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埋个地雷先
宋濂是清流名士，一旦朱元璋登基建国，那他必定会是朝中大员。而慕容正呢？虽然现在身上挂着仪鸾卫提督将军的职务，但是朱元璋登基之后，最多往上提一两级罢了。为什么这么不识时务，敢和通文馆的学士作对？ “慕容将军，出了这样的事，老夫难辞其咎，但是也绝不能让你私设公堂，横加处罚！”宋濂说道：“此时我当上报殿下，让殿下再做决断。” “宋学士还是现在就做决断的好。”慕容正说道：“你们都喜欢把事情拖来拖去的，等到上报殿下然后再处理，黄花菜都凉了。” 朱升也说道：“慕容将军，通文馆乃是殿下起头草创，出了事情自然要问殿下的意思。宋学士所言，并无不妥。” 慕容正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宋雪是想要上报殿下，那么我便在等着。不过宋学士既然来了，向伤者道个歉还是可以的吧。” 宋濂深吸一口气：“这是自然。不知道伤者是谁，还请慕容将军告知。” “只是庄子上的一个先生罢了。”慕容正说着，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神情来：“说来可气呀，我们这位先生待人和善，从不作恶。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好人，被你们二十多个如狼似虎的学生打的遍体鳞伤，现在还在医生那治伤呢，真是可怜。” 这就是敲竹杠了！ 宋濂咬咬牙：“医疗汤药的费用通文馆也一并承担。” “哦？只是医药费吗？” “那你还想要什么？” 敲竹杠对于慕容正和上官云来说，那可是得心应手的事，之前就狠狠地敲了郭威一大笔，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心慈手软的。 “你看啊，现在人家受了伤肯定不能动，既然不能动那误工费啊，精神损失费啊以及……” “慕容将军直接说个数吧。” 慕容正笑了：“不多，一千两！” “你这是敲诈！”宋濂须发皆张：“老夫可不是郭威那样的人，没那么多银子给你。” “没有？那就只能打折一条腿了。”慕容正又喊了一句：“张老三！” 眼看着张老三抄起一根胳膊一样粗的顶门杠子，就向着那些被绑的学生走去。朱升也看不下去了：“慕容将军，有话好说。” 慕容正仰着头：“晚辈出身行伍，杀气本来就重，对于那些私自闯入庄子上行凶的人来说绝对会痛下杀手，宋学士不想让自己的学生变成瘸子，又不想出这银子？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朱升也回过头说道：“宋学士，今日通文馆的学生有错在前，即便是说到殿下那里去，对彼此双方都不算好。不如痛快点，把这银子给了吧。” 宋濂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也罢，这银子老夫给了。刚刚你说这群混账还打了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呢？” 慕容正说道：“宋先生可别以为先生的，至于那俩孩子你得自己去处理。” 宋濂哼了一声：“这个老夫自然知道，不用你说。” 这是，朱小四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大喊一声：“姐夫！” 慕容正赶紧过去：“四郎，你怎么跑出来了，脸还疼不疼？” “还疼！”朱小四点了点头：“刚刚我听说那帮混账学生的老师来了，我要看看是谁，是哪个老不死的？” 宋濂差点吐血，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被别人骂老不死的。正要出言训斥，却看见朱升一脸凝重地拉了拉他。 “宋学士，我看这孩子颇为眼熟，该不会又是哪个军中将领的孩子吧？” 宋濂也仔细打量了一下朱小四，确实有些眼熟，不仅开始掂量起来，但是仔细一想那又有什么，即便是徐达的儿子也不敢这么骂自个儿。 “老夫就是他们的老师！” 朱小四转过头盯着宋濂，一开始还插着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看了一会儿便说道：“你是宋学士？” 宋濂见这孩子认识他，便放下心来，既然是认识的人家的孩子，那就好办多了：“你见过老夫？” “见过！”朱小四哼了一声：“原本我还以为宋学士教出来的学生个个彬彬有礼呢？现在一见，原来也是斯文败类。” 宋濂差点把胡子给揪下来：“这话怎么说呢？……哎？老夫看你眼熟，你爹又是哪一个？” 朱小四神神气气的说道：“宋学士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咱俩还在王府里见过的。” “王……王府？”宋濂脸都白了：“你……你是哪位公子？” 慕容正这才说道：“宋学士，这是吴王殿下的四公子。你看看他这脸上，你这学生下手也忒狠了，到现在还肿着呢……” 宋濂一脸灰败，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怎么打了殿下的儿子？ 朱小四这个时候也非常是恰当的补了一刀：“我爹都从小没这么打过我？” 宋濂哆哆嗦嗦的说：“四公子，这里边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啊。” “不知道我身份就打我吗？”朱小四昂着头：“太嚣张了，二十多个人打罗先生一个，我和大哥上去帮忙还都被打了呢，大哥现在还在里面躺着呢。” 大哥？！！！ 宋濂眼睛一黑，整个身体都软了，直接瘫坐在地上，朱元璋的大儿子是谁？那是世子朱标！ “世子？世子被打了？” 慕容正点了点头：“嗯。” 宋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从地上窜起来，走到那些个打人的学生面前，劈头盖脸就是几个耳刮子。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那几个学生早就傻眼了，刚刚还在震惊旁边围观的吃瓜学生是军中大将的子弟，现在忽然窜出这个被打了的小胖子，竟然是吴王的儿子！而且还有一个是世子？ 朱升连忙问道：“世子现在可否方便，容老夫拜见。” “狮子伤了腰，现在正在治疗，朱先生还是等会儿再去吧。” “苍天呐！”宋濂嚎叫起来：“老夫真是瞎了眼，怎么收了你们这帮学生？” 慕容正喊了一句：“宋学士，这话一会儿你还是对夫人说吧！” 