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窗外月圆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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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喘吁吁。 金小玉坐在卡座上,站起来对她笑着招手,“乔乔,这儿。” 近一年不见,金小玉变时髦了许多,弄了个空气卷的刘海,还挑染了淡紫色,起身时,荷叶领边的连衣裙垂落顺滑。 周乔走到一半,脚步就放慢了。 她看到装饰台靠里面的位置,还坐了一个人。 很年轻的男性,这才刚入夏,他就只穿一件无袖衫,肌肉贲张的手臂握着一杯饮料,饮料里还加了冰块。 金小玉脸色不自然了那么一秒,很快调节好,热情地指着对座,“乔乔,坐啊。” 那男人的视线黏着她,周乔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后坐下去。 “喝点儿什么? 橙汁好吗? 你可是最爱喝橙汁的。” 金小玉递过餐牌,“再来点儿甜食?” 周乔说:“不用了,我从来不喝酸东西。” 金小玉脸色又不自然起来,越过桌子的手,收放都不是。 周乔打破僵局,“我喝咖啡吧,多加点儿糖。” 金小玉如释重负。 等服务员将吃食上齐,一桌三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周乔捏着瓷勺,慢悠悠地搅着咖啡。 金小玉找话题聊:“乔乔,最近过得怎么样? 妈妈上周从杭州回来,给你带了点儿当地特色糕点,待会儿你拿回去尝尝。” 周乔点点头,“好。” “学习呢? 学习还好的吧? 不要太辛苦啊,这个季节要多喝点儿菊花茶。” “好。” 周乔不咸不淡的态度,让金小玉也不再好意思尬聊。 她旁边的年轻男人,用手肘碰了碰她,下巴往周乔的方向动了动。 金小玉眉头微蹙,略有不耐。 周乔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落向那个男人。 太过犀利和直接,对方下意识地躲了躲,假意看窗外。 金小玉呵呵笑,终于做起了介绍:“乔乔,这位是阿Ben,是一位健身教练,那家店悍骁应该熟悉的,就是怀利路上那家连锁的。” 周乔说:“他常去的健身馆就在楼下。” 金小玉“哦”了声:“那我记错了吧。 对了,悍骁呢? 要不要让他一块出来喝点儿东西? 工作压力大,也要注意身体啊。” 周乔截断她的兜圈,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妈妈,你想跟我说什么?” 金小玉被她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心虚也好,畏惧也罢,总之不敢和女儿对视。 半晌,她才一鼓作气,都说了出来。 “现在打工不容易,尤其做健身这一行,钱挣多少都是其次,主要是,给别人做事儿没什么前途。 阿Ben呢,特别有才华,特别有本事,他想在这附近盘个店面。” 周乔听得很认真,点点头,“挺好啊,自己当老板。” 金小玉笑了笑:“店面我们已经租好了,设备什么的下周也能到齐,阿Ben想下个月开张。” 周乔很安静,盯着咖啡杯,搅动瓷勺的动作越发缓慢。 金小玉暗暗呼吸,握住了周乔的手。 “乔乔,悍骁在这个城市,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的人肯定很多。” 她顿了顿,才说,“你可不可以,跟悍骁说说,让他帮忙打点一下,就一句话的事儿。” 周乔声音平静:“怎么打点?” “让他朋友啊,公司员工啊,多照顾一下阿Ben的店。” 周乔默了默,点了下头。 金小玉被她这个动作,拂去了大半的紧张,刚松气,周乔就问:“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金小玉哑然,下意识地和旁边的男人面面相觑。 周乔很冷静,退了一步,问:“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金小玉目光左右移晃,含糊地说了一个字:“嗯。” 周乔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叫阿Ben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六七岁,肌肉满身,自周乔进来,他的目光就一直不敢正面看她。 周乔沉默了太久,这男人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用手肘在桌下推金小玉,压着声音急不可耐:“快点儿啊。” “啧!” 金小玉隐隐地挣着,面色不佳。 周乔缓缓低下头,瓷勺往桌面上一放,很轻。 