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栖霞月
朱小四使劲的吸了一下快要淌出来的鼻涕，然后咕咚一口咽下去。把坐在一旁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看的一脸嫌弃。 施耐庵抬起头，只是看了一眼朱小四便说道：“这几日天气多变，阴雨绵绵，你们要多注意添加衣物，别伤了身子。” 几个正在写字的学生立刻站起来朝施耐庵行礼：“谢先生。” 施耐庵点了点头，慢慢走过来依次检查几个孩子写的字。 “常茂，写字的时候要把笔竖起来，这样才能把字写得端正。” “好的，先生。” “常升，你要多向你哥哥学习，把字写好。” “嗯，我知道了，先生。” “朱四郎，莫要每天只顾着顽皮，多向其他同学学习，把字写好。” “先生。”朱小四抬起头：“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我早就饿了。” 施耐庵有些惆怅：“其他同学都在写字，为什么你心里边老是惦记着吃饭呢？” “这里的饭好吃啊，比我们家里的好吃多了。” 常茂、常升也在点头。 施耐庵说道：“饭固然好吃，但字要先写完，你们几个喜欢就在这里学习，难道仅仅是因为饭好吃吗？” 朱小四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就像我喜欢上先生的课一样，我是喜欢跟着姐夫。” “哦？”施耐庵笑了笑，捋着胡子：“慕容将军有哪些地方让你们特别喜欢呢？” 一说到这个问题一帮孩子们也叽叽喳喳说开了，有的说慕容正武功高可以跟着他学，功夫也有人说慕容正做饭好吃，可以经常吃到新奇的食物。总之，零零总总，说了很多。 施耐庵笑着听，却没有回应，偶然间低头一看，却发现朱小四旁边那个小丫头规规矩矩的坐着写字，什么话都没说。 “小丫头，你呢？” “父亲让我来的。”小丫头不过三四岁，但是说话一板一眼：“我没有见过慕容叔叔，我听我哥哥说过，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施耐庵大笑：“连你这样的小丫头都知道他了不起，那慕容将军就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了。” 慕容正这时，就在外面站着。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看到施耐庵正在盯着几个孩子写字，便没有打扰。 一旁的张老四小声说道：“公子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来的少，就那个朱小四几乎天天来，一到饭点就往食堂那儿跑。” “经常来么？” “其他人多久来一回？” “来的不多，倒是刚刚那个小丫头，最近这段时间也天天来。” “看着眼生啊。” “是少夫人带过来的。” 慕容正点头，看样子也肯定是军中勋贵家的孩子，八成和自己还是相识的。 “你去把施先生叫出来，不要惊动那些孩子们。” “好的。” 施耐庵听说慕容正在找他，也是微微有些惊愕。按照目前的形势，朱元璋还没有打赢张士诚，慕容正怎么会提前回来呢？难道有什么急事？于是便安顿几个孩子继续在那写字，然后便从房间里出来。 “慕容将军，老朽有礼。” “施先生请起，晚辈不敢当。” 施耐庵显得很平静，到了他这个岁数早已是生死看淡的年龄了，虽然早年间也在张士诚手底下干过，但并不代表他就对张士诚忠心耿耿。 “若不是慕容将军当日救出老夫，恐怕老夫这个时候尸首都烂了，慕容将军年纪轻轻，倒有一副侠义心肠，这让老夫敬佩不已。” 慕容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能让大名鼎鼎的施耐庵敬佩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先生这段时间住的还习惯吗？” 施耐庵一听，脸上的皱纹也慢慢展开，露出一种恬淡的笑意来：“慕容将军这里可真是人间福地呀，就像刚刚那几个孩子说的一样，伙食不错，老夫来这里都感觉痴肥了不少。民风淳朴，百业兴旺，吴王治下，果然不凡。” “施先生过奖了。”慕容正伸手：“先生这边请。” 