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诸行无常
罗素走出营养槽，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又试了试其他可能存在的声控指令，但没有找到更多线索。 整个房间就是一个正方体形状的合金箱，除了仪器和管线以外没有任何缀饰，不要说房间出口了，他甚至连个按钮都找不着。 好在尼采已经摸索出了开门的方法，罗素根据他的指示，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大声念道： “申请中止本次探索，口令：黑月尚未嚎叫。” 下一秒，随着嗤嗤的排气声，看似一体成型的金属墙壁在他面前自行开裂，无声无息地移向两侧。 罗素谨慎地等待了几秒，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后才慢慢走出房间。 在他身后，房门又无声无息地自动关闭了，其表面蚀刻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4，应该就是对应的房间号。 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内部，这里的墙壁、地板与天花板的材质与房间完全相同，但是天花板中央嵌入了一条带状灯管，柔和的光线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走廊两侧是一个个紧闭的房间，整体布局有些类似于宾馆，每扇门旁边安装着类似门禁的仪器。 仪器凹槽里插着一张卡片，罗素将其取出，发现这似乎是一张员工卡，顶部还穿了根蓝色的挂绳。 这张员工卡的设计非常简洁，主体部分是罗素的半身照，照片上的他穿着现实里从没穿过的白大褂，双目炯炯有神地直视前方。 照片下方，则写着他的代号“罗素”，疑似部门名称的“复印部”，以及疑似职位名称的“实习研究员”。 除此以外，员工卡最上方还绘制着一个简洁的图标，看起来像是一台正在打印的打印机，从打印机里吐出的纸上印有“AIO”三个字母。 “这英文缩写是什么意思，公司名吗……？” 罗素翻来覆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员工卡挂在脖子上——他现在穿着的紧身衣根本没有口袋。 而尼采正斜靠在3号门的房门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罗素刚才的一系列行动，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尼采之前穿校服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再看……高中生哪有这么流畅的肌rou线条？” 看到穿着同款紧身衣的队友，罗素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嘀咕道。 他走上前去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呼出人物卡说道： “暂时不确定这里是否存在监控装置，我们还是先用人物卡交流。” “谨慎的做法。”尼采同样点头回应。 罗素环顾四周，走廊里目前就他们两个：“橡木怎么还没出来？” “我告诉你的口令似乎并不通用。” 尼采指了指胸口挂着的员工卡，上面的内容除了照片和代号以外跟罗素完全一致，说明他们两个都是复印部的实习研究员。 罗素迅速理解了尼采的意思：假如员工卡就是无名之月分配给深眠者的假身份，那么橡木显然不可能是研究员。 “你从哪儿获知了这条古怪的口令？” “房间广播里的声音告诉我的，他自称戴斯博士，似乎是这里的管理者，但除此以外我没有套出更多的情报。我觉得他很快就会过来找我们。” 两人交流一会之后，橡木终于走出了1号门。 跟罗素和尼采不同的是，橡木虽然也穿着紧身衣，但他的全套装备依然存在，而且直接套在了紧身衣外面，这身奇幻与科幻风格的混搭看起来不伦不类，但那把长柄双刃巨斧足以让任何嘲笑者乖乖闭嘴。 他的房间门禁里同样插着一张员工卡，所属部门是“扫描部”，具体职位是“精英战斗员”。 选择继续探索噩界的三个深眠者都到齐之后就开始通过人物卡快速沟通起来，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个只是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场面颇为滑稽。 “你也听到那个戴斯博士的声音了？”罗素问橡木。 “听到了，而且他好像挺生气的，一直在骂我，可能是因为我把营养槽拆了之后还想继续拆门吧。”橡木无辜地回复道。 “……”罗素决定换个话题：“无名之月会给我们分配一个噩界的虚假身份吗？” “会的，而且每场任务都不同，但这个虚假身份一定会完美契合深眠者的性格与能力，保证不影响执行任务，如果利用得当的话，还能从所属势力那里获取一些好处。” “那么深眠者回归主界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在噩界人看来他们就是凭空消失了吧？” “我们的虚假身份是随着虚假记忆和虚假历史一并插入到噩界之中的，当我们离开的时候，相关的虚假记忆和历史就会被宇宙本身修正。” “被宇宙修正？” “没错，具体表现是，要么所有噩界人都把我们忘了，被我们干掉的怪物也从未存在过，要么凭空冒出来一个噩界背锅侠团队，把我们使用过的身份和做过的事情全部继承过来。” “也就是说，无名之月可以随意改变噩界的历史以及噩界原住民的记忆？