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结盟6
站在兰格池禁地门口的人群几乎围住了近卫王军,族人想要闯进来,却自知不能挑战近卫王军或者枭衣的愤怒。因为他们此刻正在等待的人,那些山洞里的死人,都是死在枭衣的愤怒下。等待在外面的族人,有的在默默哭泣,有的期盼地望着山洞方向,有的沉默不语,仇恨像是传染病一样蔓延开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清瘦的脸,倔强的双眼,紧捏着拳头,他从人群的第一排转身离开了。他叫海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父母在王宫附近摆小摊贩做点儿生意,生活过得还算不错,一个哥哥被挑选出去做了暗卫,至今没有一点儿消息。伴随着父母的突然死亡,在枭衣那次的屠杀中死亡,对哥哥的恨也不比对枭衣的少。他没有能力去分辨这种恨意是否正确,胸腔内堆积着的一股火,无法不宣泄。海云知道自己的年纪已经选不上暗卫,但他有办法能够通过一些手段进入近卫王军。只要能站在枭衣旁边,就能有机会杀了他。海云已经孤身一人了,他没什么好惧怕的。 在他转身往外走时,低头过于沉思自己的苦难而撞到了人,他撞到了山离。海云头也没抬继续朝前走,山离挥手一抓,海云的头被山离死死按住,他想朝前走也不能够了。 “撞了人就想跑?”山离说,把海云挪到自己面前,一只大而有力的手牢牢按住他的头,“大家都在往禁地去,怎么就你往回走?” “跟我没关系!”海云愤怒的说。 山离看到了他的眼神,瞬间想到了从前的自己,同情油然而生。难道是因为小妖怀孕了,自己变得感性? “你叫什么名字?”山离笑着问。 “要你管!”海云说,用力挣脱山离,朝前跑了几步,又被抓了回来。 “这么弱?家里肯定没钱,回去告诉你父母,可以来我这里。”山离说,“至少能让你长得壮实一些。” 海云这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并不认识山离,却认出来他身上穿的不同寻常的衣服,认得出他衣服胸前绣的一朵红妖花,这是只有领主们才能穿的衣服,是权威的象征。海云眼里的愤怒被渴望浇灭,他需要这样一个人帮他,渐渐地他竟冷静下来,开始对着山离发笑。 “你这小孩。”山离打量着他,“笑什么?” “我叫海云,17岁,孤儿,我想跟着你。”海云尽量露出柔和的微笑。 “孤儿~”山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一只手搭在海云肩膀上,“你先住在我家,我安排你接受军队训练。” 山离带着海云朝着跟禁地相反的方向走。 “我不想做普通士兵,我想要做近卫王军。”海云说。 “看你的表现。”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在新丘野城池外,只能闻到新鲜的马粪从北方那边飘过来。大家经常打趣说,只有跳到空中去,才能闻到不一样的气味,那个气味却是臭的,因为兽人族天生就长了一个习惯闻马粪的鼻子。 跟室外明媚的阳光无法比拟,红屋内光线暗弱,也不影响连刃的故事。 “那个时候鱼族是依附于兽人族而存在的,你母亲延堇和她的的族人们就在新丘野城外,幽冥湖,他们就在那里沿湖水生存。现在幽冥湖已经消失了。”连刃苦笑一声,“有一天我出去的时候,一个鱼族把脏东西泼在我身上。我刚继位不久,脾气很大,手一挥,就把他掐死了。”连刃看了看自己的手,“现在连一只蚂蚁都掐不死了。因为这个人的死,后面连带着挑起了鱼族对兽人族的愤怒,鱼族总是策划大大小小的袭击,有一天惹火了志班,他带兵出去把鱼族全部抓回,训诫,鞭打,那时候才知道鱼族不堪一击,于是鱼族成为了兽人族的奴隶。那些我们族人不愿意做的事都由鱼族做,两族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长得好看的呢,有的被悄悄玷污,不敢发声,有的干脆跳进幽冥湖,死的安静而没有痕迹。 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她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自己做的盒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竟然敲击着它发出了声音,很好听。我停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连刃顿了顿,“现在想想,你父亲比我厉害多了。应该是那时候我就迷上她了。鱼族再次向兽人族发起进攻,那次规模不小,参与者也有你父亲。他当场被我击杀,摘下头套的瞬间,我才认出来。我可能再也得不到延堇了,她会恨我的。我隐瞒了这个消息,只告诉他,你父亲不知下落,强制把她接到王宫。那时她已经怀孕,生下你后,她不知怎么想通了,接受了我。后面的事......”连刃愧疚地看了一眼守武,“你应该知道了。” 守武愣着听完这个简短而冲击力极大的故事,他感觉不到父亲的存在。只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又很冲动的去送死的故事。他大概也能猜到,母亲怀孕期间,接触了鱼族的人,加上幻怜的作用,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鱼族掏出新丘野,拥有自己的地盘。