一切都很寻常平静,她本来就是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女孩。 而就在下一秒,周乔端起几乎一口未动的咖啡,全部泼向了对面的男人。 “啊啊!” 粗犷气愤的叫嚷声响彻咖啡馆。 阿Ben站起身,抖着自己邋遢的裤子,“干什么你!” 金小玉也始料未及,连抽数张面纸低头给自己的小男友擦污渍,边擦边对周乔提声:“乔乔!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 周乔却伸手越过桌面,狠狠扯住阿Ben的衣领,也不知她哪儿突然爆发出的力气,牛高马大的男人,还真被她扯得脚步踉跄。 周乔目光锐利,再无平日的温和,“你要当小白脸,爱找谁找谁。” 最后一句,她情绪崩溃,声嘶力竭:“就是不能骗我妈!” 这一声叫嚷,让别的顾客全都看了过来,还有人在窃窃议论。 金小玉蒙了会儿,嘴唇上下微动,“乔……乔乔。” “不许喊我!” 周乔再看向母亲时,眼泪滂沱,情绪已然无法控制,“我不反对您再找新的归宿,但是妈妈,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擦亮眼睛,不要找一个人品这么差劲儿的!” 说完,她不顾金小玉的大声呼喊,转身就往外跑。 椅子磕碰倒地,桌子也发出尖锐的碰撞声,周乔被撂倒在地,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 金小玉骇然,本能地要来扶,周乔咬牙,硬是自己又站了起来。 她心情平复了一些,抹了把眼泪,声音虽哽咽,但态度十分强硬,“妈,你生病了,破产了,我都不会见死不救。 但是这个男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向陆悍骁开口一个字!他的钱也是辛苦挣来的,也是拼命应酬堆积起来的,他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权利让他干任何事。 妈妈,我是你女儿,不是办事的工具。 我不是,陆悍骁更不是。” 说完之后,周乔又扫了一眼缩在角落、愤愤不平的阿Ben。 “你敢骗我妈,我杀了你!” 说完,她忍着胳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门。 鸡飞狗跳的插曲之后,咖啡馆又恢复了平静。 二楼,倚着欧式栏杆的某道人影,保养得宜的双手端着咖啡,把方才发生的一幕,看了个全程。 秘书久不见人,于是出来提醒:“徐总,请问还要加点儿什么吗?” 徐晨君颔首,“不用了,走吧。” 周乔这一跤摔得不轻,位置也没摔好,坚持了一小时回到公寓,就再也忍不了了。 她撩起衣袖,看着肿胀老高的骨头,边哭边给陆悍骁打电话。 接通的时候,陆悍骁正与合作客户在饭局上谈笑风生。 他拿出一根烟,叼着放嘴里,旁边的副总自然而然地为他点烟。 陆悍骁声音染着笑:“乔乔?”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乔崩溃大哭,就任性这一回吧,她放下所有坚强,脆弱极了,“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 陆悍骁脸色沉下去,“怎么了?” “我想见你!” 周乔哭声更大了。 陆悍骁拉开座位,快步往外跑,“报地方,不许乱动,等着我!” 几分钟时间,他就开车上了大道,抄着近路飙回了公寓。 陆悍骁几乎是把门给撞开的,门一开,他就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脸泪水的周乔。 “草!” 陆悍骁低骂一声,快步走过去,“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周乔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死死搂住他的腰,除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陆悍骁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背脊,也不逼迫,耐心哄道:“没事了,乖啊,老公给你出头,不怕不怕。” 他身上还有风尘仆仆的味道,混着清淡的男士淡香,让周乔无比心安。 陆悍骁就像是她的龟壳,脆弱时,迷茫时,委屈时,住进这个壳里,就能不管不顾。 周乔哽着声音,揪紧他的腰间衬衫,说了一句话。 陆悍骁僵硬住,蒙了几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乔泪水塞满了眼眶,鼻尖红透,她的声音,比这朦胧的灯影更加悠长。 她抬起头,泪眼清亮,可怜巴巴地说:“陆悍骁,我想向你求婚……” 陆悍骁的的表情,维持震惊许久。 