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天意人心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鸭子呢？这还得从慕容正被夺职之后说起。慕容正被革职之后，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发展一下栖霞山的经济了，于是趁着已经不是农忙的时候，收购了许多鸡仔、鸭仔和小猪崽，然后分给那些还有闲暇时间的村民。 但是，由于赵老四和张老三两个人分别听了慕容正的安排，以至于最后收购的小动物是原计划的两倍，所以一时之间栖霞山的小动物，数量已经严重超标。 等到杜若回来以后，小鸡仔已经长大，于是栖霞山每天，向应天城输送的鸡蛋就有数万颗。鸭子都已经长到半大，还不是吃rou的时候，也不是下蛋的时候，所以每天光是放鸭子就是一个特别耗费力气的时间。 临近夏季，田野里长了不少的虫子，也成了这些鸭子的口粮，于是每天便有村民赶着鸭子出来。 这一片放鸭子的，是凌劲风！ 凌劲风回来以后就很无聊，他是慕容正的师侄，所以人们自然不会拿他当下人看待。但是凌劲风又闲不住，所以慕容正并让他每天有空的时候帮忙放放鸭子，只要赶到固定的地方，然后等上一会儿赶回来就行了。 于是，凌劲风骑着一匹马，威风凛凛地驱赶着成千上万的鸭子。 朱元璋这个时候别提多舒心，老天爷果然是向着自己的，自己要千军万马就来个千军万马，虽然只是一群鸭子。 凌劲风远远就看见了朱元璋一行人，便大声呼喊起来：“那边的那几个，看看就行，别动手偷我的鸭子。” 朱元璋不禁莞尔，竟然被人当成了贼偷。 那些鸭子似乎也并不怕人，呼啸着从朱元璋等人跟前经过，一路上嘎嘎的叫着，顺便收拾着田地里边儿的杂草和害虫。 朱元璋回过头说道：“你们说这叫不叫千军万马？” 徐达、汤和立刻说道：“自然。” 宋濂有些语塞。 不多时，凌劲风已经到了跟前，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先是看了看朱元璋，又看了看朱元璋身后的那几个，没一个认识的。 凌劲风虽然在军营里边呆了一段时间，可是压根没见过徐达汤河这样的高级将领，更不用说朱元璋这个头头了。 可是朱元璋见过他一次。 朱元璋也觉得这个这个少年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应天。” “也不远。”凌劲风说道：“来了这儿就得守点规矩，不要摘地里的苗子，也不准胡乱打听。想要游山玩水随意，不准破坏公物！” 朱元璋笑了笑：“我们就是过来走走，没有什么别的意图，小兄弟不要太过担心。” 凌劲风看了看，鸭子都在找食吃，于是便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个烤的黄灿灿的烧饼。 朱元璋看他吃的正香，便走了过去：“小兄弟，你是这庄子上的人吗？” “不是。” “那你来这个庄子多久了。” “也没几天。” 可怜啊！这是个逃难的孩子，肯定在哪个财主家帮忙做点活干。跟咱小的时候差不多，不过咱小的时候是帮人家放牛，他是放鸭子。 “小兄弟，放鸭子累不累？” 凌劲风已经吃完一个烧饼了，于是抬起头说道：“不累啊，挺开心的，这些鸭子可听话了。” 朱元璋也坐了下来：“咱小的时候帮人家放过牛，那牛也听话。最开心的就是躺在牛的背上，那牛会带着你到处走。” 凌劲风来了兴趣：“哎呀，这位大叔，我也放过你牛，为什么我就觉得牛不听话呢？他们老是想拿头顶我。” “嘿嘿，小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牛啊，他的眼睛能看到红的东西，所以你只要穿一身红衣服，这牛就会逮着你撞。” “怪不得。”凌劲风说道：“不过我也不怕他，他要是来顶我，我就把他翻过来。” 朱元璋笑了起来：“那可不容易，有一次啊，我放牛的时候，一头小牛犊子掉到了坑里，我们几个兄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拉上来。” 凌劲风开始吃第二个烧饼：“有那么累吗？那些小牛犊子跑得慢，我都抱着他们跑。” 朱元璋愣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嗯，这个想法很不错，以后我也试试。” 凌劲风说道：“很管用的。” “嗯嗯，我知道。”朱元璋平缓了一下：“哎，小兄弟你来这儿的路上，见过什么事吗？” “见过很多。我都是一路上自己找过来的，好几回连饭都吃不上，太惨了。” 朱元璋脸上渐渐消散笑意：“是啊，这一路上过来的人，来到这儿的有几个能在路上好好吃饭的。” “来了这儿就不一样了，这儿我能吃饱。”凌劲风说道：“我师叔说，吴王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什么本事？打仗吗？” “打仗算什么本事。”凌劲风这话一说出口，徐达和汤和的脸上就不好看了。 “那你说什么才叫本事？” “我可不知道是我师叔说的，吴王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吃上饱饭。以前的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都是这样，只要让老百姓能把肚子填饱，那就是好皇帝。” 朱元璋不仅喟然长叹：天意啊，上苍有眼，这种神物到了我朱元璋的手中，这就是天意啊。我朱元璋要做一个好皇帝，要做一个能让老百姓都吃饱饭的。 凌劲风见朱元璋在发呆，便说道：“大叔，你不要再担心了，你如果你家里边的牛还是不听话，你来跟我说，我去揍它！” 朱元璋笑了笑：“谢谢你了小兄弟，我家里边的牛还是比较听话的，我能收拾他们。” “嗯，那就好。”凌劲风拍了拍手：“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出去，我一出去就闯祸，闯了祸还得师叔替我兜着，还有点过意不去呢。” “你闯你什么祸了？你把人家的小牛犊子给宰了，吃了rou？” “不是。”凌劲风说道：“上次刚一回来，结果就拿了根棍子把一个不开眼的混蛋腚眼子捅了！” 朱元璋一阵蛋疼。 徐达和汤和下意识的收缩后门。 至于其他几个老夫子，表情就更古怪了。 朱元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你啊！” 