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破绽
第七十七章 一下课,顾群山等人迅速地把李定西围起来,都特别自觉地没有多问。 顾群山开口,也只是问他要不要喝点饮料,李定西说想喝甜一点儿的牛奶。 盛夜行说我翻墙去买。 没半小时,盛夜行从后操场那边的砖墙后拎着一大袋牛奶回来,给每个兄弟发了一袋。 盛夜行左手插吸管喝奶,右手捏着烟,眉头皱得紧紧的,被尼古丁味哽得喉咙发痛发涨。 路见星没说话,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 抽烟没?抽了。 盛夜行把烟灭了,抬眼道:“说吧,你去哪儿。” 李定西咬断吸管,把断在嘴里的那一截塑料在舌尖弹吐出来,恹恹道:“精神病院。” “……”顾群山沉默几秒,“你到底怎么回事?” “双向,”李定西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盛夜行:“这么突然?” 李定西:“嗯。” “好吧。”盛夜行点头,“还能在寝室待多久?” “下周走。” “为什么一定要去里边儿待着?” 他们这群人,平时说医院都很敏感,老神神秘秘地讲“里边儿”,一来二去就习惯了。 盛夜行也把吸管抽烟似的叼上,叹了一口气,继续问:“医生叫的还是你自愿的?” “我自愿的,”李定西垂着头,“我现在这状态也没法学习,得吃药,得跟和我一样的人待在一起。” 展飞提问:“为什么?” “去和他们待在一起,或许我会觉得我那点烦心的破事算什么?”李定西说,“这样或许会心情好一点?” 盛夜行点点头:“先去待着吧,舒服了再回来。生个病也没什么,别被它打败了。” 病痛、外人所看见的可怜,都是他们需要经历的,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走过的路。唐寒在开学第一天就告诉过他,如若甩脱不了,那就坦然面对。 控制情绪、控制思想,让对苦难的怨念化为斗争的勇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人生。 就经常想—— 这个被摧毁的人凭什么是我? 对,不能是我。 每一天都有新的奔头,就有将自己治愈的可能。 他把烟头在脚下捻碎,又用纸巾包着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这一次短暂又匆忙的兄弟聚会将要散场。 李定西喝完最后一口奶,把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路见星,故作轻松道:“见星儿,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路见星笑了,然后沉默。 “算了。” 李定西突然悲从中来,摇摇头,想伸手让顾群山扶一扶自己。 “好起来。”路见星突然将音量提得很高,又笑了,“一定!” 看路见星弯弯的眉眼…… 李定西有点想哭。 离李定西离开还有几天时,路见星把头像换回了小话筒。 盛夜行头像还是那“黑夜里的一颗星”。 竟然都说清楚了,李定西也不再抗拒在兄弟们面前吃药,每天乖乖按时服药,吃完就坐在座位上拿手机出来打游戏,边打边和队友连麦对喷,没事卖个萌,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日子平缓,只有李定西知道他即将面临人生一大转折。 在大多数人的生命里,重要的时刻总是悄无声息,安静得让人感受不到转变。 招飞初选开始,展飞一大早就要被家里人接走。 李定西还没睡醒就被展飞叫起来,一脸懵逼地坐在床上。 展飞伸手敲了敲他的床边挡板,小声道:“我就来给你们道个别,我得去体检了。” 李定西清醒一点了,“这么快?去哪儿啊?” 展飞挠挠头,“什么航空医学体检中心……” “查什么?” “耳鼻喉、眼睛什么的,”展飞咬着包子,“你继续睡吧,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所以没叫醒夜行和见星儿。听说你今天也要走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你一面。” 李定西笑起来:“有空来医院看我吧。” 展飞点头:“一言为定!” 李定西:“一言为定。” “祝你成功,”李定西坐着挥手,“我能不能吹牛逼说我有个哥们儿开轰炸机就靠你了。” 展飞:“轰炸机没有舰载机酷。” 李定西:“都行吧。” “那么,”展飞回头给了个眨眼,“我能不能吹牛逼说我有个兄弟在精神病院当大哥大也就靠你了。” 宿舍门悄悄关上,李定西往后一栽,倒在枕头上,哼哧哼哧喘气—— 好难受啊。 下午,季川和李定西的家里人带李定西去医院体检。 李定西一被接走,拿着木雕小摩托在课桌上定点转圈的路见星停下动作,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思考了很久。 他玩儿了木雕玩儿瓶盖,最后把瓶里的饮料一口气全部喝光,轻轻打个隔,哼了几声小调,剥开一颗薄荷糖塞嘴里。 盛夜行看他把试卷都写完了,也没多说什么,继续低头看书,另一只手放在路见星大腿上。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地耍流氓! 