周乔此刻的形象和漂亮搭不上边,鼻涕眼泪一把抓,脸边的碎发也被泪水糊在皮肤上,她望着陆悍骁,说:“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是来自你的家庭,还是任何,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她像一个委屈的孩子,而陆悍骁就是她手里拽了很久,却又不小心弄丢过的糖,再次失而复得,历经种种,方知贵重难得。 周乔单手抓着他,泪水垂在眼睑,“行不行啊?” 陆悍骁不说话,静静望着她。 周乔急了,想了半天,恍然地问:“求婚是需要戒指的对吧,我……我下次买了再给你补上。 你喜欢什么样式的? 简单点儿的吧,戴手上不碍事儿,主要是……便宜。” 说到最后半句,她声音越发放低。 陆悍骁终于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他眉宇间的万千丘壑,此刻都被安抚成了朗朗清风。 如果说,从小到大,陆悍骁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那么这一生顺途坦坦,往后几十年,陆悍骁此刻无比肯定—— 他人生中最珍贵的宠爱,只有周乔能给。 就在周乔快要被他急哭的时候,陆悍骁假装皱眉,语调颇慢:“就只有戒指吗?” 周乔心虚不已,也是,这年头,求婚成本可贵了。 她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有点儿存款,小时候压岁钱攒起来的,大学暑假的时候,也会去已经毕业了的学姐公司,兼职做一些财务报告。 还有这次去美国实习,公司方和李教授,都有给我劳务费。” 她说一会儿,就停顿一下,似乎在思考,还有什么没算进来。 陆悍骁忍着笑,眼睛不眨地看着她,脸上写着“聘礼太少,我可不答应哦”。 周乔可怜兮兮,“都在这儿了。” 陆悍骁“哦”了声,平静道:“现在成个家,总还是要有一套房子的,不讲究大小,够住就行。 车子也得有一辆,代步工具少不得。 还有我家那边,培养我也不容易,长辈嘛,总是要给几个红包意思一下的。” 他说得慢条斯理,有理有据,周乔的脸色先是变沉。 但看到他越说越起劲儿的时候,周乔不干了。 她收起眼泪,直接打断:“说完了?” 陆悍骁打了个顿,“啊。 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 周乔情绪平复冷静,挑眼看着他,“要房子,买不起。 要车子,勉强可以付一个比亚迪的首付。 你要求太多了,我有点儿嫌弃了。” 陆悍骁:“……” 周乔抹干净眼角的余泪,本是抱着他的手,悄然变成了揪住他的衣领。 这姿势,带着点儿胁迫的意味,周乔问:“一句话,答不答应?” 陆悍骁说:“答应什么?” 周乔说:“求婚。” 陆悍骁问:“谁求谁啊?” “……”周乔被他噎住,这男人,给点儿甜头就得寸进尺。 她郁闷地望着他,几秒对视,就在陆悍骁准备收手时,周乔突然又哭了起来。 号啕之下,眼泪说流就流。 “你欺负我!我手都断了你还欺负我!你看我的手肿得这么高这么大这么红,你都不心疼我!我一个女孩子,身残志坚容易吗? 陆悍骁,你就是个大坏蛋!” 周乔梨花带雨,打着嗝把这段话说顺畅也是不容易。 陆悍骁都快笑死:“得了吧,我可是个大好蛋。 胸口给你捶,我乔乔的小拳头在哪儿呢?” 周乔也破涕为笑,就知道,和这人在一起,严肃不过三分钟,悲伤不超六十秒。 他总是有法子逗她笑。 陆悍骁不再跟她开玩笑,注意力放在她受伤的手上。 “怎么伤的? 伤了多久? 走,我们去医院。” 他边说边掏手机,按了个号码,那头一接听,陆悍骁就说,“简晳,劳你个事儿。” 他简短地说了一下情况,挂断后,对周乔说:“去市一院,我让简晳打了招呼,让他们医院的骨科主任给你看看。” 周乔没让他拉动,抿唇紧闭,身残志坚地待在原地,绝不妥协。 陆悍骁负手环胸,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弯腰,和她脸对脸,“我单方面不同意你的求婚。” 周乔心口一滞。 陆悍骁眉浓眼深,望着她,“求婚这事,就该交给男人来做。 我这辈子就结一次婚,必须往死里挥霍。 给我点儿时间准备,我会让你知道,你这一生交给我,一本万利。” 周乔的眼睛又有水雾泛起。 陆悍骁轻声呵斥住:“不许哭。” 周乔哽了哽喉咙,抿紧嘴唇。 下一秒,陆悍骁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她,他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 “好了,现在可以哭了。” 因为,是在他的怀抱里。 周乔的手摔伤了筋,幸好骨头没错位,但手肘的位置也比较难恢复,所以医生给安了个夹板,前三天还用绷带吊在脖子上,到周日才允许手垂下去。 而那次意料之外的求婚事件,两人都没有再刻意提起。 周乔也没觉得有什么丢脸,这种感觉怎么说,就好像突然灵光开了窍,对一些曾经耿耿于怀的东西,突然就释怀了。 年龄、家境、性格差异,甚至那时直接导致两人分手的徐晨君。 