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爱生恨
时间缓缓流淌,帘外是暖暖的夕阳。风掀起窗帘一角,金芒轻覆,地板也被晒得发烫。蝉鸣此起彼伏,夜虫也潜伏墙角,准备应合傍晚的喧嚣。盛夏夜从不寂寞。顾轻舟吃了点心,就算作晚饭。“快告诉我。”程渝磨蹭着她。顾轻舟却始终摇摇头,不肯把叶妩的秘密说给她听。“你真不够意思!”程渝道。顾轻舟反驳:“就是因为够意思,才不会告诉你。难道希望我将来也把你的秘密,到处说给旁人听?”“可以啊,我事无不可对人言。”程渝是无赖式的坦荡。顾轻舟白了她一眼。两个人正在说话,佣人说有客来访,又说:“是高桥先生。”程渝的后背略微绷紧。她犹豫着,脸上似乎想要生出什么勇气,但一瞬间又化为泡沫。她面上全是退缩:“我有点疲乏,回房睡觉了。你打发走他。”“不见他吗?”顾轻舟问,“有什么说清楚,不是更好?”“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了,没必要再说。”程渝道。的确,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做的也做了。程渝很冲动,可冲动过了之后,并不幼稚。她和高桥荀成了往事。好马不吃回头草。不回头,过去的感情还值得纪念。一旦回头了,那点稀薄的想念,就变成了怨怼。她对他有怨,他也是,要不然他之前不会主动离开。这些,程渝心中似透明,全看得清楚。说罢,她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天色渐晚,屋子里亮了灯。顾轻舟让佣人请高桥荀进来。高桥荀没看到程渝,满眸失望,直接用日语问顾轻舟:“她不在家?”顾轻舟没接话,笑笑请他坐下。“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顾轻舟含笑道,“太原府可没有入夜访客的道理,除非是报丧。”高桥荀表情一顿。他似坐立不安的,挪了挪身子,重新选个姿势坐稳。不过两秒钟,他又换了个姿势。换了七八个姿势,他才稍微自在了几分。等他终于坐定,顾轻舟问:“来找程渝的?”“嗯。”高桥荀声音低沉,总好像是含着悲伤和胆怯,“昨天她离开的时候,走得很快,不知她受伤了没有。”如果真的担心,一早就来了,可见他知道程渝昨晚是安全回家的。拖到晚上才来,无非是刚刚寻好借口。顾轻舟道:“没有受伤,司机都是当过兵的,开车稳,身手也好,不会让程渝出事,你放心。”高桥荀嗯了声。他转头,往程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腿动了下,想要自作主张站起来去敲门,可双手压住了它们。内心的情绪,正在和他的理智争斗。他用日语说话,顾轻舟全部都能听懂。就好像加了密一样,他说起来更加通畅自然。“她可有提起我?”高桥荀问。顾轻舟坐在灯火之下,眉眼被灯光笼罩,眼睛深邃发黑,黑得幽静,甚至渗人。她的声音,也是僵硬的,毕竟日语她不熟练,说得磕磕绊绊。说了几句,她干脆换了中国话。她说中文,高桥荀能听懂;高桥荀说日语,她也能听懂。两种语言,表达丝毫不受影响。“提到过,对于你的离开,她曾经很伤心。”顾轻舟如实相告。高桥荀道:“我不是想要走的,她那时候总瞧不起我”“有一种人,叫嘴贱心软,程渝就是这种人。”顾轻舟道。高桥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略微蜷缩了下。顾轻舟继续道:“她说,该告诉你的话,都说完了。如今,她是和卓莫止相处的”高桥荀一直低沉着头,此刻才抬了抬眼帘。望着顾轻舟,他略有点磁性的日语很动听:“轻舟,帮帮我,帮我找回她!”“她不是布娃娃,你弄丢了我帮你找。”顾轻舟正色道,“高桥,我无能为力。”高桥荀吸了下鼻子。咬住了牙关,高桥荀心中的情绪到了极点,他道:“她心里还是有我的,她昨晚她昨晚落荒而逃,我知道的。轻舟,你帮帮我。”顾轻舟沉默了下。程渝昨晚,哪里只是落荒而逃?她简直是一场情伤。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顾轻舟虽然年轻,却也通晓世事。她可以医病,却不能医心。