看，原来是公共交通马车终点站！ 在这辆马车进站的功夫，另一辆马车也出发了，车上却是坐满了人，有背着一筐草药的准备去城里换钱的，也有穿着新衣服准备进城的，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是少见的开心。 “嗯，此处兴旺之时不久矣！” 栖霞山五里水，自己已经不是头一次来了，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一路上到处可以看到，不管是村里的人，还是从村外来的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事情，有的在挖一些沟渠，有的在搭建房子，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到底要做什么。 终于来到了一处学堂，尽管学堂的外面还在整修围墙，但是从里边的几座新盖起来的小木屋里边儿，传来了清晰的诵读声：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不多时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这些话的意思都是叫你们要孝顺父母，父母呼喊你，你不要装作没听见，懒懒散散的不去应答，应该立刻来到他们的身边。父母让你去做的事，你也要认真去做，不要偷jian耍滑。父母教你们的是教你们的道理，你们要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的去听，因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比你们更早明白更多道理，所以你们要认认真真的听。至于最后一条，父亲母亲要责罚你们，你们要乖乖的顺承。明白了吗？” 听见孩子们一起回答：“明白啦！” “好，我们继续上课。” 胡长林听了之后，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在一旁坐了下来。 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时候，就看见学堂里一帮孩子欢呼雀跃地跑出来，跑到一片空地上开始做游戏。胡长林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然后走到了学堂门口，抬头就可以看见学堂的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五里水小学！” 可能写字的也并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书法家，胡长林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将目光落在小学两个字上。 “这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胡长林抬起头，看见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卓尔不群，于是整理好衣冠，拱手行礼：“不才路过，只听得童子诵读文章，因此驻足留步，惊扰了先生授课，实在是罪过。” 慕容正也回了礼：“先生长于晚辈，不敢当先生大礼。” 胡长林说道：“在下胡长林。” 慕容正笑了：“胡掌柜的还认得在下吗？” 胡长林一听，有些发愣，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竟然认识自己，再仔细看了看，发觉是有些面熟：“还未请教！” “那一日胡掌柜到城防司来买公交站的路牌，一手漂亮的飞白手书令在下印象深刻。” 胡长林恍然，原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那日在城防司的那个提督将军：“原来是城防司提督将军当面，在下有礼了。” 慕容正说道：“不知道胡掌柜的今天来是为了……” 胡长林说道：“敢问将军，刚才童子们所读的文章出自何处典籍，胡某也算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但闻所未闻，还请将军解惑。” 慕容正愣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个世界上传播最快的果然还是文化知识：“这篇文章名叫弟子规！” “在何处典籍？” “未有！” “何人所作？” “正是在下！” 胡长林错愕不已，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武将，怎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于是放低姿态问道：“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某家慕容正！” 胡长林又是一惊：“莫非是人生只若初相见的云靖？” “胡掌柜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慕容公子化名云靖，在大都所作的木兰词早已传遍整个江南，老夫是个行商之人，消息灵通一些。” “胡掌柜的说笑了。” “不说笑，公子既然能写出人生只若初相见的句子，自然能写出弟子规、圣人训的惊世之作。” “胡掌柜的话里有话啊。” 胡长林略显尴尬：“慕容将军，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慕容正伸手指了指外边的一间凉亭：“请！” 二人出了凉亭，分宾主坐下。 胡长林这才说道：“慕容将军，老夫是做生意的，今天来此的目的便是想和慕容将军做一笔生意。” 慕容正想了想：“胡掌柜的做些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胡长林说道：“老夫经营着一家书铺子，贩卖一些日常典籍，四书五经。也可以印一些书本来卖。” “哦？胡掌柜的那里可以印书？” “是。”胡长林颇为自豪：“放眼整个应天能印书的铺子，绝对不超过一只手的书，而可以大宗的接单，唯有老夫的生意能做。” 