这些难题,如今在周乔眼里,不过尔尔。 也许求婚是一时冲动,但求婚时那句话却是货真价实的—— “以后不管遇到任何困难,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 不再逃避,不再退缩,不再把责任一味地推卸于你。 或者,这就是俯首称臣,此生认定吧。 日子平淡又充实地过下去。 这日周五,陆悍骁卸下一周忙碌,总算能和周乔好好去外面吃个饭,周乔这两周的口味倒是变得刁钻,平日本就饮食清淡,之后陆悍骁胃不好,她就更是克己了。 但今天,她点了名想去吃爽辣的湘菜。 陆悍骁带她去了一家不错的,朵姐推荐绝对不差。 周乔点了个干锅牛蛙,竟然嘱咐要多放点辣椒。 陆悍骁没说什么,给她点了个解辣的果汁。 入了五月,天气热得非常快,周乔说:“系里又给我们发邮件了。” 陆悍骁正在手机上和陈清禾斗地主呢,厮杀惨烈,头也不抬地搭话:“什么邮件?” “暑期实习项目。” 这句话太敏感了,陆悍骁猛地抬起头,目光警惕。 周乔说:“今年的在国内,苏州,一家网络公司。” 一听是国内,陆悍骁显而易见地松了半口气,又问:“你想去?” 周乔说:“还真挺想去的,也不是太远,那公司挺有名,业务涉及也广泛,可以多学点儿。” 陆悍骁不太服气,“有我陆宝宝公司名气大? 你要想学东西,上我这儿来,我让秦副总手把手带你。” 周乔点点头,“好主意,不过我还是想去苏州这家。” 陆悍骁虽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选择妥协尊重,“行,时间定下来告诉我,我开车送你。” “哟?” 周乔用餐牌挡着鼻子嘴巴,只露出眼睛,凑近了,对他眨道,“进步很大嘛,陆总,不掀桌子了?” 陆悍骁笑着往座椅一靠,地主也不斗了,陈清禾又被遗弃了。 他说:“我以前心太笨了。” 周乔不眨眼了。 “我以前,做了很多自己认为正确,其实特别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错了,我吃过亏了,我再也不会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陆悍骁说得很自然,他右手臂搭在椅背上沿,手指长而匀称地浮在半空。 周乔眼睛弯着,看着他笑。 两人隔桌对视,颇有含情脉脉的意境。 陈清禾的电话就在这时轰轰烈烈地杀了进来,陆悍骁心情很好地接听:“清禾兄,你好啊。” “垃圾!” 那头一顿咆哮,“我又输了三十万欢乐豆!” “啧。” 陆悍骁皱眉,“这么凶干吗? 你不爱我了吗?” “我还爱你妈。” 陆悍骁听了直笑,对周乔示意了一下,便起身到外面接电话。 “别闹了哥们儿,问个正经事,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开婚庆公司吗? 帮我联系一下。” 等他回来,菜已经上齐,周乔“呼哧呼哧”吃得很嗨。 陆悍骁抽了张面纸,“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周乔满嘴油光,默契地往前一伸,隔着桌子,陆悍骁给她擦了擦嘴,“我发现你最近食量很大啊。” “李教授压榨得太狠了。” 周乔夹了个蘑菇,还要蘸点儿辣油。 陆悍骁看着她,若有所思,思到一半,他手机又响了。 周乔瞥见了屏幕,是陆家老宅的电话。 陆悍骁没避着她,就这么接听:“齐阿姨?” 听了一会儿,他脸色骤变,“在哪里? 好,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 周乔放下筷子,关心地问。 陆悍骁眼色沉了沉,说:“奶奶住院了。” 陆奶奶高血压发作,吃完晚饭起身,就直接厥到了地上。 陆悍骁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住得近的小辈守在那儿了。 市一院的干部病房在后园,清静雅致,楼层不高,就在二楼。 医生被家属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场面有点儿乱。 陆悍骁一来,几个小辈自动让路,挨个打招呼:“陆哥。” 陆悍骁先是客气地回应:“谢谢你们。” 然后问医生:“我奶奶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把基本病情简单说了一遍:“晕厥对老人来说,特别危险,幸好送医及时。 但陆老太太的身体确实不容乐观,多修养,不要受任何刺激。” 陆悍骁松了口气,拍拍医生的肩,“谢谢您。” “应该的。” 说完,便又去忙碌了。 几个小辈儿争先恐后地安慰陆悍骁,都是年纪轻的孩子,言谈十分乐观幽默,气氛变得不再压抑。 有人眼尖,问道:“陆哥,那位小姐姐,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光明正大地看向了站在走廊口的周乔。 如芒在背,周乔被盯了个措手不及。 