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小皇孙随驾长安城，老君王痛下罪己诏
却说刘彻自泰山封禅途中见过刘贺之后，便欢喜的不得了。不仅是因为这个皇孙长得聪明伶俐，还因为他在这个皇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爱妃李夫人的影子。于是，返京途中便要带刘贺回宫，准备亲自调教，刘髆也因此进了京。自从封王昌邑之后，他也只是每年朝贡时才回到长安，这次是跟随皇帝封禅之后，直接带回长安，明眼人心里也都清楚，皇上这是有意要传位昌邑王了。 这一日，刘彻朝罢，便召刘贺进宫。刘髆便带着刘贺去宫中陪伴父皇。刘贺手中拿着一个球，边走边踢。刘髆跟身边人道：“这孩子越来越淘气了，都是他的母亲给惯坏了，现在越发没有规矩，竟敢在宫里蹴鞠！”“那还不是皇上特批御赐的，皇上喜欢皇孙，凡事皆开特例，若不是皇上准许，谁人敢在这甘泉宫里这般嬉闹？想当初，皇上登基之初，正便要服色，立规矩，几十年了没给人开过什么特例。昌邑王，你如今可是享尽了皇上的恩宠呐！”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忽听得刘贺大喊道：“你是谁呀！为什么抢了我的球，快把球还给我！”刘髆等人寻声而去，竟是刘贺的球滚到了一个女人身后，这女人拿了球，背对着刘髆，偏不还给刘贺。刘髆也有些怒气，想当初年幼时在宫中，也不曾有人对自己无理，更何况如今正被皇上所喜爱，正是御前的红人，便上前准备教训着这不长眼睛的下人一顿。近前一看，刘髆大吃一惊，叫到：“jiejie！”刘贺也非常吃惊，抬起头冲着刘髆道：“父王，你认错了吧！这是个坏人，怎么你叫他jiejie？” “贺儿，不得无理！这是你的鄂邑姑母！”刘髆道。原来这人正是刘髆的jiejie，刘彻的女儿鄂邑公主。鄂邑公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髆，见到jiejie都这么无理！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的小命可是我捡的呢！”“哎呀！没有认出是jiejie，你都这么高了，没有认出来，死罪，死罪！”刘髆道。 “这就是你的儿子？跟你小时候一样调皮。”鄂邑公主笑道。“贺儿！快见过姑母！”刘髆严肃道。刘贺这才信了，便躬身行礼道：“姑母，贺儿对姑母无礼，请姑母责罚。”鄂邑公主听了哈哈大笑，把手中的球往前一抛：“去玩吧！”于是刘贺追着球跑开了，一群下人也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也来找父皇的？”鄂邑公主道：“刚才我去找父皇，看他还在和霍光、田千秋他们说话，热死了，我就出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长安啊？”“我本来是跟随父皇去泰山封禅，想为李广利舅舅求情，故而跟父皇回了京。”刘髆道。“你还要给你的广利舅舅求情！刚刚从匈奴传来的消息，你的广利舅舅已经……已经……”鄂邑公主道，“他被匈奴的阏氏设计杀了！”“啊？”刘髆道，“怎么会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听他们说的！当初你的舅舅李延年因李季之事伏法，曾经受你延年舅舅的举荐的卫律当时正在出使匈奴，因为怕受到牵连，便投降了匈奴。后来你的广利舅舅也投降匈奴了，卫律便趁着单于母亲生病，买通了巫师，说她的病是因为死去的老单于发怒，没有把你的舅舅抓去祭神导致的。于是，单于信以为真，把你的广利舅舅杀了祭神了！”“可恨的卫律，可恨的匈奴！”刘髆切齿道。“别顾着去想你那投降的舅舅了，你再跟父皇求情，小心父皇罚你！快去吧！”鄂邑公主说完便走开了。 “jiejie不去找父皇了？”刘髆问道。“我不去了，我在甘泉宫门口等了半天，下人们不让我进去，热都热死了，我改天再来！”鄂邑公主背身说道。 刘髆摇了摇头，来到大殿门口，听见里面还在说话，便立在门外等候。然后里面声音非常大，刘彻和大臣们的话，他便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刘彻说道：“朕走了一趟巨定，去了一趟泰山，心里很难受。朕继位以来，做了很多狂妄悖谬之事，使天下人愁苦。朕后悔莫及。从今往后，凡是伤害百姓、浪费天下财力的事，一律废止！”田千秋道：“陛下！许多方士都在讨论神仙之事，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功效，请皇上把他们一律罢斥遣散吧！”“大鸿胪说得对！”刘彻道：“朕往日愚惑，都是受了方士的欺骗。天下怎么会有神仙，全都是胡说八道！节制饮食，服用药物，最多也就是让人少生些病罢了。传旨，将甘泉宫里等候神仙降临的方士们一律遣散！” 田千秋从殿里出来，守卫奏报刘髆带着刘贺来了，刘彻高兴不已，将刘贺抱在身边，和刘髆说话。“父王，你真得要把这些方士都遣散了吗？”刘髆说道。“哎，朕之前愚惑，被方士所欺骗。天底下哪有仙人，都是妄言罢了！节食服药，不过是让人少生些病罢了。朕明白得太晚了！”刘彻说道。 “父王，那可是多亏了田千秋大人。我听说当初父王给大哥平反，也是田大人给父皇说了些什么。”刘髆道。“田千秋确实是个忠厚长者，朕早没有发现他。朕准备过些天封他做丞相！”刘彻道。 刘髆道：“父王，丞相是百官之首，田大人虽有功劳，可是数月之间就从大鸿胪做了皇上，是不是太快了些，恐怕百官不服啊！”“朕的时间不多了！恨不得快些把该提的人提上来，好些事情，你现在不懂，将来会懂的。”刘彻道。 “父皇，儿臣要回昌邑了。回去之前，儿臣想带着贺儿去趟茂陵，去祭奠一下母后。”“去吧，去吧，去给你的母后说，朕很想她。朕很快便能和她见面了。”刘彻说道。 刘髆鼻子一酸，便扑到了刘彻怀中，刘彻左手右手分别抱着儿孙，刘髆道：“父皇对母后的思念，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天下都知道父皇是个有情之人，尤其是对母后。” 没过几日，刘彻果真封田千秋为丞相，并封为富民侯。朝廷中有些议论，田千秋心中也疑惑皇帝为何这么快将自己提拔到这么高的位置上来。 刘髆带着刘贺来到了李夫人的陵，李夫人埋在了茂陵一侧，巫蛊之祸后，皇后卫子夫自杀，被草草埋在了长安城边，而李夫人则享受了皇后的配享。刘髆带着刘贺到了李夫人墓，见香火旺盛，欣慰不已。 “父王，里面埋得是谁啊？”刘贺问道。“里面是你的皇祖母。”刘髆答道。“皇祖母又是谁啊？”刘贺问道。刘髆道：“你没有见过你的皇祖母，你的皇祖母是你皇爷爷最爱的人，而且也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可惜，你的皇祖母临终，父王没能在她身边。”刘贺听了点了点头，说道：“父王不必忧伤，皇祖母在地下能听到父王带着贺儿来了！” 祭祀完毕，刘髆招呼下人把刘贺带走了。自己传来了墓园守官，表达了感谢。刘髆素与陵官有些交情，二人一起在明楼上远眺。陵官指着不远处高高的封土堆说道：“大王看，那边是茂陵了。你可知陛下为何把自己的万年吉壤选在这渭水之畔的茂乡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选在何处，都不足为异。”刘髆说道，“不过，父皇选的这个地方，离着高皇帝、文皇帝、景皇帝好像都挺远的。”“大王难道忘了，王太后是当今皇上的母亲，景皇帝的皇后，是大王的皇祖母。你可知，她的老家是哪里？”陵官道。“你是说，皇祖母的老家是这茂乡？”刘髆问完，陵官点了点头，“皇上对太后可是不忘本，母子情深呐！” “皇祖母我却没见过。只知道那个田蚡，不是个好东西，当初把窦家整得满门抄斩，自己也没落个好下场！”刘髆道。“田蚡虽然做丞相不如圣意，但毕竟是皇上的舅舅，死了之后也赐在这茂陵附近了。大王瞧，那个就是。”陵官说完，指给刘髆看，又道：“不过，李夫人的墓是离陛下万年吉壤最近的一个，这规模也是仅次于陛下的。” “这茂陵周边到底有多少个陪祀的陵墓啊，我一看，围绕着中间最大的这个封土堆，怎么到处都是？”刘髆望着远处大大小小的陵墓问道。“这大大小小加起来，差不多有几百个吧！皇上最亲近的大臣，都埋在这儿了。你瞧，那边就是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墓，那边那个便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墓。”陵官道。“这霍去病的墓，我看怎么上面有这么多石头啊？”刘髆问道。“这是皇上特地从祁连山上带回的巨石，在这里堆砌成了祁连山的样子。皇上是纪念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功绩，这霍去病死得时候年轻，也就二十三四岁，皇上很喜欢他，所以在这茂陵周边属他的墓造型最奇特！”陵官道。“这就是了。你瞧朝廷里，就是这个霍去病的弟弟，现在最得父皇的心了。办事靠谱，是个人才！”刘髆念道，“照我看啊，将来这霍光在这茂陵边上也在这儿有个位置了。” 刘髆见陆续有石料往茂陵方向运来，便问道：“这个茂陵，修了得有多少年了？怎么还一直在修？”“自古帝王不晏驾，皇陵不停工。这陵寝自皇上继位第二年就开始了，已经有五十多年了。秦始皇的陵寝，也不过如此了！”陵官道。“那是自然！”刘髆说道，“皇家就要有皇家的气派。父皇是千年难遇的圣君明主，非陵寝不能彰显他的雄威。” “以前，每年国库里有三分之一的钱，都用在这个工程上了，但是这两年拨的钱明显少了。”陵官说道。“为何？”刘髆问道。“这是皇上的旨意。”陵官道，“大王可知罪己诏？”“这我知道啊，前些日子，丞搜栗都尉桑弘羊和相、御史上奏说，要在轮台驻军屯田，以威西国，辅乌孙。像这样的好事儿，父皇先前可是从来不会犹豫的，可不知是什么原因，父皇却没有批准！反而是下诏悔过罪己！”刘髆道。“从古至今，岂有罪己之帝王！皇上如此，怕是要调整内外政策了。”陵官道。 说罢，陵官已送刘髆上车，问刘髆道：“大王是否要回甘泉宫向皇上辞行？”“不了！我来时已向父皇辞行，父皇有令，要我处理完昌邑的事，便带家眷居长安。我从母亲的陵里回去，父皇也该伤心了。走吧，回昌邑！” 一行车马离了茂陵，向东而去。不知刘髆能否平安到昌邑，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