路见星抄起笔,在纸条上写两个字:沉闷。 “夏天沉闷吗?”盛夜行抬眼问。 “夏天不沉闷。”路见星想了想,如此回答。 “那什么沉闷?” “心里。” 盛夜行松一口气,心里又有点儿窃喜,“意思是你看李定西走了,心里很不舒服,是吧?” 路见星没回答,转过脸继续玩儿木雕摩托去了。 “……” 盛夜行突然听路见星嘀咕了一句什么。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没一会儿,路见星又嘀咕了,盛夜行还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路见星:“没什么。” 盛夜行:“……” 路见星不搭理他,照葫芦画瓢似的,学着盛夜行那天的语气小声道:“感谢路见星。” “哈。”盛夜行笑一声,心里烫得发涨。 这么可爱干嘛啊? 晚上回寝室之前,盛夜行拉着路见星在回去的路上买了点儿辣卤。 路见星洗澡,盛夜行也挤着进去洗,洗完出来满头大汗,路见星觉得自己的澡都白洗了! 辣卤才咬了没一口,盛夜行就特别放肆地按着他肩膀凑过来,“今天李定西不在寝室。” 路见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李定西下午体检去了,叹一口气。 以后都不在了。 “还会叹气了?”盛夜行失笑,拿过李定西没喝完的果酒瓶子灌一口。 喝了没几口,盛夜行就把路见星抵到墙根儿坐着,自己低头捋衣服。 他从书包里摸了根不知道哪儿买的口红递给路见星:“给我涂。” 路见星震惊了:“?” “涂一下!噢——”盛夜行抬起脸做口型,“是这样吗,会不会方便涂一点?” 路见星笑不出来了,瞪着眼答:“谁知道!” 盛夜行噘着嘴,眼神还酷酷的:“麻利点儿。” 要是让那群孙子知道自己逼着路见星给自己涂口红,得笑到断气。 口红涂完,盛夜行继续扒着路见星的衣摆把路见星推倒,低头捋开衣摆,对着小腹处深深地印了一个唇印。 路见星:“!” “想要大片的红色,以后找我给你亲,”盛夜行从他稍稍有轮廓的腹肌上方抬眼,“不用口红也行。” 吻痕能种在小腹上? 不知道。 得用实践证明! 两人双双蹿上床,放下了床帘。 拉好床帘,盛夜行一回头就看路见星正躺在床上,眼神干净纯澈,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种“干净”让他又心疼了。 相比起最开始的“呆滞”,已经好了很多。 “我说,”盛夜行拉过被褥,缓缓躺下,“我本来这辈子打算一个人过的。就想着也不去祸害谁了。” 路见星:“哦。” 盛夜行补充:“但谁让那个人是你。” “祸害。”路见星说。 “我和你就不叫祸害,叫互相救命。” 回想了一下那天落水的人在水里扑腾的样子、叫喊的语句,路见星开口:“落水?” “嗯,”盛夜行靠近点儿用鼻尖顶他下颚,“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给我的。” “为什么,这么说。” 盛夜行突然顿住动作,低低地笑几声,悄声道:“在我的世界快要崩塌的时候,我也愿意为了你再努力一把。” 路见星有点儿被震住。 再怎么“两耳不闻自己事儿”,他也被震住了。 他感觉对方的这一句话像一只滚烫的手渗入自己胸腔,将心脏抓得又痒又热,热到鼻腔都在冒气。 怎么就那么想掉眼泪。 两个人一路扶持确实不容易,但他们是处在这么一个环境,多大的困难和挫折都觉得正常,只要“活着”就行了。 可是明明和他们同龄的孩子正在努力考大学、在手游上打得火热、在篮球场肆意挥洒汗水,前途无量,对未来憧憬无比。 但他们什么都没有。 只有黑暗里,属于对方的一双手。 路见星忽然想起无数个相拥入睡的夜晚,盛夜行总是看着自己先睡了再睡的。 那每一晚的盛夜行,看着寝室窗外的点点光亮,会不会有想去触摸的冲动。 趁路见星发呆,盛夜行的手在路见星腰上不听话地乱摸,摸得路见星直接屈起手肘往后捅向盛夜行小腹,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今天折腾得够累了,也没买\\套。 算了,熄火。 盛夜行讪讪地回抱住路见星,瞎亲几下,努力把心底那点儿小火苗给压下去。 果然,秋天是个让人忧郁的季节。 抱着东滚西滚瞎闹腾了一阵子,盛夜行被路见星的劲儿折磨得气喘吁吁。 他捏住路见星的脸,威胁道:“叫大哥哥。” 路见星困得不行,匆匆就范:“大哥哥。” “这就对了,”盛夜行坏笑,“不但大,还是哥哥。” 路见星:“……” “再叫一次。” “……” 不叫了! “本来也是哥哥,”盛夜行搂他,“以后就叫‘夜行哥哥’,行不行?” 正要回答,寝室里出现了一个突兀的人声:“老大,你别让人满足你的恶趣味行不行?” 盛夜行听出来是顾群山,立刻反应过来,“才进来?” 不是锁了门的吗? 门锁坏了? 顾群山声音有点发抖:“嗯,刚进来。你给谁打电话呢,还‘夜行哥哥’?” “给我妹,”盛夜行检查了一下床帘够不够严实,“有事儿吗?” 路见星捂着自己嘴,已经学会了不吭声假装不存在了。 把买好的可乐放在桌上,顾群山朗声道:“李定西说下周可以去看他,说给你发消息没人回,拜托我转告你一声。” “知道了,”盛夜行说,“你回去休息了吧。” 关门声起,盛夜行把床帘捋开一角。 没想到的是,顾群山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