他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又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守武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问。 “这是我的家事了,不方便跟你讲。”连刃艰难的从地上起身,起到一半又跌回去了。 守武上前搀扶着,让连刃可以从地上慢慢起身。 “你身体很虚弱。”守武扶着连刃上楼。 “我时间不多了,这个我知道。”连刃说,“我就是想再见你母亲一眼。”连刃看着守卫的脸庞,“她从没提起过我,是吧?” 连刃苦笑着,默默上楼,再次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 守武转身准备离开时,连刃微弱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你父亲是个勇士。”连刃呻吟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他生病了。“他照顾了你母亲,让她免于被兽人族玷污的风险。他创造了你,他身上的鱼纹,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窗外的一抹光线照在连刃的脸上,一道从耳朵处连接到脖子那里的一大条像蜈蚣那样的长疤痕显现。 守武转身看到,心里一紧。“这是怎么弄的?” “你父亲的杰作,差一点,我就死在他的御水术下了。就差一点点。”连刃说着,一阵鼾声传了过来。 守武安静的出去了,他问不到什么了。 踏出红屋的第一步,刺眼的光照不开守武的眼睛。花了很长时间,眼睛才适应了外面的光线。难怪,他说自己时日无多,虚弱的身体,见不得光的眼睛,只能永远在黑暗中喘息,等待着命运的钟敲响最后一个警告。 守武朝菊牧那边走去,他盖着自己的鱼纹,低头思考着母亲。 在母亲的前半生里,活在动荡中,摇摆不定的生活转变为黑水域的稳定,安宁让人麻醉,也让人心烦。 守武好像明白了母亲临别前说的话,每个人都有必须要背负的命运,逃不开。父亲本应该是鱼族的王,死在了一场暗杀里,母亲本应该在男人的保护下安静地过一生。就像那个音乐盒,女人作为男人的附属品,制造一些生活的快乐和情趣那样活着。 鱼族的命运竟然紧紧地跟母亲的命运连接起来,实在奇怪!本该是一个安静恬淡的女子,竟然变成了小心谨慎,处处谋算的王。鱼族的领主们有多渴望一个男性的王,这一点守武早就暗地里知晓。很小的时候,从他身边的近卫王军到仕女,再到各个领主传达给守武的观念就是快快长大,鱼族需要一个真正的王。母亲在黑水域的统治有多不容易,守武从以前不了解,也没有兴趣了解。身为王室和人子,却毫无作为,一阵愧疚和自责,让守武几乎想倒在地上打几个滚。
他想回去了,他想见见母亲。但又不甘心,像是失去了目标那样茫然无措,他没有方向,只有一些感情牵绊。父亲这个目标已经消失,只有母亲才能给守武要听的故事。他又想到母亲说过的话,人族。对,是人族!他需要回到白山峡,让人族能够跟鱼族联合,相互扶持着,变成更强大的族群。再次重新找到目标,守武才踏着坚定自信的步子朝前走。 守武刚进屋,菊牧一行人已经整理好着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怎么回来了?还准备去王宫附近找你呢。”菊牧一边说,一边戴帽子。 “什么事?”守武问。 “连睦回了,让我们去王宫见他,走吧。”菊牧带着守武朝王宫的方向走去。 在菊牧一只手搭在守武肩膀上时,他感觉到守武肩膀上的凹凸不平,是鱼纹。菊牧悄悄掀起守武一只袖子,面无表情又放下了。他心里窃喜,鱼族的救世之人,从前他一直觉得是幻怜在胡说八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怎么可能?现在,他相信了,命运这东西儿确实存在。他盯着守武,越看越喜欢。这孩子也不像从前那么多话了,成人礼的转变总是敏感又突然。 走近新丘野的王宫,连睦坐在王座上,帝剑、志班、煞铁和玉枳都分别站在两侧,菊牧按照惯例鞠躬表示尊敬,但由于都是平等的族群,也就不用行大礼。兽人族也没人在乎这个,大家都是随意而为。 “坐吧。”玉枳首先开口,她身上穿的衣服,胸口绣着一匹马,这就是新丘野领主们的标志。“菊牧,劳烦你走了一趟,已经去取金珠了,马匹也在调动中。抱歉让你等了这几天。” 菊牧微微侧头听着,礼貌而冷漠。“废都会议,你们谈得如何?”菊牧口吻生硬,他可不是善于寒暄问候的人,他天生就有仇视兽人族的心理,无法摆脱,也装不出善意。 “这话你该回去问问你们鱼族的王,好笑得很,竟然在这里问我们?”志班不客气的回答。 “实在没必要召见我,我等在那里,你们给我该得的钱财和马匹,我也就走了。何必走这些繁琐无用的过场呢!”菊牧反击说。如果不是志班说话,恐怕菊牧的口吻会更客气些。 志班猛地从座位上喊起来,“四大领主和王上亲自接见你,你威风啊!” “志班!”连睦低沉地声音喊了一声,志班才悻悻地坐下。 守武打量着连睦,这就是连刃的儿子。他暗自在心里比较,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这位是?”连睦指着守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