陆悍骁抬手敲了敲那个小表妹的脑袋,“就你伶俐。” 他语气平静,像是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什么小姐姐的,要叫嫂子,听见没?” “哇哦!” 小辈们一阵欢呼,个个都是聪明蛋,对着周乔齐声喊道,“嫂子好!” 周乔被叫得面红耳赤,掐着自己的手心,心里默念,千万别。 于是,她展开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你们好。” 陆悍骁愣了半秒,欣喜异常地挑挑眉,示意她过来。 周乔挠挠耳尖,指着外面,小声告诉他:“我先去洗手间。” 陆悍骁看着她包的背影,笑了笑,也没拦着,对表妹交代:“我进去看奶奶,待会儿你嫂子来了,让她也进来。” 周乔返回来,听了小表妹的转告后,她刚要往病房门口走,突然谁喊了一声:“姨妈你来啦。” 周乔脚步顿住。 是徐晨君。 她侧头一看,徐晨君一身利落套装,阔腿裤下蹬着细高跟,手里提着和指甲颜色一样的手包,气势满分地出现。 徐晨君在看到周乔后,脚步明显地放慢。 两人目光相对,最后还是周乔先败下阵来,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的立场有点儿尴尬,于是她只礼貌地点下头,“伯母好。” 说完,就自觉地默声离开。 擦肩的时候,徐晨君微微侧头,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病房里。 陆悍骁守在床边,陆奶奶睁开眼,气息存弱,“悍骁来了啊。” “我当然要来了。” 陆悍骁给她掖了掖被子,轻声说,“老宝贝不乖,不保重身体,该罚。” 陆老太笑起来,眼角褶皱深刻,“奶奶以后不乖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年纪大了,半条腿搁在棺材里喽。” “嗯。 您今年七十五岁,半条腿进去,剩下的半条腿,也还要过七十五年才凑一对。” 陆老太被逗得笑意又深了些,她挪动自己的手,搭在了陆悍骁的手背上,“骁儿,你和乔乔怪奶奶吗?” 陆悍骁眉眼沉静,“嗯?” “奶奶没有站在你这边,不仅没帮你们说话,还让乔乔那孩子受了苦。” 老人虚弱的声音如绵软的针,病房里最清晰的,是仪器的“嘀嘀”声。 陆悍骁沉默着。 陆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悠悠地转过脑袋,混浊的眼球盯着天花板,一声叹气。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不怪您呢!” 陆悍骁拧眉,就听到窗户处传来悉悉率率的动静,还有砸窗的声音? 反应过来,陆悍骁大骇。 他快步走到窗户边,掀开帘子一看。 靠!周乔! “嘿嘿嘿,是我。” 脚踩空调架,手趴着窗台的周乔,额头上蹭了灰,脏不啦叽地对陆悍骁咧嘴憨笑。 陆悍骁:“……” 到底有些害怕徐晨君,但周乔又实在想看看陆奶奶的情况,于是出此下策,从楼梯间的大窗户翻了出去,踩着挨得很紧的空调架,偷偷地爬了上来。 周乔瞥见陆悍骁风暴聚拢的眉间,撒娇卖惨,“好疼哦,拉我一把行不行啊?” 陆悍骁阴沉着脸,双手一提,抱着就把人给弄了进来。 周乔走到病床前,脏兮兮的脸蛋对着陆老太太,“陆奶奶,我一点儿也不怪您。” 陆老太很意外,“哎哟,乔乔啊,怎么爬窗户呢,多危险啊,下次不要再做了啊。” “嗯。” 周乔点头,伏下腰,轻声说,“陆奶奶,您保重身体,我就来看看您,我马上就走。” 陆老太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乔乔。” “嗯?” “奶奶是喜欢你的,以后,哦不,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周乔似懂非懂,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好了,你先跟悍骁出去吧。 悍骁,叫你妈妈进来。” 陆悍骁沉默无言,点了点头,“好。” 徐晨君进来时,手里还拿了两张检查单。 “妈,您放心,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养就好。” 陆老太太却一改刚才的气定神闲,突然变得脆弱起来,“我一点儿也不好,我浑身不舒服,心脏像是梗了东西,呼吸不过来了啊。” 徐晨君有点慌,“我去叫医生。” “不要不要,不要医生的呀。” 陆老太太哼唧叫嚷,“吃药好不了,打针也治不了,这是心病,精气神儿都被小鬼给绑住了呀。” “……”徐晨君摸不着头脑,“妈,您……您在说什么?” 这么迷信,不应该啊。 陆老太太秒变老三岁,一会儿捂胸口,一会儿揉脑袋,“哎哟,哎哟,不舒服的了。” 徐晨君左右不是,又担心她乱扭动,别真给扭出个什么心血管毛病出来。 于是向前一步,哄道:“妈,那怎么样您才能舒服一点儿?” 陆老太呼着气,说:“家里来桩喜事,给我冲冲喜吧。 冲冲喜,就好了。” 