二人渐进的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聊。 “按照目前的形势，前线战事应该吃紧，慕容将军为何中道折返，难道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处理？” “其实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一些凡尘俗物，但是需要处理的时候也颇为麻烦。” 施耐庵知道，慕容正这并不是不告诉自己，而是因为这些事和自己关联并不大，没有必要牵扯到一起。 “老夫来这里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是对这里却是颇为的欣赏。也曾在私下里问过这里的一些管事和农户，他们提到最多的便是慕容将军。”施耐庵指了指远处：“老夫已经痴活数十年，人间光景都已经见过无数，但是像这样的村庄，老夫确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听说此处春装男士尊夫人的辖封？” 慕容正有些尴尬：“倒是沾了内子的光，晚辈尚无建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简单啊。”施耐庵说道：“听说慕容将军十分重视商人的往来，老夫对此颇有兴趣。自古以来，商人唯利是图，到了慕容将军这里却成了极为有用的一些人。” 施耐庵在写水浒传的时候，其中对商人的描述也是极尽比伯书中出现的商人，大多数是唯利是图，作jian犯科之辈，由此可见。 “在下自少年时，便离家学道，往来各地之间也曾有过不少见闻，商人贩卖东西无非是把东边的卖到西边去，赚取中间差价罢了，若是卖的东西贵一些，能活一方百姓，贵一些也就无妨。我和先生一样，也讨厌那些囤聚居奇，哄抬物价之辈，先生应该看到了，在我们这里，几乎是没有的。” 施耐庵点了点头，就在不久前他还见到过一个本地商户，趁着开春的时候，囤了一大批种子到这里贩卖，结果连栖霞山的集市都没去，就被张老三赵老四给扔出去了。 “对了，先生的话本可否允许晚辈拜读。” 施耐庵一听，先是微微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慕容公子高才，怎会看得上老夫的无聊之作？” “之前也听罗兄说过，先生早年间游历江湖，重视侠义豪情，这才有四海之内皆兄弟之话，细细想来这话，真是另晚辈折服。” “信手之作，承蒙慕容将军看得起，尽管看便是。”施耐庵说道：“慕容将军竟然喜欢看话本小说，老夫倒是可以向你推荐一二。” “先生请讲？” “前几日的时侯，老夫坐公共交通马车到应天城中——听说这公共交通马车也是慕容将军的手笔，当真是百利于民啊。”施耐庵说道：“在应天城中流传着一本绝世佳作，名为西游记，那位名叫吴承恩的大才，真是令老夫神往。” 慕容正一脸懵逼。这个时候可不敢跟人家说实情，万一说了那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施先生有没有想过把您的大作刊印成册？” “还是算了。”施耐庵说道：“老夫囊中羞涩，付不起刊印之资。” “先生错了？” “哦？哪错了？” “在我们这里刊印书本是不需要付钱的，只要你的作品足够精彩，别人会帮你看刊印，而且还会给你一笔可观的润笔费。” 施耐庵有些发愣，这他还是真不知道：“当真？” “的确如此？”慕容正说道：“若是先生不嫌弃的话，晚辈可以帮先生代劳。” “若是这样，那老夫的棺材本儿算是够了。”施耐庵呵呵笑着：“有劳慕容将军了。” “先生这话就太见外了。” 这时，那群写字的孩子，从房间里出来，正打算出去玩，抬头就看见了，慕容正然后叽叽喳喳地朝着慕容正扑过来。 朱小四就像一个rou弹战车，撞的慕容正差点没站住脚。 “姐夫，你怎么才回来呀？” 跟前的孩子们也是，你一声我一句的问着慕容正各种各样的问题。 这群孩子里边，朱小四算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一个了。 “你这小子，就会油嘴滑舌，我刚刚在外边都听见了，你天天在这蹭吃蹭喝的，也不好好学习，下次我就告诉你娘，好好的揍你一顿。” “别别别，大不了下次少吃一点。”