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2.实锤
在祁镜获得加州那次产科会议的名单后,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国内就接受了他的意见,对从米国来的飞机进行严格管控。最主要的就是西海岸的加州,和东海岸的北卡、弗吉尼亚、华盛顿特区和马里兰。 如果时间放在六七年前,国内肯定不会有那么大反应。 在经历过sars的阵痛后,我们对呼吸道传染病的容忍度非常低,流感基本是卡着红线在传播。当然,流感的高变异率也是它容易和人类共存的一个重要因素。 03年后,国内在公共卫生方面确实做出了相当大的改变。 尤其在一众西方国家指着鼻子说国内对待传染病不够透明的情况下,我们确实对上报传染病的机制和统计能力做了一定的升级。虽然机制本身还不够完善,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至少做到了实事求是。 剩下的事情就得交给各大专家做认定了。 对于已经有记录的传染病,诊治起来都不算难,尤其是上了传染病名单的,基本见一个掐死一个。许多以前的老病都在这样高强度的防治压力下,一步步没了生存空间。 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公共卫生难就难在了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新微生物。 尤其是那些藏在细胞里的病毒,想要第一时间识别它们并不容易。等到了藏不住的时候,身体其实已经感染很长一段时间了。治疗方面,抗病毒药见效慢,效果差,往往最后还是靠身体的免疫力来扛过感染期。(1) 对于突如其来的病毒感染,它们的能力、习性、传播媒介、致病机制全是空白,想要拿到资料和正确的应对办法,就需要时间去磨。而在这段时间里,最初犯病的那些人就只能用支持治疗,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五年多前的sars上确实如此,但在这次H1N1上,国内受到的挑战却要比sars小得多。 不仅是因为H1N1的侵害性低了一个档次,还有提前得知了米国yi情扩散的消息,以及对H1N1近乎完备的临床信息。虽然祁镜没法给出具体的数值和数据,但一些程度上的描述就已经让黄兴桦非常在意了。 而在一旁的黄建石更是感慨:要是每次遇到公共卫生问题都能这么轻松解决,那得多好啊。 “飞机到了,暂时应该只有两人有体温,现场有胡东升,你们放心吧。”祁镜刚接到丹阳的消息,接着说道,“这么传话太麻烦了,我把你们办公室和手机号码都给了胡东升,到时候让他直接和你们联系吧。” “你这些和病毒相关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米国CDC啊。”祁镜一早就想好了甩锅对象。 “我又不是没出过国,也不是没和这帮白人交流过。”黄兴桦显然不信对方有那么大度,“新病毒信息肯定是秘密,他们会那么轻易地把这些都告诉你?” “唉,我有的是办法。”祁镜随意糊弄了一句,“黄所长,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黄兴桦看着自己记下的那些重点,除了潜伏期、类流感症状这类基本内容外,还有一些重症的发病演变过程和ICU的应对方法。甚至于,祁镜还特地说了产科孕妇、新生儿在感染H1N1后在用药上的一些见解。 “好吧,我知道了。”黄兴桦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啊。”祁镜顿了顿,说道,“他们应该这几天就能回丹阳了,纪清要管医疗中心,徐家康还得回一院做排查。现在肯定是国内优先,所以......” “我问你!” “我的话,估计没那么快吧,我在米国还有点事儿要做呢。” 黄兴桦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半个学生,这时不禁担心起了他的身体:“如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儿的yi情应该已经开始了啊,留在那儿实在太危险了!” “还行吧,重症率也不高。”祁镜没太在意这些。 “你别开玩笑了,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我没办法交代啊。” “没事,不用交代。”祁镜笑了笑说道,“一个是丹阳最大医院的院长,一个还是产科老大,哪儿有功夫来管我啊。” “你也太拼了......” “对了,黄所长。”祁镜说到这儿还是有些疑虑,希望能得到他的肯定,“我能给消息,也能预测传染的规模。但我希望这些消息能引起上面的重视,抗yi毕竟是全国的事儿。” “这个我懂,有我们二黄在,你还怕消息闭塞?” 一位是国内CDC主任、上京国家病毒所所长,一位是有着近二十年公共卫生工作经验的防yi专家,祁镜想到他们俩就格外安心:“接下去国内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情一定尽快上报WHO。不仅能把实情告诉全世界,还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啊,sars之后我们被人在背后骂了足足五年,脊梁骨都要被戳断了......” 有国内的强有力支持才是祁镜继续下去的动力。 之前他还担心柳荫会感染上,在病例的国籍方面证据不够充分,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蒙特雷度假村已经成了H1N1散播的温床。 需要上报WHO的两个病例都来自加州,落地后就接受了全程隔离,只要普通流感检测阴性,就能按不明原因病毒性肺炎上报。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实锤。 祁镜其实还想和黄兴桦多说几句,上一世国内对抗H1N1还是有不少问题,而且因为一些国外专家的所谓建议而放松了管制。甚至事后还会有不少人觉得H1N1症状轻,yi情扩散并不严重,而不作任何反思。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只是一次“练兵”,如果练兵都不好好做,最后真到了战场上,损失的就不只是几百人了。 不过现在祁镜也不能多说什么,自己知道的只能是一些症状和诊治措施。H1N1会有多大规模,米国这里会有什么对策,WHO会如何应对,全球yi情的走势,不是重生的人根本说不准。 而且他现在还留在勒恩医院,虽然没有严格的信息管制,但祁镜还是觉得收敛些比较好。 留在米国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正如他说的,H1N1只是一次练兵。