慕容正问道：“不知道胡掌柜的那里一天可以印多少本书？” 胡长林说道：“将军说笑了，有什么地方能够一天印出整本书来呢？老夫的书铺三天可引出一本书来，已是最快的速度了！” 慕容正想了想，虽然在宋朝已经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是在这个时期，活字印刷术的使用还是极端的低效率。就像这个胡掌柜说的那样，用三天能印出一本书来，的确是最高的效率。 “胡掌柜的想做什么生意？” “将军刚刚教孩童们读的弟子规！” “胡掌柜的打算多少钱？” 胡长林说道：“那要看将军打算印多少本书了？” “自然印的越多越好！” “那将军可要掏很多钱了？” “嗯？”慕容正一愣：我掏钱？ 胡长林看出了慕容正的疑虑，笑着说道：“这是这一行的规矩，如果有人想要书铺贩卖他们的书，那么就需要给书铺一笔费用，用来发行作品，如果所著文章如同将军的木兰词一般，那么很快，这人便会名满天下！” “这么说这样一部作品发行出去，你们得利我得名，对吧？” “正是！” 慕容正轻轻哼了一下：“我总算知道从古至今为什么只有那么些人才能把作品流传下来，原来根在这里！” 胡长林并没有听出慕容正语气不对，继续说道：“将军的著作若是字数多一些，我们可以选择刻字的活字小一些，这样可以节省纸张的使用，将军便可以少出一部分费用。” 慕容正终于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本将军不仅要出钱，还要将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交给你，然后只会得到一个徒有虚名。而你们却可以通过卖这本书赚得盆满钵满，对吧？” 胡长林见慕容正有些不对劲：“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本将军是在买东西，不是买东西！就算是买东西，买回来的也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拿一个虚名来有什么用？一点也不公平！” “很公平啊，一直是这么做的？”胡长林看着已经开始有些恼火的慕容正说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本将军给你们东西，但你们要给本将军稿费！” “稿费？” 慕容正没理他，继续说道：“如果你们要买这本书，不管卖得多少本都要给本将军相应的版权费，如果你们不想给版权费，那么就花钱一次性买断这本书的所有权利！这才叫公平！” 胡长林用了好长时间才明白慕容正的话：“慕容将军，请恕老夫不敢苟同，将军的调节不仅仅是苛刻，而是极度的无理和蛮横！既然将至如此，那么老夫就告退了！” 慕容正转身就走！ 胡长林出了学校门口，站在路边考虑了许久。自己跑了一趟就听了几句，弟子规实在难以作出判断，应该再多听两句，看看这本书到底值不值得去做生意？生意嘛，可以好好谈的嘛！ 可是慕容正却没打算继续谈下去！ 张玉瞪着大眼珠子看着胡长林，胡长林有些心虚的看着门口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 慕容正来栖霞山种地，朱元璋自然不会放心，于是干脆就从身边挑选了一班金枪值护卫，由张玉统领，待在慕容正身边待命！张玉在慕容正手底下做过事，对慕容正的所作所为也是非常敬佩，只不过这几天待在慕容正身边，不是盖房子就是劈木头，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一个命令！ 要是那个老学究再回来，直接给我扔水沟里去！ 张玉很听话，于是胡长林就被扔到了水沟里！ “你们有辱斯文！” 张玉拍着手：“我家将军需要你来替他传名？哼！不识抬举！” 胡长林哆哆嗦嗦的坐上了回应天的马车，顺便赔了马车的清洗费用。 回到夫子街，胡长林换了身衣服，仔细思考了许久，趁着天还没黑，又坐上马车去了玄武湖附近的一处宅子里。 在一个青衣小帽的仆人的带领下，胡长林来到一出内堂。 一个穿着长衣的中年男子正在伏案写字，男子体型富态，脸上三绺长须显得仪态非凡。 “东主！”胡长林施礼：“小的有事相询？” 中年人手一抖，一个字没有写好，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笔放在了一边：“老胡啊，什么事这么急躁，就不能等到明天吗，你看看，我写的这么好的一幅字，没喽！” “东主恕罪，小的确实有急事！” “说说吧。” “东主可听说过人生只若初相见这首木兰词？” “听过！”中年人坐下来，端起茶水泯了一小口：“怎么，你找到那个云靖了？” “是的！”胡长林说道：“之前就有传闻，说云靖原名慕容正，是吴王的麾下，吴王还把义女嫁给他做妾。小的一直以为是谣传，今天在栖霞山见到真人了！” 中年人放下茶杯：“是不是很有才华？” “是！” “长的怎么样？” “丰神如玉，翩翩公子！” “那……人品如何？” 胡长林有些牙疼：“说不来，说他差些吧，他竟然主动去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可若说他好些吧……刚刚让属下把小的扔水沟里去了！” 中年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人有意思，他做事的法子也让人出乎意料！你去栖霞山的时候，那里是不是在动工？” “正是！东主如何得知？” “这边的好多家铺子都在反映，栖霞山那边买了许多东西和工具，而且招募了许多工人，我就想着栖霞山肯定是有大动作。” “东主英名！” “你去栖霞山做什么？” “回东主，这个慕容正写了几句话，小的认为可以买下他的内容发行，但是没谈好……” “写的什么内容！” 胡长林念了几句弟子规，然后说道：“大体是一些启蒙学问！”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这个慕容正不是教学生！他是要帮吴王立下国家的根基！你再去一趟，给我传一句话，就说本月十五夜，吴中沈富，在水云楼恭候，请慕容公子赴宴！” 沈富，江南商人。这个名字不出名，出名的是他的外号，他的外号，叫沈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