祂的威能真是不可思议……既然员工卡都出现了，那么我们的虚假身份和所属势力估计很快就要揭晓了。” “我执行前两次任务的时候，刚开场就有噩界人主动靠过来提供情报，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 众人还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走廊尽头的入口忽然开启，罗素听见一个陌生的女性声线说道： “欢迎回来，戴斯博士。” 进入走廊的人影身材瘦小，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占据了脸部接近小半的空间，乱蓬蓬的头发看不出一点打理的痕迹，还套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大褂，绝对能满足一切有关“疯狂科学家”的刻板印象。 戴斯博士背着手走向深眠者们，脸上的表情明确无误地表达出了愤怒与不满，他用歇斯底里的语气大声咆哮： “我早就说了实习生都靠不住，这才几天的功夫，又炸了四个！天呐，AIO竟然把这么多蠢货源源不断地丢给我，难道是指望我来帮忙带孩子吗！我再强调一遍，你们至少得把cao作手册背熟了再开始记忆探索，每日死亡人数超过三个就会影响到我的项目进度安排！还有你，战斗员，你要是再敢把实验室里的维生舱打坏，我会立刻向你的部门主管投诉，你就等着被降职成测试员吧！ 三个深眠者面面相觑。 尽管他们在无名之月的赐予下熟练掌握了英语技能，听得懂这位戴斯博士在说什么，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以至于一时间根本没人回应博士的怒火。 戴斯博士更加生气了，他的嘴唇哆嗦着，就像一座刚结束休眠期的活火山，恶毒的熔岩即将从中喷涌而出，但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冷却下来。 他用不敢置信的口吻沉声问道：“等等，难道你们已经完成了实验计划，是自行从‘深层记忆阈限空间沙箱测试’中脱离的？” 罗素回想起起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怪谈消除后在林寒松办公桌上出现的那台笔记本，虽然不确定戴斯博士口中的“深层记忆阈限空间沙箱测试”具体是指什么，但他们确实是自行脱离里学校的，于是他冲博士点了点头。 强烈的狂喜之意一下子笼罩了那张枯瘦的老脸，他一把抓住罗素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虽然戴斯博士孱弱的力气压根没法撼动罗素的身体，但这不妨碍他把飞溅的吐沫喷到罗素脸上： “你们在沙箱里有没有发现‘嗜忆放线菌’的踪迹？有没有与它作战？有没有测试出它的特性？” 嗜忆放线菌……这是什么东西？ 罗素轻轻推开瘦小的戴斯博士，半真半假地严肃说道：“不好意思，我们的记忆都遭受了严重损伤，现在已经遗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任务。” 戴斯博士点点头，非常轻松地接受了罗素的说法：“肯定是它干涉了你们的记忆，你们还保有基本的逻辑和语言能力已经很幸运了……唔，我该从哪说起呢？” 在戴斯博士的介绍下，两个神秘组织的轮廓很快展现在了深眠者面前。 戴斯博士自称是“赫尔墨斯大学”的神秘学教授，他还自豪地提及到，这所光听名字就不太正规的大学在神秘学、考古学、历史学、人类学等专业已经达到了世界顶尖水平，深眠者此刻所处的建筑就是赫尔墨斯大学的神秘学实验室之一，是专门为了与“奇物”相关的项目而建立的。 奇物，简单来说就是所有超自然物品的统称。不过据戴斯博士所说，奇物的学术定义要更为复杂，一件超自然物品必须同时符合“绝对存在”“绝对唯一”“绝对未知”这三个特性，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奇物。 而这些满足“奇物三定义”的超自然物品，全都拥有着违反物理学定理乃至数学定律的可怕力量，人类只能小心翼翼地研究它们，并且竭尽全力地阻止失控的奇物毁灭房屋、街道、地球、河系、宇宙。 深眠者的虚假身份恰好是与奇物打交道的专家，员工卡上的图标就是他们所属的组织，该组织的全称为All-In-OnePrintingCenter（多功能打印中心），简写为AIO，虽然名字听起来异常朴素，但它其实是赫赫有名的奇物研究组织。 AIO总共有三个部门，分别是“扫描部”“复印部”和“打印部”，其中扫描部的职能是“收集与测试奇物”，复印部的职能是“解析与复制奇物”，打印部的职能是“利用与制造奇物”。 没错，虽然奇物三定义决定了人类目前的科技不可能真正地复制与制造奇物，但是AIO却有办法批量生产奇物的劣质复制品，乃至根据用户需求定制具有特定超自然能力的“伪奇物”。 有传言说这是因为AIO掌握着与“复制”和“制造”有关的奇物，所以才能利用奇物破坏规律的力量去破坏奇物本身的规律。但这种情报肯定属于AIO的最高机密，任何试图打探的组织都会被它毫不留情地清除。 总之，深眠者的虚假身份就是AIO派往赫尔墨斯大学推进合作项目的员工，平时的工作就是帮戴斯博士干一些有生命危险的杂活。 戴斯博士目前研究的奇物被称为“嗜忆放线菌”，顾名思义，这个奇物会对人类的记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且它不具有物质层面的形体，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戴斯博士想到的研究方法是制造一个虚拟的记忆空间，将嗜忆放线菌困在其中，然后命令AIO的战斗员和研究员链接至该记忆空间进行测试，以期望尽早得到它的相关特性。 嗜忆放线菌的原宿主是一名女高中生，她已经在营养槽里待了十年，记忆却一直停留在2012年8月31日的下午。 那是徐青雨被嗜忆放线菌寄生的日子，也是第三中学毁灭的日子，她所珍视的一切全部成为了生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