现在要做的不能全为眼前,还需要看到十年后,为了十年后那次大yi,祁镜需要继续留在这里。 不过人在他乡,接下去的事儿绝不会太好过。 ...... 对于麦格纳而言,没什么能比在床上睡觉更让他舒服的事儿了。 平时早上十点的时候,自己应该在医院坐诊。真要算起来的话,现在已经看了好几个病人,正在为午饭吃什么而发愁。有时候遇到蛮不讲理的病人和家属,他还得极尽克制,耐心地把病情讲解清楚。 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但再热爱也会遇到糟心事儿。 好在今明两天都是休息日,能好好在家里睡个安稳的懒觉,也能让他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得到放松。 等睡醒后,就先来个晨间慢跑...... 额,似乎已经不是早上了啊...... 管他呢,反正我休息,午跑、夜跑都没人管得着...... 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困......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时间已经如愿来到了下午两点。没有早上催命一般的闹铃,没有病人的叨叨叨,没有老头老太止不住的咳嗽,也没有...... 忽然,脑袋刚开机的麦格纳想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为什么手机界面上一条未读新信息都没有? 呼吸科在勒恩医院还是相对比较忙的科室,以勒恩医院在当地的职能,以及来这儿养老的人数,心肺不分家的宗旨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全院100来张床位里,有近40张和呼吸科有关。自从三个月前出现了新型流感后,这个数字上涨到了60,极端情况下除了顶楼的儿科,其余病床都或多或少和他有些关系。 麦格纳做培训的是呼吸内科,但到了小镇后才知道,当初能在内科轮转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儿。 在勒恩,麦格纳不仅要管呼吸内科,还得捎带着管上心内科、心肺循环科。有时候人手不够,他还得客串一下神内和消化科医生,甚至连妇科也得插上一脚...... 平时夜班总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再不济到了早上也会有人发短信告知一些夜班棘手病例。可今天倒好,风平浪静地到了下午,竟然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休息日过得也太舒服了。 抱着这种平和的心态,麦格纳捡起门口的报纸,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牛奶,泡上香浓可口的麦片。端着饼干和麦片牛奶,他回到客厅,打开电视,准备继续昨晚上恶补的连续剧。 眼看闲淡的一天即将开始,他眼睛看着电视画面,心里总有种说不清的不踏实感。 不对啊......这事情不对。 麦格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抓起身边的手机,来回扫了两眼。通知栏里空荡荡的,确实没有未接电话和短信。再打开网络,上了fk,这才让他发现了反常的地方。 “医院怎么又出事了???” 几个医院的朋友从上午开始就接连发了照片,上面是些来往的CDC专员,而配图只用了一个单词“flu”,将简练发挥到了极致。 对其他地方来说flu是流感,而对经历过新流感的勒恩医院而言,flu却有另一层含义。因为在三个月前,他们也是用“flu”代替了已经定性的H1N1,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现在的手法和当初完全一致。 想到之前医院缺人手,自己在那儿连续工作了整整一周,吃喝拉撒睡都在医院,休息连家都回不去。要现在真是H1N1,医院肯定会车轮式地轰炸他的手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安静地睡到现在呢? 就算不是H1N1,单单“flu”三个字母就不可能忘了他这个呼吸科医生。 有问题! 麦格纳打了通电话到医院前台,开口便直达主题:“喂,我是麦格纳,医院怎么了?是不是之前的新流感又来了?” “啊?” 前台那个护士听了这两个问题有点懵,没弄懂为什么到了下午还会有人这么搞不清楚状况。在把这话反复回味了两秒后,护士开始把疑惑的重点放在了“麦格纳”的名字上。 “麦格纳?麦格纳医生?” “对啊,是我,我就想问问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之前的病毒又来了,医院不是已经做了全员核酸检测么......” “那么严重?”麦格纳心里还有些不忿,“你们为什么没打电话通知我?” 护士听了这些更迷惑了,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对方就挂掉了电话。两人通话时间不足一分钟,内容却让人满脑子问号:“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麦格纳,那刚才过来的又是谁?” 好在前台猛增的工作量没给她太多细想的时间。 除了之前的分诊工作,她还需要给新来的病人做问卷,给人们做核算检测的指引,给离开医院的人做登记......在成堆的工作面前,其他都只是能忽略不计的小事儿。 然而对麦格纳本人来说,这却是大事。 医院是他寄托工作的重要场所,他不会抛弃病人和医院,自然也不希望这家医院抛弃他。 麦格纳的住处离医院不远,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算上换衣停车,总共不会超过十分钟。一路赶来,匆匆进了大门,看了眼满是人群的前台,他选择穿过急诊大厅直奔休息室。 既然新流感已经复燃,那他这位主攻呼吸科的医生就显得格外重要了。至于在“医院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自己”这个问题上,他不太敢往深处去想。 现在还是工作和病人最重要,其他事儿就先放一放吧。 在开展工作之前,他应该先和来此的CDC专员们做个交流,了解一下当前的情况,做好染病病人的住院规划。如果有重病人,他还得给出用药和抢救建议,是否上呼吸机,是否选择转院,是否...... 等等...... 我白大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