徐晨君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陆老太耍起了脾气,双手捶床,“冲喜,听不懂吗? 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遂我的愿?” “好好好,您先别激动。” 徐晨君无奈地说,“妈,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给你找喜事啊? 这家里也没谁高寿,也没嫁娶的。” “胡说。” 陆老太提声,“悍骁都三十岁了,不结婚干吗,占地儿啊? 我看周乔就很好,他俩正合适。” 徐晨君反应过来,“妈,这……这也太啼笑皆非了。” “给我冲喜就是啼笑皆非?” 陆老天又变成了老三岁,哼唧埋怨又捂着胸口喊疼了,“不孝啊,不孝啊,你给我把陆礼南叫过来!” 陆礼南是陆悍骁的父亲大人,省公安厅事务繁忙,三百六十五天见不着人影。 徐晨君拗不过满床打滚的陆老太,被她又哭又嚷,弄得头疼,只得暂时服软—— “我答应您了还不成吗? !” 陆老太太,不管不顾地用最迷信直接的方法,弥补曾经阻拦这对鸳鸯的过错。 老人家的特权,似乎得天独厚,很快,她就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还守在医院的亲戚小辈。 陆家是大家族,微信群一吆喝,人人都知道陆悍骁要结婚了。 陆老太这招先斩后奏,把徐晨君逼得束手就擒,没有半点儿办法。 于是,陆悍骁和周乔,就以这样一种闻所未闻、相当奇葩的方式,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了徐晨君的第一道防线。 为了这桩喜事,陆悍骁请几个哥们儿吃饭。 可以说是名正言顺地公布好消息了。 贺燃他们宰得厉害,一顿饭吃了陆悍骁五位数,酒水都挑贵的拿,毫不手软。 吃完饭又去贵到不要脸的地方唱歌。 陈清禾攀着陆悍骁的肩,“哎,颜值最高的我,怎么没人要呢。” 陆悍骁鄙视他,“别侮辱颜值行吗?” 陈清禾是真心为他高兴,“什么时候去扯证?” “明天。” 陆悍骁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陈清禾的眼神瞬间落寞,“哥们儿,真心羡慕你。” 陆悍骁捶了他一把,“出息,明明对小蔷薇有感情,为什么不去把人追回来?” 陈清禾叹了口气,摇摇头,“行了,不说我了,今儿为你庆祝。”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走到了窗户边。 陆悍骁烟瘾犯了,叼了一根,顺手先帮陈清禾点烟。 火柴焰亮了又灭,冉起薄薄的烟气,陈清禾的烟头锃亮,他随意瞥向外面。 这一瞥不得了,陆悍骁听见他爆了一个脏字。 陆悍骁刚抬起头,身边的陈清禾竟然手扶窗栏,腰胯凌厉一翻,极迅速地从窗户跳了下去。 陆悍骁惊乍得满背冷汗,“这他×是二楼!” 而陈清禾已经落到了楼下,他部队出身,身手不错,极专业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然后起身,冲着右边飞速追跑。 陆悍骁顺着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一间报刊亭,一个身影正在买水。 他眯缝了双眼,再三确认,惊恐。 “天!太巧了吧。” 侧脸柔美的女人,长发束成马尾,清秀白净。 而一路狂奔的陈清禾,眼里有火焰在跳跃,目无其他。 后来周乔给陆悍骁打来电话,说找不着包厢。 陆悍骁就没多停留,出去找周乔了。 据说,这一晚的小报刊亭前可热闹,一英俊模样的男人,跟猛虎似的,逮着一姑娘的手死死不撒。 那姑娘死命地说不认识,看起来柔软白净,实则是个藏了烈性的人。 再然后,连派出所的人都过来了。 因为这姑娘报了警,把英俊男人气得不轻。 这些,成为了附近人民群众的吃瓜谈资。 有说是俩口子闹矛盾,也有人说是人贩子骗小姑娘,挨得近的报刊亭老板最有发言权,从俩人的对话里,隐约猜到,这男人是部队当兵出来的,在东北雪山,和这姑娘有过一段雪山之恋呢。 真真假假无从考证,但陈清禾被押到了派出所却是货真价实的。 他没敢找家里,怕被政委爹皮带伺候,于是找了陆悍骁,亏他上下打点,才把人给保了出来。 陆悍骁忙活了一晚上,到家都一点多了。 周乔搭着毛毯,在沙发上睡着,门口一有动静,她醒得很快,双眼蒙胧地望着他,“回来了啊,陈哥怎么样了?” 陆悍骁换了鞋,走过来,“人出来了,没事,发酒疯呢。” 周乔皱眉,她记得饭局上,陈清禾虽喝了酒,但也没到醉的地步。 “陈哥,真的骚扰女孩子啊?” 她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 “别怀疑,这事儿他真干的出来。” 陆悍骁挨着人坐下,说,“这姑娘是他的旧情人,喏,街头偶遇,跟演电视剧似的。” 周乔来了兴致,“真的啊?” “小八卦。” 陆悍骁嗤笑一声,然后缓缓叹气,“也是苦命人,这都隔了四五年,还挺能折腾的。 