朱小四摇着胖乎乎的手：“我现在学的也很好啊，娘亲都说我进步不少呢。” “是吗？” 施耐庵很不客气的揭穿了朱小四的老底：“这孩子倒不算愚笨，但是在这一群孩子里面，他认识的字儿最少，会写的也最少，字写的也最难看，老夫也是颇为头疼。” 慕容正轻叹一口气，这家伙你能指望他成为一个读书人，可能真有点难。 “小四，你得好好学呀，将来长大了，你读的书写的字都会派上大用场。” 朱小四有些沮丧：“我觉得我很笨，这丫头比我小两岁，都比我认识好多字，写的字比我的都好看不少。” 慕容正看向那个小丫头：“这位小meimei看的眼生的很，你是哪家的姑娘？” 小姑娘先是偷偷的看了一眼施耐庵，然后又看了看慕容正，不说话。 嘿，这小丫头竟然还会藏事儿？ “施先生现在是你的老师，有什么能瞒他的？” 小丫头规规矩矩的行礼，这让慕容正好感大增，这样一个小姑娘这么懂礼貌，那一定是个有家教的孩子。 “我是徐家的丫头。” 徐家？慕容正愣了一下，再细细一想，眼珠子就凸了出来。自己可就认识徐达一家，难道这小姑娘是徐达家的丫头？徐达的女儿？ 等等？徐达的女儿？慕容正猛的一转头，目光刷了一下看向了朱小四。 历史上，朱棣的皇后，就是徐达的大女儿！眼前的这个小丫头，难道就是赫赫有名的仁孝文皇后？ 朱小四很不合时宜的吸了吸鼻子，把一坨已经流淌到嘴唇上边的鼻涕狠狠吸了回去。 慕容正明显看到了徐丫头脸上的嫌弃。 哄孩子最有效的方法永远是吃好吃的，这群十四世纪的孩子，绝对没有吃过那些在现代的快餐甜点。 找来了些鸡蛋，面粉，挤了些牛奶，慕容正决定烤蛋糕。 上官云回来的时候，慕容正和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个搭起来的土烤箱，一边等着什么，一边讲着故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馥郁的味道。 “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也不叫我？”上官云走过来，直接一脚轻轻踢在朱小四屁股上，把他踢开慕容正跟前。 朱小四对他这个干哥哥早就没什么脾气了，拍拍屁股上的土做到一旁的徐丫头身边开始吹牛逼。 “你看我就说吧，我姐夫会做非常神奇的好吃的。” 徐丫头望着烤箱，嘴角口水滴滴答答的，根本不理朱小四。 “杨铮怎么样了？” “把那个jian细送进殿帅府没多久，杨铮就出来了。”上官云说道：“殿帅府的手段绝对比你这里那两个二货高明的多，放心吧，他没事了。” “让他休息上几天，过段时间，我有用。” “怎么用？” “现在老三不在跟前，就你和杨铮两个，我能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还是别算我了，我打算出去避避风头。” “为什么？”慕容正说道：“你这王八蛋有点忘恩负义呀，正到用你的时候，你就给我撂挑子？” 上官云说道：“刚刚我在殿帅府等杨铮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廖永忠。他才是个王八蛋，竟然让我跟他一块去滁州。” “你不去？” “鬼才要去了。”上官云指了指烤箱：“你里面到底烤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什么时候能熟？” “快了。”慕容正说道：“你不去也好……就为这事儿，你打算避避风头？” “也不完全是，在你跟前待了很长时间了，我也有自己的一些私事还没处理完，趁着这个时候我打算去一趟大都。” 大都？一说到大都，慕容正心头立刻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你又在想你的那个红颜知己？” “瞎说什么大实话。” 二人哈哈大笑。 慕容正说道：“如果你这一次到大都去，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都行。赶紧的，东西熟了没有？我现在饿的要死。” “熟了，熟了。” 在孩子们的一片欢呼声中，慕容正慢慢扒开了烤炉。戴上一副厚厚的手套，捧出一个铁盘子，铁盘子上的一大块烤蛋糕，香味儿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