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倾心

    1926年2月，在英、日等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北洋军阀建立了“反赤”联合战线向南逼进，对于广东革命根据地构成严重威胁，中国革命陷入生死存亡的关头。为了抵御帝国列强的侵略，5月国民革命军开启北伐的序幕，8月先锋部队直抵武昌城。

    国内局势越来越动荡，覃苏木的办学之路也一拖再拖，每天除了到陆家的商贸公司上班，偶尔也会陪着陆晗铮出席一些谈判会议。

    “在想什么？”陆晗铮看着坐在车里发呆的覃苏木问。

    “啊？没想什么。”覃苏木别开视线回答。

    陆晗铮看着窗外说：“还在想办学的事？”

    覃苏木嗯了声，点了点头。

    “又要打仗了。”陆晗铮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覃苏木看向窗外，“是啊，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陆晗铮扭头看着他，“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现在让你做选择，你是选择办学还是选择参军？”

    “办学。”

    “为什么？”

    “我不喜欢战争。”覃苏木直白的说。

    陆晗铮笑了笑，没有说话。

    覃苏木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陆晗铮微笑着说：“你是个理想主义者。”

    “人难道不应该有理想吗？”覃苏木问。

    陆晗铮指着窗外，“你觉得街上这些人，有多少人是有理想的？”

    覃苏木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他们应该都是。”

    “何以见得？”陆晗铮问。

    车子在十字路口突然停下等待电车驶过，覃苏木指着窗外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说：“这个人的理想就是希望每天能够拉很多人，这样他就可以挣很多钱。也许家里有双亲需要奉养，也许有刚刚呱呱坠地的娃儿需要照顾。”

    陆晗铮却指着一个乞丐问：“那他呢？”

    “他……”覃苏木顿了顿，“他的理想是希望能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吧。”

    “为什么不是能够吃饱穿暖呢？”陆晗铮问。

    覃苏木被问住了。

    车子启动，窗外的行人被甩到后面，陆晗铮从西装内侧的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覃苏木。

    覃苏木挥了挥手。

    陆晗铮把烟放进嘴里，划了根火柴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吐着烟雾把手里的火柴吹灭扔出了窗外。

    “理想，对于有钱有地位的人来说是希望，因为在他们眼里，理想和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能够触手可及，甚至可以用钱去买。但是，对于穷人来说理想就是奢望，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陆晗铮吸了口烟，“这就是现实。”

    “即便如此，也不能没有理想啊。如果没有理想，人就会变得懒惰，不会寻求进步。”覃苏木义愤填膺的说。

    陆晗铮看着他笑了笑，“如果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把理想奉为改变命运的神，那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种族之分，更没有贫富差距，甚至不会发生战争。”

    “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覃苏木极力反驳道，“你能够拥有今天的成就，不只是因为你家族的背景，也是因为你试过了，觉得自己可以才会去做的吧。你都可以迈出第一步，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覃苏木的话戳中了陆晗铮的痛楚，他才是那个最想追求自己理想的别人。如果当初不是为了陆家，他早就离家参军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革命队伍里的一员。

    陆晗铮没有接他的话，自顾吸着烟沉思着。

    车子驶进陆家，本来要在半路下车的覃苏木因为与陆晗铮的争辩也跟着回来了。既然人都到了，便只好进屋跟陆老爷和陆夫人去问声好请个安。

    陆晗铮倒不是个小气的人，见他跟着回来了，也就大大方方的让他跟着，两人刚踏进客厅就看到坐了一屋子的人。

    两人愣在原地，覃苏木凑到他身边看着满屋子的人，小声问道：“你家今天请客啊？”

    陆晗铮一头雾水的回答道：“看来是。”

    “那我还是先走吧，改天再来拜访陆老爷和陆夫人。”

    “既来之则安之。”

    从厨房走出来的陆英看两人站在门口发愣，走上前问道：“你俩傻站在这干嘛呢？”

    覃苏木猛然回头，“陆小姐！”

    陆晗铮走到陆英另一侧，问道：“这什么情况？”

    陆英无所谓的看着满屋子的人说：“坐在沙发正中间的那个是苏家的大奶奶，旁边那个是苏老爷新娶的小妾。跟父亲坐在一起的是苏老爷和苏家大公子。”

    “母亲呢？”陆晗铮问。

    陆英回头看着厨房，“在里面准备茶点呢。哦，对了，还有那个苏家小公子，叫……”陆英努力回想着，“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苏辉。”

    “他在厨房做什么？”陆晗铮疑惑的看着厨房问。

    “献殷勤呗。”陆英说。

    陆晗铮和覃苏木疑惑的看着她。

    “铮儿。”

    陆晗铮闻声回头，只见母亲走出厨房，身后还跟着苏家的小公子苏辉，他双手捧着茶点，满脸笑意的看着三人。

    “母亲。”

    陆夫人看到他身后的覃苏木，问道：“这位是？”

    覃苏木急忙施礼，“陆夫人。”

    陆英走上前，挽住陆夫人的胳膊，“这就是我经常跟您提起的覃家的二公子，覃苏木。”

    陆夫人打量着覃苏木，“哦，原来是奉天覃家的二少爷。你们两个也是，怎么不请覃少爷里面坐，站在门口做什么！”

    覃苏木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知今日府上有贵客，是我冒失了。”

    “哪里的话，今天来的都是客。”陆夫人笑着说，“走吧，里面坐。”

