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六皇子
吴峰被逼出皇室大门那年，正值隆冬，惨白的天空飘下刺骨透冷的大雪。 “走吧？六皇子。是想我们碾你出去还是八抬大轿请你出去？” 太监的尖锐嗓音让吴峰的心更冷了。 冰雪纷纷，吴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一览无余的雪地里只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随后被降落的飘雪覆盖。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红气暖的皇宫，没有说话，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笑容，不知是因为寒冷的天气冻着面部肌rou还是哭不出来。 …… 三天后，平阳城的繁荣街道上。 这里是天子脚下，也是整个吴国最繁华的地方。 人来人往的游客，他们都身穿最好的绫罗绸缎，脸上洋溢着欢快的喜悦。 一年一度的开阳节就在今天，这是吴国最盛大的节日。 但更让人欣喜的是：七皇子的诞生。 昨夜星空浩瀚，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流萤飞舞，地涌甘露。广皓星空的辰星更是夺目耀眼，似乎都在庆祝这一降生。 吴王即刻宣布：举国同庆。 恰逢开阳节，更是喜上加喜。 “听说了吗，七皇子乃天生灵体，出生之时引动流光灌体，周围侍奉之人因此得益，纷纷突破境界。” “据说因为七皇子天降异象，那些沉寂多年的老怪物纷纷苏醒，欲收其为弟子……” “看来吴国真的要因为七皇子扬名乾云洲了！” …… 谈论的中心不出意料都是与刚出生的七皇子有关。 至于被刚刚赶出门的六皇子，那是何许人也？恐怕问起来无人知晓。 而此时此刻，我们的六皇子正蜷缩着枯瘦的身躯躲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小巷中，昨夜融化的雨雪滴落而下，打湿了冰凉的地板。 吴峰小心翼翼的舒展手脚，犹如享受灿烂阳光的蝴蝶，慢慢的，必须小心。 因为他的羽翼断裂，肋骨出现裂痕，手脚骨折。刚刚经历一夜的风寒，骨头都冻僵了。 “还能活着，真好！” 血色全无的嘴唇微微张开，带着渴望生命的庆幸。 他是被人扔在这个潮湿逼仄的地方，缘由是吃东西不给钱。 但他实在太饿了，达到了两眼昏花的地步，再不补充食物恐怕就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今天……似乎是开阳节。” 冻僵的思维在街道的喧闹中苏醒，他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下意识的，吴峰单手撑地想要站起。但脱臼骨折的手脚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嘶…… 吴峰深吸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随之灌入胸腔，侵蚀肿痛的神经，稍稍缓解了疼痛。 滴答……滴…… 昨夜飞舞的白雪奇迹般的融化，汇聚成珠，顺着屋檐落下。 “似乎暖和了许多。”吴峰喃喃自语，想要再次起身出去。 就这样，吴峰身着衣衫褴褛的服饰，一瘸一拐的踉跄步行，闯入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滚，死叫花子！” “真晦气，开阳节居然遇到这么个垃圾玩意儿。” “要不是今日喜庆，否则必让他消失。” “死叫花子！” 砰的一声，也不知是谁狠狠踢了一脚，脆弱的骨头与血rou分崩离析。 然后他像是只幼小的鸡仔，被毫不客气的拎起，随后砰的坠落，扔回了阴暗角落。 吴峰没有叫，而是死死咬着牙关，神情卑微而底下，甚至不敢四目交汇。 “走吧，别理他，晦气。” “晦气！” 人们骂骂咧咧的走了，吴峰却一直留在原地，将舒展的身躯重新蜷缩，安安静静的，一点点淡出大众的视线。 小腿彻底断了，刚刚那一脚毫不客气，他完全感受不到断裂的骨头之下的任何触觉，就好像完全不属于他，只是稀薄的皮肤勉强粘在一起。 …… 夜幕，很快降临。 开阳节的热闹氛围里，繁星点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橘红灯笼，高高悬挂。 小摊小贩高声吆喝，千奇百怪的物品一一陈列，琳琅满目的商品大有目不暇接之意。 诗词酒赋，文雅之人的喜爱，在开阳节这天各地书生都会聚在一起，或临江赋诗，或即兴朗诵，言行举止间尽显优雅风度。 当然，这一切跟吴峰并没有任何关系。 沉寂幽暗的巷子里，大红灯笼仿佛是吝啬的地主，照不进任何一丝光芒。 吴峰蜷缩着身体，这样的姿势他已经维持了好几个时辰，或者说被凌虐时就一直这样。 