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识

    夕阳西落，折腾了一天的谢道年晚饭前便与覃苏木分开去了报社，临别前他给了覃苏木几个大洋，嘱咐他自己随便买点什么吃，晚上他会很晚才回来，不用等。

    覃苏木带着孩子在外面吃了碗面，又带他去洗了个澡，两人才顶着星光往家走。

    “你没有大名吗？”覃苏木问。

    一天被问了几次大名，孩子有些不耐烦，说道：“为什么你们都爱问人大名，烦不烦！”

    覃苏木低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每个人都有大名，像我，我的大名叫覃苏木，下午那个和我一起的哥哥叫谢道年，还有那个警察，叫常福。你呢，你叫什么？诶，别说小爷，这不是名字，顶多是个代称。”

    “我没有名字。”孩子说，“我出生没多久爹娘就死了，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三年前奶奶也饿死了，我就开始在街上流浪，为了不被人欺负我给自己起名小爷。”

    “起了这个名字，就不被欺负了？”

    “遇到比自己小的，我还能唬一唬，遇到比我大的，依然被欺负。”

    覃苏木摸着他的后脑勺，“你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吗？”

    孩子点点头，“为了有钱吃饭，也只能去偷东西换钱。”说完抬头看着他，“你挨过饿吗？”

    这个问题把覃苏木问的一愣，挨饿？他出身富贵，怎么会挨饿。即便是当年和谢道年去穷游，也没有饿过肚子，因为他们凭借自己的力气能够挣到钱，然后填饱肚子。

    覃苏木不想直面这个问题，不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毕竟两人的背景相差悬殊，在孩子的眼里，他就是有钱人。他转移了话题，对孩子说：“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孩子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真的吗？”

    覃苏木点点头，“嗯，肖邺怎么样？”

    孩子一脸懵懂的挠了挠头，“肖邺？小爷，反正我不识字，念起来好像差不多。”

    “你既然那么喜欢小爷这个名字，干脆给你起个谐音字，肖邺，怎么样，好听吗？”覃苏木说。

    孩子兴奋的点点头，“好听！我有大名了！肖邺！我喜欢！”

    覃苏木笑着看着他，拉起他的手，“肖邺，哥哥教你读书识字吧。”

    肖邺疑惑的问道：“我也可以读书识字吗？”

    “当然可以！”覃苏木解释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可以，读书识字是不分人群的！无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或者是中国人，外国人，只要是人都可以读书识字。”

    “那能赚钱吗？”肖邺问。

    “当然！”覃苏木坚定的说，“你看谢道年哥哥，他现在就在报社做校对看稿子，都是有钱拿的。还有那个护士jiejie，她也是读过书的，在医院工作也是有钱拿的。只要你愿意，读书也可以赚钱。”

    “好！只要能赚钱，我什么都愿意学！”肖邺兴奋的答应着。

    覃苏木笑着看着他，说道：“走，回家，哥哥这就教你读书识字！”说完牵着肖邺的手，两人拐进漆黑的巷子里，消失在夜幕之中。

    晚上的报社，谢道年和刘尚漫坐在空旷的屋子里，就着昏黄的灯光认真的做着校对。谢道年校对的是一篇关于当下格局的文章，军阀混战的动荡时局，民不聊生，百姓生活困苦，他看着字里行间透出的激愤顿时热血沸腾。

    看着文章，他不禁感慨道：“难啊！太难了！”

    刘尚漫抬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啦？”

    谢道年把文章递给他，“您看看这篇文章。”

    刘尚漫接过文章仔细阅读着，少顷叹了口气，说道：“光靠文字救不了人，文章写的再好，能读懂的人能有多少。如今党派争斗越来越明显，北边还没打完，南边就开始了，外敌还没清出去，内斗一波接着一波，遭殃的还不都是老百姓！”

    “就没有办法解决吗？”谢道年问。

    刘尚漫把文章还给他，“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谁都懂，可真正能安内的人在哪？”

    谢道年双手捏着薄薄的纸，眼睛盯着文章，“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刘尚漫冲他笑了笑，“但愿吧！好啦，今天太晚了，早点回去吧。”

    “还有几篇没看完呢。”谢道年看着面前的文章说。

    “我看就行了，你早点回吧，明天还得上课呢。”

    “我不困，看完再走吧。”

    “不用，赶紧走吧！”伸手拿过他面前的文章放在自己面前，“快走吧，剩下的我来。”

    谢道年站起身，“那好吧，您辛苦了。”

