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药不能停
栖霞山现在已经不一样了，就连县令何大奎也挺直了腰杆——虽然朱元璋给了恩旨，可以让何大奎升官，但是何大奎还是上表辞谢了，这里是天子脚下，又是栖霞郡主封地，靖阳侯也住这里，还好说话，鬼才离开。 慕容正在乌衣巷那套宅子，早就挂上了“靖阳侯府”的牌匾，但慕容正依旧住在五里水庄子。一来是躲个清静，二来就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是的，天气太热了。 现在某种症的爵位是侯爵，所以无论出席什么样的公众场合都必须穿戴符合礼制的衣着。如果遇到上朝或者大朝会，还必须在外面套上那身黑底白纹的蜀锦蟒袍——就是那种看着就很热的衣服。所以躲在栖霞山就比较清静了，穿着单薄的衣服，惬意的享受着生活。 不过，这一天不行了。 慕容正穿着一身月白色蜀锦长衣，头发上插着一根乳白色的月牙发簪，腰间的锦绣腰带上挂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佩，站在江边上，任由江上闷热潮湿的风吹过来。身后，是全套的侯爵依仗。 苏红袖穿着她特有的郡主诰服，戴着头冠，一脸和善温柔。就是杜若觉得自己的诰服有些不自在，不停的抓挠。 “嫌热就先脱了嘛，反正里边还穿着，这么热的天，别热出痱子来。”慕容正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珠子，将手里的布帕递给杜若。 杜若有些拘束，但还是摇了摇头：“往常倒是可以，今天就别了。” 结果不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又递给了苏红袖，苏红袖却没有接，只是摇了摇头。 “妾身早上才擦好的胭脂，擦掉了多可惜，而且一擦妆就花了。” “画那么厚的妆干啥？你素颜的样子不是挺美的吗。” 现在这样的甜言蜜语，苏红袖早就免疫了：“那可不成，往常是往常，今天是今天。” 慕容正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身：怎么还不来。 终于，水雾弥漫的江上，隐约出现了一艘大船，慕容正和两个老婆也精神振奋起来。 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慕容正并不是不回想儿时，有别的理由不能回去，况且现在他的家乡洛阳正处于援兵严密布防的地方，哪能回去？所以自己不能回去，就只能把家搬过来了。 船头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形，一个红衣女子站在船头，挥着手大声的吆喝着：“哥——我在这儿！” 慕容正脸上挂起笑容来，回头对两个老婆说道：“这就是我跟你们常说的妹子，秋娴！” 两个老婆赶紧简单的收拾一下，仪容站好之后，脸上不约而同的挂着慈爱的微笑。 船停在岸边，船夫麻利的将两块长长的搭板搭在了岸上。 慕容秋娴三步并作两步地从搭板上跑了下来，这丫头一年多不见，长高了不少，身形也变得高挑玲珑，小小年纪就有了祸国殃民的本钱。直接跑到慕容正跟前，一把揪住慕容正的衣服：“哎呀，哥，你说了很快就回家的，结果一走一年多，家也不回……哎呀，你这身衣服挺厚的，不热吗？……爷爷在信里面说，你现在已经成亲了，还当上了什么猴？” 慕容正脸上挂着黑线：“什么猴不猴的，你以为我穿着这身衣服不热吗？赶紧去拜见你嫂嫂。” 慕容秋娴立刻脱开慕容正，扭头往慕容正身后一瞧，果然站着两个雍容典雅的女子，于是立刻上前见礼：“小妹见过嫂嫂……哥，哪个是嫂子？” “……都是！” “(⊙o⊙)哇！”慕容秋娴着实吓了一跳：“两位都是嫂嫂啊……你们穿这么厚不热吗？” 苏红袖和杜若相视一笑，慕容正的这个妹子，正如慕容正说的那样，古灵精怪调皮的很。 慕容正当然不会再理会妹子和媳妇拉近距离，而是转过头看向船舱，恭恭敬敬的行礼：“孩儿拜见父亲！” 两个媳妇也收起了和小姑子说话时的热络，规规矩矩的行礼：“儿媳见过公爹。” 