行了,别说他们俩了,闹心。” 周乔听得正起劲儿,不舍地扒拉,“再说点儿嘛,是陈哥当兵时候认识的吗?” “嗯,是。” 陆悍骁“啧”了一声,“你最近提起陈清禾的频率很高啊。” 周乔学乖,凑过去给他揉着太阳穴,俏生生地问:“是不是这儿疼啊? 我给你按按就不疼啦。” 陆悍骁低笑一声:“转移话题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周乔的指腹很软,力道适中,一下一下揉开了陆悍骁紧绷的经脉。 “乔乔。” 陆悍骁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坐过来。 周乔顺着势,被他半搂在怀里。 客厅就开了一盏暖小的精油灯,海洋味的淡香舒缓入夜。 安静了几秒。 陆悍骁沉声说:“乔乔,我们办婚礼吧。” “趁着现在天不是太热,六月初有个好日子。” 算下来,也就二十天不到。 周乔倒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六月? 太仓促了。” 她声音很低,脸红燥热地低下了头。 “我来准备,不耽误你的事。” 陆悍骁说,“也不是很麻烦,场地啊布置啊,都可以让婚庆公司去打点,婚纱也好说,我让Samion明天回国,赶工定制也很快的。” 他说得淡而从容,每一桩都是仔细斟酌过的。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串在一起,是陆悍骁给出的交代。 周乔久久不吭声。 陆悍骁有点儿急了,催着:“给句话啊。” 周乔揪着睡裙裙摆,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轻声道:“陆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嗯?” “能不能,”周乔抬起头,“不办婚礼?” “不办?” 陆悍骁眉头紧皱,倏地严厉,“什么意思?” 周乔怕他误会,赶紧丢颗糖做保证:“我是愿意嫁给你的。” 这话一出口,陆悍骁就似笑非笑地弯起了嘴。 周乔脸烫,不认地顶回去,“看我干吗? 这是做人的诚信,答应的事,我就不反悔。” “好好好。” 陆悍骁点头认可,“我乔乔是个非常有底线的好学生,从小到大,奖状没少拿吧?” 周乔扬眉,过了一会儿,她又放柔了眉眼,耐心解释说:“陆哥,我不想办婚礼,一个是私心,我还在上学,你这排场太大,我怕……” 陆悍骁点了下头,不用说出口,他就理解了。 到底是学生,也怕被人围观议论。 “再就是,你妈妈那边……”周乔稍稍提气,看着他,“会很尴尬吧?” 陆悍骁面色无异,“我不会让你尴尬。” “不不不。” 周乔说,“你妈妈年龄也大了,就不要让她不痛快了。” 陆悍骁才懂,原来是为徐晨君着想。 “我能和你走到现在,我很知足了。” 周乔靠过去,侧脸垫在他肩头,目光悠然地望着墙壁上的懒懒灯影。 “陆哥,我惜福。” 最后这句话,软糯得几乎和暖灯的光亮融为一体。 陆悍骁久久未言。 半晌,一个简单的“嗯”字从齿间颤出。 两个人是第二天去的民政局。 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激动的反应,两人早上还赖了会儿床,快九点的时候,才起床穿衣。 挑衣服的时候,陆悍骁还想穿那身骚包的花色T恤,被周乔制止住,“哎,穿白色的。” 陆悍骁没多想,“大喜日子,穿花点儿不好吗?” 周乔走过去,拎走他手里的衣架,说:“要拍照的呢,红底。” 陆悍骁恍然大悟,才记起待会儿要拍结婚证件照呢。 他怪激动的,“会修图吧,我觉得我最近结实了点儿。” 周乔笑他:“结婚证,除了我们俩看,还有谁能看到啊。” “也是。” 陆悍骁说,“反正我赤身裸体的一面,都给你看完了。” “是是是,陆禽兽很吓人的!” 周乔揉着他的尾椎骨,又转身拿了件白衬衫给他,“快换吧,待会儿出门晚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同款同色调,十分和谐地赶往民政局。 这俊男美女,又是难得的情侣装,往外一站,很是吸引人。 进去大厅,这个点人不多,又有明显的流程指引悬挂在墙上,很快,就填写好了要准备的表格。 把资料递进去的时候,工作人员十分娴熟地录入审查,最后钢印章“咔咔”两下,本子又返了回来。 周乔拿起来,一会儿看照片,一会儿看钢印,一会儿又看看身份证号是否正确。 她边看边念出来:“430560198xx……” 陆悍骁笑道:“干吗?” “怕嫁错人了。” 周乔说得很认真,一个一个数字地对,陆悍骁看了好久,也不打断。 “好了,没错。” 最后,周乔兴奋地扬了扬小红本,“没嫁错人呢!” 陆悍骁这才笑出了声音。 周乔的笑颜,悉数落入他的眼底,像是住了满眶的阳光。 “乔乔。” 陆悍骁叫她的名儿。 周乔笑容犹在嘴边,“嗯?” “我会对你好的。” 陆悍骁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白衬衣显得他整个人都在发亮。 