    “你也是！”刘尚漫抬头冲他笑了笑，目送他离开报社。

    谢道年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低着头认真看稿子的刘尚漫，走出报社轻轻关上了门。

    他走出阁楼，穿过弄堂，又走过一条巷子，见到一群警察从自己面前列队跑了过去。他边走边回头看着跑远的警队，心中猜想不知道这又是准备去抓什么人，每天警察局抓人放人，早已习以为常。

    回到家的谢道年抹黑走进屋，突然身后出现一个黑影，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回来啦。”

    谢道年吓得跳起脚，一拳砸下去，只听“啊”的一声。

    灯亮起，亮光刺进谢道年的眼睛，他用力的眨了眨，看清站在面前捂着头顶的覃苏木，一脸痛苦的模样，“是你啊，吓我一跳！”

    覃苏木揉了揉头顶，“你干嘛呀，下手这么重！”

    “谁让你黑灯瞎火突然站在我身后，还那么轻声说话的。”

    “孩子睡着了，难不成我还得开着灯，大声冲你嚷嚷啊！嘶，疼死我了！”

    谢道年伸手去揉他头，“你没事吧？”

    覃苏木扒拉开他的手，“去去去！离我远点！”说完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谢道年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他怎么样，有没有再闹？”

    “还算听话吧。”覃苏木看着熟睡的肖邺，“这孩子挺可怜的，是个孤儿，如果这次不是遇到了我们，他现在应该已经被关起来了吧。”

    谢道年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肖邺的额头，“嗯？这孩子怎么这么烫啊？”随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不是，你怎么看孩子的，发烧了都不知道！”

    覃苏木急忙摸着肖邺的额头，“一晚上都没事，怎么突然就烧起来呢！”

    谢道年抱起孩子，“走，去医院！”

    覃苏木拿起外套盖在孩子身上，两人跑出房间。

    陆英刚忙完一场急救，正坐在接诊台吃着夜宵，谢道年和覃苏木抱着孩子冲进来。覃苏木急冲冲的喊道：“医生！”

    “别喊，别喊！”陆英放下筷子跑出接诊台，“怎么啦？”

    “孩子发烧了！”覃苏木急切的说。

    陆英摸了下肖邺的额头，“跟我来吧！”说完领着两人朝医生值班室走去。

    陆英推开值班室的门，指着床说：“把孩子放在那，你们先出去等！”说完把谢道年和覃苏木推出了房间。

    克里斯走到床边，用蹩脚的中文问：“怎么了？”

    “发烧。”陆英甩着体温计说。

    克里斯摸了下肖邺的额头，用听诊器在他的胸口处听了听。陆英把体温计夹在肖邺的腋下，用力帮他摁着胳膊，“怎么样？”

    克里斯摇摇头，“肺部正常。”然后解开他伤患处的纱布看了看，“发炎了，我去拿消炎药。”

    少顷，克里斯端着药品托盘走过来，陆英也取出体温计看了看，“三十八度五。”

    “陆，帮我摁住他，我要处理伤口了。”

    “好！”

    诊室外，覃苏木焦急的走来走去，谢道年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睛静静的等着。

    十几分钟后，陆英走出诊室，覃苏木紧张的问道：“孩子怎么样？”

    陆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谢道年，“伤口发炎，克里斯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今晚住在这吧，等烧到退了再回去。”

    “怎么会发炎呢？”覃苏木疑惑地看着她。

    “你们带他去过哪里，吃过什么？”陆英问。

    覃苏木想了想，“晚上我带他去吃了碗面，还带他去洗了个澡，但是伤口没有碰水。”

    “还吃过别的或者碰过别的什么东西没有？”

    “回到家我就教他读书写字，没别的了。”

    克里斯走出诊室，“他的自身免疫力比较差，伤口发炎也属于正常现象，别担心，已经处理好了，观察一晚，退了烧就没事了。”

    覃苏木松了口气，“谢谢医生。”

    “不客气。陆，把孩子带去病房吧。”克里斯说。

    陆英点点头，又看向覃苏木，“你们跟我来吧。”

    安顿好肖邺，陆英对覃苏木和谢道年说：“你们留下一个人就可以了。”

    “我留下，你回去吧。忙了一天又熬了半夜的班，，肯定累了，回去歇着吧。”覃苏木看着谢道年说。

    谢道年睁着疲惫的眼睛，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肖邺，“行，那我先走了。”

    覃苏木点头，目送谢道年离开病房。

    陆英调整了下输液的速度，“这瓶点滴快打完的时候去接诊台找我。”

    “好！”覃苏木应答。

    陆英温柔的摸了摸肖邺的额头，冲覃苏木笑了笑，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