宋濂忽然愣住了：“夫人要来？” “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慕容正说道：“我们等宋学士等了半天，没见宋学士过来，别人派快马去禀报夫人了。” 宋濂这个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刚刚在路上，为什么那么磨蹭？ 慕容正已经把话说的很明显了：夫人要来了，赶紧给钱！ 宋濂慢慢站了起来，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走路都在晃荡。一脸的灰白就像死了爹娘：“慕容将军，这些学生学习不易，还请高抬贵手。” “哼，宋学士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还是上报的殿下那里吧。” 宋濂痛苦的说道：“那他们还有命在吗？” “那就得看宋先生是要他们留下性命，还是留下全尸了……哦，说不定连全尸都留不下。” 留下性命，便意味着慕容正现在要打断他们的腿。而留下全尸……朱元璋的脾气，宋濂还是知道一二的。 宋濂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朝慕容正施礼：“这些混账……私闯进来，行凶伤人，慕容将军尽管责罚之，老夫，绝无怨言。” “张老三！”慕容正大喝一声：“动手！” “是！” 很快，那些身强力壮的庄丁，如狼似虎地扑过去，直接将那个领头的学生按在地上，cao起手中的棍子，照着小腿恶狠狠地打了下去。 只听见“卡吧”一声，紧接着便传来那个学生凄厉的惨叫，叫唤了两声，便活生生的疼晕过去了。 慕容正走到那几个孩子跟前：“你们先离开这儿吧。” 那几个孩子哪见过这种画面，早就吓得脸都白了，听慕容正这么说，赶紧施礼离开。 朱小四却不走：“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看看，这个混蛋刚刚打我打的那么用力，现在才打断他一条腿，太便宜他了。” “那就打断他两条腿！” 话音刚落，张老三又是一棍子下去。那个已经疼得晕过去了，学生这次都没有发出声来，只是抽搐了两下，也再无生息。 朱小四十分解气：“其他人呢，都挨个敲断他们的腿，我就在这看着，一个一个来。” 慕容正心里不禁暗自吃惊：不愧是将来的皇帝，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胆量和气度，了不起。 宋濂一句话也没说，双眼暮然无神的看着前面那些学生，一个个的被砸断了腿，只是每砸一个宋濂就颤抖一下，等到那些学生的腿挨个都被砸断了，宋濂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像个活死人一样站在那里。 朱元璋在不久前还曾经和他说过，等到打赢张士诚回来，就让他教导世子朱标，现在看来一切都已成空了。 至于那些学生们的哀嚎，宋濂觉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很快，马夫人就来了。轻装简行，没有带多少侍卫，但是从毛骧那火急火燎的神情来看，马夫人也是心急如焚。 下了马车，直接就对慕容正问了一句：“标儿如何？人在何处？” 慕容正立刻施礼：“没有什么大碍，现在正在房中医治。” 马夫人立刻头也不回的走向屋子，朱小四一看，立刻就跟了上去，小孩子嘛，总是喜欢向大人告状的。 宋濂寒风中的枯树，落寞不已。 毛骧过来：“慕容将军。” “毛将军。” “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慕容正叹了口气，指了指地上那些还剩半条命的通文馆学生：“这些学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了些风言风语，来到这里讨要说法，到后来竟然群殴这里的教书先生，世子和四公子在那位教书先生门下也听了一段时间课，有些师徒之谊，因此想要上前帮忙，却受了些池鱼之祸。都怪我，没发现的及时。” 毛骧眼睛转向宋濂，不知为什么，慕容正总觉得他是在看宋濂的脖子。 “宋学士来的倒是及时。” 对于毛骧这种又像是责备又像是调侃的语气，宋廉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追究了。 “毛将军，事情已经出了，刚刚慕容将军已经把这帮人的腿打断了，至于接下来怎么处置，毛将军不必留情。” “有宋学士这句话，某家就知道怎么做了。”毛骧没在理会宋濂，转过头看着慕容正：“慕容兄弟这事儿瞒不住兄弟，我一定会据实向点下禀报，到时候少不了你具名。” “这是自然。” “对了，上官兄弟最近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了。” 慕容正听毛骧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和上官云自从回到应天，便一直被毛骧派人监视着——或者说被朱元璋一直监视着。 “毛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呢？” 毛骧尴尬的笑了笑：“职责所在，某家也知道上官兄弟去了大都，但是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所以还想问问慕容兄弟。” 慕容正想了想，说道：“毛将军，这件事你先不要知道，你只要明白，上官云去大都是去做正事去了，做成功了，对你我都有好处。知道的人太多，这件事就做不好了。” “这话怎么说？慕容将军还是指点一二，某家脑子愚钝。” 慕容正叹了口气，像毛骧这样的蠢蛋，竟然能做朱元璋这么久的心腹，看来朱元璋真是对他够仁慈的了。 “毛将军，我问你，殿下现在的敌人是谁？” “张士诚！” “很快就不是了吧。” 毛骧笑了笑：“这些机密，某家就不方便对慕容兄弟说了。” “那接下来的敌人又是谁？” 毛骧拧着眉毛：“元廷？” 还不算笨，慕容正没再说话。 毛骧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连忙朝慕容正拱手施礼。 现在上官云在大都，做的也只不过是些基础的准备工作。而慕容正现在则是把眼光放到了更远处——朱元璋建国之后，文武对立的局面！ 打天下靠的是兵强马壮，但治理天下却靠的是儒家思想。你说朱元璋当了皇帝之后，可以把握这种微妙的平衡，但是自己必须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站住自己的脚跟。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