吴王重病，命不久矣，而自己甘愿退出王位的争夺，甚至为了彻底打消其他皇子的顾虑，不惜自找苦吃，吃饭不给钱，生生挨打。 但没想到的是他的那些好哥哥可真的看得起他！ 临了派人过来，故意踹上一脚，拎起时又将一道灵气打入体内，他只是个炼体境都不曾入门的弱者，灵气就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体内肆虐，硬生生切断灵脉根基，彻底断绝了修炼的希望。 根筋断裂的疼痛远远比毒打的外伤要来得痛苦。 他只能像一条虫子蜷缩着，利用破旧脏乱的衣袍掩盖颤抖的痛苦。 疼痛持续到了晚上，月光的清幽稍稍缓解了些许痛楚。 他有点想笑，可却笑不出来。 过路游人谈论的话语被他听见：七皇子的降世引来各大势力的争相夺取，为了招纳天才，灵丹妙药自是不可缺少。而身为亲身父亲的吴王，深受儿子的福泽，不仅重病痊愈，境界更是精进一大截。 所以……吴峰真的觉得命运弄人。 他单手撑地，尝试着起身。 因为一条腿已经断了，故而全身的重量只能压在另一只脚。 披着破烂不堪的衣物，走在大街上，一瘸一拐的，这回，他真的是个乞丐了。 “爹爹，我想要那个白狐面具。”打扮得精巧伶俐的小女孩趴在中年男人的肩膀上，小手指着灯笼底下的面具。 “好好，爹爹什么都给囡囡买。” 男人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双手把自家小公主举高高，逗得小女孩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然后趁着小公主不注意，狠狠的亲了一口。 “不要，爹爹的胡茬好扎呀！”小女孩嘟囔着嘴。 “那囡囡说，爹爹要怎么做才行呢？” “举高高！囡囡要举高高！很高很高那种！” 男子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好，囡囡可要抓紧咯！” …… 今晚的风格外暖和，吴峰形单影只的身影在路灯的照明下只有黑色的一团。 说实话，吴峰感觉鼻子酸酸的，想哭，却硬是忍着泪。 他抬头仰望星空中的银月，皎洁的月光将眼眶的余角反射，亮晶晶的。 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亲情……父爱。 开阳节的庆典还在继续，吴峰却打算趁着夜色离开，离开这座城池，去哪儿都行，反正没人在意他。 身后，小女孩带上了可爱的白狐面具，忽然间注意到了吴峰的身影。 “爹爹，那个人好奇怪啊，为什么他穿的衣服黑漆漆的？” “囡囡别理他，他就是块垃圾。” 吴峰走的并不算太远，男子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可是爹爹，他好可怜哦！” “那是他活该，不努力修炼，就会成为人人唾弃的垃圾。囡囡千万别学他，一定要努力修炼！将来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男子前半句话带着最大的恶毒，后半句却又化作最暖人的殷切希望。 “明白了，爹爹。”小女孩点了点头。 “呵呵，修炼？”吴峰在心底默想，这恐怕是一种奢望。 夜色微凉，和风不燥。 就这样，吴峰拖着残废的左腿，一步一步的离开。 “哥哥！” 走了片刻后，刚刚拖至一半的腿突然僵硬，愣生生停在原地。 “等等囡囡。” 是刚才那个小女孩，吴峰听出她的声音。 “哥哥，给，糖葫芦。爹爹说开阳节一定要开心哦。” 小女孩递过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上面的糖味儿在空气中发酵，钻入吴峰的鼻子，甜甜的。 “谢……谢谢。” 吴峰伸手想要拿过糖葫芦，却发现自己的手太脏，不忍碰到小女孩白嫩嫩的小手和漂亮的衣服。 他试着擦了擦，但全身上下哪儿还有干净的地方？ 望着小女孩纯净动人的眼睛，就仿佛璀璨的星辰。吴峰咧开嘴，露出久违的笑容：“谢谢，放在地上就可以了。” “好吧。” “对了，能告诉哥哥你的名字吗？” “啊？”小女孩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囡囡叫慕白雪，娘亲生下我时刚好下了一场大雪，所以就叫白雪啦。是不是很好听呢？……” “囡囡，咱们走吧。” 正说间，一直在身后观望的父亲忽然一把将她抱起：“时间不早咯，再不去玩就得回家了。” “啊！不要，囡囡还想玩！” 小孩子的注意总是这么容易被分散，转眼间就把重心放到了游玩上。 “爹爹咱们能不能晚点回去呀？” “不行。你娘亲会生气的。” “啊？就一会嘛！就多玩一会儿！爹爹最爱囡囡了！” 啵的一声，粉嘟嘟的小嘴毫不客气的黏住爹爹红润的面庞。 男人不由得翘起嘴角，笑得合不拢嘴。 “爹爹，好不好嘛……” 银铃般的声音在晚风中渐渐远去，只留下吴峰一人，手里拿着一根甜甜的冰糖葫芦。 “慕白雪么……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