慕容拓从架板上走下来，脸上挂着三分笑意，只是拍了拍慕容正肩膀让他免礼，然后也热情的对两个儿媳说：“不用这么多礼数，你小子的心被狗肚子里面去了，这么热的天还让他们穿这么厚的衣服出来？” 慕容正无话可说。这两个媳妇儿一听自己公爹要来了，恨不得把能装扮的东西都装扮上。 “爹，你也知道天气热咱就先赶紧回去吧，爷爷还等着呢。” 没办法，你是我爹，我当然不能说你了，我得让你爹来说你！ 果然，慕容正把慕容郃搬了出来，慕容拓立刻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带路吧，我这一路上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跟你跟你爷爷请个安之后，得好好休息一下。” “父亲这边走。” 侯爵的依仗一开，霎时威武，慕容拓坐上了早就准备的马车，这才对着慕容正笑了笑：“你这出去一年多，到是有个好出息。估计你爷爷也没想到，咱们家出身江湖还能混出个侯爵来。” 父亲说笑了。 慕容秋娴早就钻进了慕容正的两个老婆的马车，一路上嘻嘻哈哈的问这问那，马车里边的氛围倒比慕容正这边好的很多。 “嫂子。” 苏红袖和杜若一齐回头。 “爷爷来信说让我以后多听你们的话，你们有什么就直接说我就行了。” “也没什么，把这当自己家就行了。” “是啊，这里也是咱的家。” 慕容秋娴点着头，眼睛却瞄在了杜若高耸的胸脯上，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嫂嫂，姐夫也每天让你和牛奶吗？” 杜若脸一红：“这倒没有。” 慕容秋娴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问下去。就仔仔细细的观察着两个saosao，发现两个嫂嫂，不管什么都比自己强，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自己一定要跟着嫂嫂他们好好的学一学，说不定以后也能变成这样的大美人。 五里水庄子在慕容正封爵之后，就有工部的官员来了建造房屋，但因为这里不是正宅，所以就按照别院进行设计。不算气派，但胜在雅致。 王胖子大声吆喝着使唤手下的厨子，随着慕容正的身份水涨船高，王胖子也跟着鸡犬升天。 “rou煮好了没，要是让侯爷吃出来rou没煮好，老子就把你们剁了当包子馅儿！” “菜一定要摘心简单，要是哪个菜叶子上有虫子咬过，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王胖子自然不会把人剁了，当包子馅儿也不会把人皮给扒了，谁都知道他就是嘴上凶一点，内心还是很好的，所以手下的厨子跟小鸡啄米似的答应，手脚也做得很勤快。 今日是大朝会，慕容正已经告了假，更何况他现在的职务，用不着去参与军政大事，所以安安生生的在家里伺候远道而来的父亲和妹子。 朱元璋就很忙碌。 “启奏陛下！”李善长的声音抑扬顿挫，极具催眠效应：“皇城的规划已在计划之内，皇宫的设计工部已经定稿，不日转呈陛下，请陛下圣裁。” 朱元璋想了想，说道：“需要营造多久，耗费多少钱粮。” “回陛下，据工部和户部的推算，需要征发民夫三万余人，若要完善皇城与城墙的所有工事，大致需要十五年时间，所用钱财大约四百万两，粮草五十万担。” 李善长话一出口满朝文武尽皆倒吸一口凉气：这皇宫，都是拿银子铺出来的啊！ 朱元璋有些牙疼：“这么多的钱粮，分十五年吗？” 李善长顿了顿：“是每年的。” 朱元璋叹了口气：“应天并不不适合作为国都，等到天下常平之后，咱们再做迁都事宜，所以先不用这么大肆铺张，简单营造即可。” “陛下。”汪广洋出列：“我大明承天道而立，若是国都不能彰显大国风范，便不能震慑四方蛮夷，臣请陛下三思。” “眼下国库里边根本没有这么多的钱粮……”朱元璋把手中的奏折放到一边：“这个容后再议吧。徐相！” 徐达出列：“臣在！” “现在兵马粮草调动如何？” “臣已将天下兵马重新登记造册，除去伤残士兵，加上新补给的青壮，现有铁骑七万，步卒二十三万可用。” 