我会对你好的。 这几个字,不轻不重地滑出唇齿,蹦蹦跳跳地住进了周乔心里。 看着他,周乔点了下头,“我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陆悍骁说:“宝贝儿,来。” 他伸手揽过周乔的肩,然后打开手机,伸长手举着,借着老天爷恩赐的晴空万里,两个人头挨着头,注目摄像头灿烂一笑。 “咔嚓。” 陆悍骁飞快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用发腻的尾音呢喃:“你终于,是我老婆了。” 回去时,陆悍骁的手机一直有电话短信飞进来。 周乔还奇怪呢,“公司有事吗?” “没。” 陆悍骁轻踩刹车,吹着口哨,“我刚发了条朋友圈。” 周乔没再问,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五分钟前—— “哥婚了。” 配图是他们的结婚证件照。 陆悍骁就这样公之于众,没有半点儿藏掖,他欣然接受各路亲朋好友的围观赞叹,接到不断祝福调侃的电话时,也是耐心带笑。 “哈哈哈,我老婆美死了,当然要藏着了! “谢谢啊,早生贵子我喜欢。 “哎哟,朵姐啊,什么时候休婚假啊? 你也太急了。” 周乔安静地看着他,谈笑风生喜上眉梢。 这个男人,高兴,或者是不高兴,从来不对她掩藏。 周乔嘴角噙笑,扭头看车窗外面。 陆悍骁赶在绿灯亮之前,挂断了电话,可开心地说:“我已婚,我骄傲,气死陈清禾,陈清禾不要脸。” 周乔笑道:“就知道说别人,我看陈哥就挺好。” “也是。” 陆悍骁感叹,“不要脸是个好东西,我就是靠着不要脸,才能把你给追回来。 但凡我矫揉造作一点儿,你早就跟人跑了。” 周乔一言难尽,这人还真是会自我安慰啊。 陆悍骁得意地握住她的手,霸道地摆了个十指相扣的造型,“有什么好躲的,咱俩从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起,以后骨灰盒也是要摆一块儿的。” “呸呸呸!” 周乔急忙呵斥他,“说什么晦气话呢。” “为什么不让说?” 陆悍骁一脸的理所当然,“现在咱俩在一起,百年了,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周乔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算了,这人动不动就想到黄土归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好了。 陆悍骁越说越兴奋。 “老婆!” 周乔被这个新称呼,激起了满身战栗,她故作镇定,假装矜持稳重,应了一声:“嗯。” 那细微处掩不住发抖的颤音。 陆悍骁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眉梢都是光。 他好像上了瘾,一声一声乐此不疲。 “老婆。” “嗯。” “老婆。” “干吗啊?” “老婆老婆老婆,我是陆宝宝牌复读机。” “……” 陆悍骁哈哈大笑,心里都快美死了。 “中午想吃什么?” “麻辣烫。” 周乔说。 “哇哦,今天咱俩大喜日子,吃点儿好的行不行?” “麻辣烫就挺好啊。” “行,老婆让我穿子弹内裤,我就绝对不穿丁字裤。” 这哪儿跟哪儿啊。 周乔忍不住笑骂:“你所有内裤往外一晒,都能给楼下的人挡雨了。” “待会儿回去试试?” “怎么试?” “你站楼下,我从窗户口泼盆水,看你能不能被淋湿。” “去你的。” 周乔想打他,“你就嘴贫。” “你不就爱我这张嘴吗? 你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陆悍骁!” “爱周乔。” 他猝不及防地接话,让人言语失声。 恰遇红灯,陆悍骁转过头,轻声说:“我爱你呀。” 外面的阳光,争先恐后地往车里钻,清风也来凑起了热闹。 陆悍骁弯嘴,突然问:“像不像?” “嗯?” 周乔一时没明白,“像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陆悍骁提醒着,诉说着,“在陆家老宅,我被爷爷一通电话召唤回去,说要丢给我一个跟屁虫。” 周乔跟着他,一起回忆,然后笑了起来。 “那天你坐在沙发上,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什么都是亮的,你回头的那一瞬,又什么都暗淡了。” 陆悍骁伸出手,食指点向了周乔的眉间,“感觉就是……” 他停顿住,周乔嘴唇微张,这回轮到她问:“是什么?” 陆悍骁望着她,深沉安静。 周遭的一切都沉淀下去,他和周乔的相处,从无惊心动魄的大爱,而是在平凡的日子里,磕磕碰碰,细水长流。 是什么? 是那日你来到,轻轻一笑。 我从天灵盖到脚底心,都在肆虐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