慕容正站在山头，望着朱元璋等人一心远去的身影，心里边有些嘀咕，不知道自己推着一把，能不能让历史的进程加快一步。 —————— 吴王府 “孩儿拜见父王！”朱标规规矩矩的给朱元璋行礼：“不知父王深夜叫孩儿前来，有何示下。” 朱元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让朱标坐下来。 “为父……”朱元璋觉得有些不妥，别人改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爹叫你过来就是跟你聊聊天，拉拉家常。” 朱标坐下来，坐得端端正正。 朱元璋看在眼里，却没有表现出来：“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爹像你这个时候个子还没有你高呢。” “老师和我说过，父王……” “叫爹。” “爹……爹小的时候过的苦。” 朱元璋点了点头：“何止是苦啊……你爷爷奶奶死的时候别说棺材了，就连口裹身的席子都没有。我和你伯伯跪在一个财主家门口，跪了整整一天，用给他家放一辈子牛的条件，才换了一小块地让你爷爷奶奶下葬……” 朱标默然。父亲的身世的确是苦，苦到让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身世如此凄苦的父亲现在能成为一方豪雄，傲视天下。 “放了几年牛，又吃了几年的苦，也总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后来便是到处流浪，四处乞讨，当了几年流浪汉，做了几年和尚……再后来便遇到了你娘，有了你们。” 朱标开口说道：“爹的苦日子，孩儿做梦也想不到。” “爹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想这些。”朱元璋说道：“咱们现在过的日子也并不算特别好，这几年爹也在天天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自己的脑袋就被别人用盒子装了去。现在，终于是安定下来了。” “爹，您没有敌人了吗。” “不，敌人一直都会有，而且会不断的出现。”朱元璋问道：“标儿，爹问你，如果爹成了皇帝，你会怎么想。” 朱标想了一会儿：“孩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不管爹是什么样的人，孩儿一直都是您的儿子。” 朱元璋欣慰的摸了摸朱标的脑袋：“从古至今有多少个皇帝，能有咱一样的出身。可是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皇帝能像咱一样从一介百姓，成了一方诸侯的。那鞋稍微混出点人样来的，一个个一般都不知道怎么敲，他们的儿子一个个的也开始学着成为他们的父亲那样的人，只有咱的标儿，还能想着自己的父亲。” 朱标说道：“爹，你当了皇帝也会像他们那样吗？” “哪样？” “那些人历史上的君王不是好大喜功，就是刚愎自用真正能成为圣贤君主的少之又少，孩儿希望爹爹能成为一个圣贤之君。” 朱元璋笑了出来：“爹倒是希望你成为这样一个人，至于爹，估计有些忙不过来，等你长大了，你来帮助爹好不好。” 朱标点了点头。 “如果爹当了皇帝，以后会有许许多多的规矩。”朱元璋说道：“你的这几个兄弟中，你年龄最长，也最懂事，一定要好好爱护他们。” “孩儿知道。” 朱标走后，马秀英进来了。 “重八，你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是早了一些，不过，现在也正是时候。”朱元璋说道：“蒙古久居中原，奴役汉人，咱们先后扫灭了那么多豪杰，现在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一旦咱把大旗竖起来，或许真的可以让天下成为一家。” “陈友谅这么做过，他已经输了。现在他的脑袋还摆在那儿呢。” “张士诚也想，他也输了。”朱元璋说道：“昨天的时候我还去牢里见他，他跟我说了一句，天日照我不照他！他可能到死都想不明白，真正照在我头上的不是天日，而是人心！” 马秀英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是皇帝，你面对的敌人都是敌人，但如果你成了皇帝，面对的敌人就是自己人了。” 朱元璋长舒一口气：“孤家寡人啊。” 四月二十七，朱元璋登钟山祭天。当朱元璋穿着山河社稷裙，大声宣读祭文的时候，整个天地之间只留下他的声音： “臣，朱元璋，敬告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分争。惟臣，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戡定采石水寨蛮子海牙，方山陆寨陈野先，袁州欧普祥，江州陈友谅，潭州王忠信，新淦邓克明，龙泉彭时中，荆州姜珏，濠州孙德崖，庐州左君弼，安丰刘福通，赣州熊天瑞，永新周安，萍乡易华，平江王世明，沅州李胜等。偃兵息民于田里，今地幅员二万余里。诸臣下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 臣本淮右庶民，荷上天眷顾、祖宗之灵，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贤于左右。凡两淮、两浙、江东、江西、湖湘、汉沔、闽广、山东及西南诸部蛮夷，各处寇攘，屡命大将军与诸将校奋扬威武，已皆戡定，民安田里。今文武大臣、百司众庶，合辞劝进，尊朕为皇帝，以主黔黎。勉徇舆情，于吴二年四月告祭天地于钟山之阳，即皇帝位于南郊，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以吴二年为洪武元年。是日恭诣太庙，追尊四代考、妣为皇帝、皇后。立太社、太稷于京师。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接着，文武臣公分列左右，一齐跪下，山呼万岁！ 朱元璋回过头，仿佛整个天下都不负在自己的脚下，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只有十几颗粮食…… 愿，天下再无饥馑。 愿，天下再无纷争。 愿，我大明，万世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