徐达这么一说，李善长和汪广阳也就明白了，朱元璋现在并没有多少钱，他现在要把钱用在北伐上。 “陛下，眼下我大明初立，应当安抚百姓，休养民生，实在不宜再起战事。” 朱元璋知道就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没回话，思量了一会儿，说道：“今天天气炎热，朕让御厨那里准备了些清凉的汤水，众臣公先休息一下吧。” 文臣武将见朱元璋不再说话，所以只好恭敬的行礼，送朱元璋去后堂歇着。 朱元璋进了后堂，瘫坐在椅子上，用手轻轻撩开龙袍：“这天气，真是热死了，朕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就觉得一屁股是汗。” 一边的宫女轻轻扇动屏翅，但朱元璋感觉他们扇过来的风都是热的，于是烦躁的挥了挥手让她们走开一点。 “那些大臣在做些什么？” 曹锋躬身说道：“回陛下，李相和徐相在殿前议事，其他各位大臣都歇着去了。” “宰相的事情多呀。”朱元璋站了起来：“以前的时候朕想做什么，他们都跟着去做，现在朕想做什么，总有不顺心的时候。” 宦官不能干涉内政，所以这个时候曹锋低下头退到一旁去了。 “烟草买回来了没？” “小臣无能，问遍了整个应天，也没有这个东西。” 朱元璋忽然想到之前提到了常遇春，说不定他那里还有一些：“衡国公呢？” 曹锋指了指外面：“在廊下乘凉呢，小臣去把他叫过来。” “不用了，朕自己去吧。” 常遇春灌了两大碗汤水，但依旧还觉得热，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再瞧瞧周围便站了起来，走到外面的阴凉台阶下，熟练地掏出一张纸条，折好撒上烟丝，再卷起来，用唾沫粘上麻溜的拧成烟卷。 刚刚叼在嘴上却又想起来，进了皇城之前，是不允许身上带着引火的器物的，所以火折子也被没收了。 这时，面前递过来一个火折子，常遇春凑过去点燃烟卷：“谢了！” 朱元璋的声音响起：“好你个常伯仁，在皇城里边儿玩火？” 常遇春吓了一跳，赶紧把烟卷从嘴里边拿下来，就要给朱元璋行礼。 “行了行了，这又没外人。”朱元璋就坐在台阶上，拍了拍旁边：“来来来，你也坐下。” 常遇春当然不敢：“陛下，您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你怎么不在里边歇着。” “废话少说，赶紧坐下。” “臣还是站着吧。” “坐！” 常遇春只好坐在了朱元璋下面的台阶上，要是敢和朱元璋平起平坐，那纯粹是找死。 朱元璋指了指常遇春的烟卷。 常遇春连忙说道：“还请陛下恕罪，臣有些无聊，故而……” “给朕来一根！” “啊？” “啊什么啊？给朕来一根！朕的烟丝早就抽完了！” 常遇春惊愕片刻，赶紧从袖子里掏出装着烟丝的布袋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又问常遇春要了纸卷，学着常遇春的样子卷了烟卷，给自己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然后舒坦的吐着烟雾。 “原来陛下也好这一口？” 朱元璋把烟卷夹在指间：“一开始还不适应，后来就慢慢发现这东西真是个宝贝。哎，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慕容兄弟给的。” “混账东西，有这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朕！” “臣帮陛下去讨要！” “多要点！” “遵旨！” 那些在店外休息的文武大臣早就知道朱元璋出来了，悄悄的靠过去观察，这才发现朱元璋和常遇春两个人很没形象的坐在台阶上，嘻嘻哈哈的说着话，一人嘴里面叼着一根白色物体，然后在那里吞云吐雾。 神情自在，表情愉悦。 “这是何物？见所未见啊。” 曹锋现在哪里，回过头来：“陛下在服药！” “药？” “药？” “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