这场情伤,是高桥荀和程渝的,他们是彼此的药,任何人搅合其中,可能会导致局面更加混乱。一旦出现了混乱,顾轻舟就里外不是人。顾轻舟耳根子向来不软,该拒绝的时候利落干脆,故而她道:“很抱歉,我帮不了你。”就像程渝说过的,该说的都说完了,再拖下去也没意义,顾轻舟站起身。她准备上楼。立在楼梯的蜿蜒处,顾轻舟看到高桥荀还怔怔坐在沙发里,就道:“高桥。”高桥荀转头看她。“你说程渝瞧不起你,那么你哪一点值得她高看?”顾轻舟慢慢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别一出事就指望旁人。”说罢,她脚步轻盈,消失在楼梯处。高桥荀内心的激荡,一层层似海浪翻滚。他站起身,走到了程渝的房门前。敲响了房门,屋子里没有回应,于是他坚持敲了五分钟。程渝没开门。佣人却被他吵得受不了,上前对他道:“先生,程小姐昨晚发高烧,这会儿怕是睡了,你勿要打扰她。”“高烧?”高桥荀一愣。佣人道:“程小姐昨晚回来就不太舒服。”高桥荀听到这里,心中似乎全明白了。他一时间又是喜,又是担忧。两个情绪在胸膛里碰撞,故而他满脸的泪痕。他再也忍不住,抬脚就踹开了程渝的房门。她,为了他病倒了。高桥荀此刻,宁愿跪在她面前,恳求她的原谅,也不能转身离去。他一辈子不曾坚持什么的。可等房门打开时,屋子里空空荡荡,床上的被褥叠的整齐。高桥荀的心头,顿时就阴了。他不甘心,就在衣柜里、床底下到处找,从而忽略了敞开的窗户。程渝早已从窗口离开。高桥荀脱力般,坐到了她的床上,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他心中的阴霾积累到了一定的地步,故而满心都是恨。他恨她!她狠心到了如此地步。高桥荀站起身,阔步往外走,走得很快,似一阵疾风。他上了汽车,风驰电掣离开了。顾轻舟立在三楼的栏杆上,静静看着街头汽车的灯消失不见。“太太,要准备宵夜吗?”女佣进来问。顾轻舟道:“不用了。”女佣又道:“太太,那位先生走了,却把程小姐的门给踢坏了。是今晚修好,还是明天再修?”“今晚就修好吧,别等程小姐回来瞧见。”顾轻舟说。佣人道是。楼下叮叮咚咚的敲,是佣人在修锁修门,顾轻舟听着远处的蝉鸣,近处的敲击,心里很烦躁。程渝九点多回了家。她从后门回来,小心翼翼问女佣:“那个人走了吗?”“早就走了,程小姐。”程渝松了口气。顾轻舟的房间还亮了灯,程渝放下自己的皮包,看了看房门新鲜的痕迹,心中了然。她上楼去找顾轻舟了。她告诉顾轻舟:“我去了趟叶督军府。”顾轻舟诧异。她还以为,程渝只是单纯躲了出去。“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吗?”程渝哼哼,“我直接去问了叶妩,她说给我听了。”顾轻舟正在翻看账本,此刻就放下了。“你没有胡乱给她出主意吧?”顾轻舟担心道。程渝自己的感情,也是一团糟。而顾轻舟,在感情方面也不高明。她真怕程渝乱来,让叶妩难做。“什么叫胡乱出主意?”程渝道,“我给她的,都是正经主意好不好?我告诉你,你过几天瞧成效吧。”“你给她出了什么主意?”顾轻舟问。程渝冷哼:“你不肯告诉我,难道我就肯告诉你?你想要知道,就打电话去问叶妩啊。”顾轻舟白了她一眼。程渝坐着不肯走,喊佣人准备宵夜,又说要喝咖啡。瞧着她的架势,是不打算回房睡觉了。“你病好了吗?这样深夜,你又折腾。”顾轻舟道。程渝的身体是强壮的,一场发烧之后,她饱餐了一顿,竟然恢复如初。她得意道:“全好了。”佣人果然端了咖啡和宵夜上来。程渝吃吃喝喝的,还劝顾轻舟也吃几个水晶虾饺。顾轻舟睡前如果吃得太饱,就会睡不着,故而拒绝了。“高桥荀,他把我的门踢坏了?”程渝忙里偷闲,问顾轻舟。顾轻舟道:“你都瞧见了。”“那个混账玩意儿,你没有将他打出门?”程渝气道。顾轻舟没言语。程渝也沉默吃了起来。等她吃好了,顾轻舟才问她:“你跟他真说清楚了吗?”“说清楚了啊。”程渝一脸笃定,“我上次就告诉他,我这里,他回不来了。也许他不死心,碰几次钉子,也就死心了。”顾轻舟微微咬了下唇。她道:“程渝,你对高桥荀,到底还有没有感情呢?我看你昨晚的样子,倒好像是放不下。”“我给你说个故事。”程渝道。顾轻舟端正坐好,等待着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