    陆英挽着陆夫人走在前面，陆晗铮跟在身后，苏辉瞥了眼覃苏木跟上陆晗铮的脚步，并排朝沙发走去，覃苏木长舒了口气走在最后面。

    陆晗铮走到众人前，先向苏家的长辈们问了好，又把覃苏木介绍了一番，两人才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本来就是不请自来，覃苏木局促的坐在陆晗铮身边，不敢多一句嘴，只能跟着陪笑。

    这时，苏辉突然看向覃苏木，“覃少爷好腼腆啊，怎么都不说话呀？”

    陆英吃着茶点，“人家有涵养，不像某些人一点分寸都不懂。”

    “英儿，怎么说话呢！”陆老爷呵斥道。

    陆英冲苏辉扯了个笑容，“苏小少爷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我这个人不喜欢虚情假意，谁待我最真，我就对谁最好。”

    此时覃苏木看出来今天他确实来的不是时候，苏家这是来相家的，看来这是要让陆英和苏辉联姻，特意举办的宴会。

    陆晗铮见他有些尴尬，于是笑着说：“覃少爷不是腼腆，只是今天嗓子有些不太舒服。”

    覃苏木配合着咳了两声。

    “呀，该不会是染了风寒吧。”陆夫人担忧的说，“要不要让人煲碗姜茶祛祛寒啊？”

    覃苏木摆着手说：“不碍事的，不麻烦了！”说着站起身，“既然府上有要事相商，我也不变多留，就先告辞了。”

    “啊，这就走啊，留下来吃饭吧。”陆夫人说。

    “不了不了，多谢陆夫人。”覃苏木边说边往外走。

    陆英站起身跟出去，“我送你！”

    苏辉看着陆英的背影喊道：“陆小姐！”

    见陆英没理他，便站起身要跟出去，陆晗铮急忙起身拦下他，“她就是去送个客人，就不劳苏少爷大架了。”

    走出宅子的覃苏木松了口气。

    陆英看着他笑出声。

    覃苏木看着她问道：“你们兄妹俩怎么一个毛病？”

    陆英问：“什么毛病？”

    “喜欢笑别人呗。我有那么好笑吗？”

    “是挺滑稽的。”

    覃苏木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滑稽？我哪滑稽了？”

    “你刚才坐在我哥身边局促不安的样子，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那还不得怪你哥。”

    “怎么能怪我哥呢？”

    “怎么不怪他，要不是他路上跟我抬杠，我也不至于跟着他回家。”覃苏木悻悻地说。

    陆英的笑容消失，看着他问道：“你跟我哥吵架啦？”

    覃苏木说：“没有，就是争论了个观点。”

    “什么观点？”

    “你哥问我，如果现在做一个选择，是选择办学还是选择参军。”

    “你怎么说的？”

    “我说选择办学。”

    陆英盯着他看了半天，随即笑着说：“就为这个你俩还能吵起来？”

    覃苏木纠正她，“都说了是争论。”

    “行，争论。”陆英说，“你为什么不选参军啊？不都说男儿志在四方，要上战场报效国家吗？”

    覃苏木说：“报效祖国不只是靠上战场。”

    陆英知道覃苏木最想做的还是办学，靠教育改变命运，“对了，你钱筹的怎么样了？”

    覃苏木摇摇头，“马上又要打仗了，看来在打仗前估计是筹不到钱了。”

    “你没想过求助家里吗？”陆英问。

    覃苏木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陆英的问题，扭头看了眼宅子说：“你快进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我先走了。”

    说完朝着大门口走，陆英追上去，突然从身后拉住他的手。

    覃苏木一愣，低头看着握上来手，急忙松开。

    陆英也有些尴尬，赶忙说：“如果你的钱不够，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覃苏木急忙婉拒道，“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怎么能让你掏钱呢？”

    “算我入股！”陆英说。

    “真的不用！”覃苏木说。

    陆英朝他走了一步，“你不当我是朋友？”

    “怎么会！我当然把你当朋友！”覃苏木急忙解释。

    “那你就不要跟我客气！”陆英有朝他凑了凑，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这么说定了！”

    覃苏木看着陆英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腾腾地跳个不停，两人之前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而这一切正好被出来找陆英的苏辉看到。

    苏辉站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低垂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覃苏木匆忙转身往大门外走，“我该走了，告辞！”

    陆英看着他的背影，笑着说：“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覃苏木头也不回的嗯了声，加快脚步逃似的离开了陆家。

    陆英转身看到站在台阶上的苏辉，收起脸上的笑容径直朝他走过去。

    苏辉拦下她，“你跟那个覃少爷关系不错嘛。”

    陆英斜视着他，“我跟谁交朋友是我的自由，苏少爷还是管好自己吧。”

    说完抬脚要进屋，苏辉侧身挡在前面。

    “让开。”

    “我很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陆英冷冷的看着他。

    苏辉低头浅笑，突然挑起眼皮露出凌厉的眼神看着她，“我苏辉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人也不例外。”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陆英毫不畏惧的盯着他，“苏辉，看看你身后的宅子，别忘了，你脚下踩着的每一寸地都是我家的，你在我家威胁我，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苏辉哂笑道：“早就听说陆家大小姐非常有个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俯下身子，把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陆英忿恨地推开他，“让开，别离我这么近！”

    苏辉被推搡着退了两步，双手插进西裤裤兜里看着陆英气呼呼的走进去，自言自语道：“走着瞧！”

    覃苏木独自走在街上，回想着刚才陆英凑到他面前的情形，心里突然泛起涟漪。他知道这种感觉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他不敢再往下想，若是以前的自己，他也许能够坦然面对，但如今的他一无所有，有什么资格去追求陆家的大小姐。可是陆英清澈如水的双眸已经刻在他的脑海里，怎么甩都甩出去，带着这份记忆，他不知不觉的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