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牛鬼蛇神
“等你很久了！” 当水池边缘探出一颗脑袋，其上的黑发缠向罗素时，早有准备的他第一时间扣动了脑内的扳机—— 思维超频·二倍加速。 耳边萦绕的嘈杂声响怪异地拖长了音调，在他眼中，翻卷不休的发梢骤然缓慢下来，运动轨迹清晰得如同粉笔在黑板上划出的弧线，只需要稍微侧过身来，便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敌人精心谋划的袭击。 闪避的同时，罗素还有余力挥舞碎岩剑，对掠过身前的黑发来了记竖劈，四棱的剑身与绞成一团的发丝互相碰撞，掌心却传来空荡荡的反馈。 这次竖劈没有打出高强度的震波，仅仅将黑发向外推得荡了出去，发梢好似蛇一样在空中转过半圈，再次瞄准了罗素的当前方位。 “柔软的发丝虚不受力，恰好是碎岩剑不擅长处理的类型，不能跟这团头发纠缠下去……” 头发太软没关系，只要脑袋还是硬的，碎岩剑就能轻松击碎。 刚才的试探攻击让罗素获得了新的情报，他迅速变更战斗策略，一个矮身闪过黑发的追击，向着水池边的妖魔本体冲去。 妖魔全身都浸泡在水池里，水面上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从罗素的角度往那边看，视线里只有一张美艳妖异的女子面庞张开了满是尖锐犬齿的樱桃小口，正冲着他无声狞笑。 即使被快速接近本体，这只妖魔也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她的满头黑发仍在狂乱舞动，宛如无数条坚韧的尼龙丝缠绕而成的渔网，朝着罗素当头罩下。 面对覆盖范围较大的网状黑发，罗素不能再和刚才一样轻松闪避了，电光火石之间，他的铁靴在潮湿的地砖上猛地一弯，仿佛失去平衡一般仰面后倒。 似乎只是运气使然，整个身子几乎躺下的罗素险之又险地与迎面飞来的网状黑发擦过，然而他的前进势头丝毫未减，靠着护腿与地面摩擦，借着刚才冲刺的动能继续滑行。 就连水池里的妖魔都没想到竟有人能施展出如此流畅的滑铲，在她愣神的时候，罗素已经侧翻过来，以手撑地，一发力便把重心再度弹了起来。 在此期间，他的右手始终紧握着碎岩剑，不断调整剑尖的指向，当动量方向与妖魔头颅重合的那一瞬间，打磨锋利的锥状剑尖笔直地刺了出去。 可惜，就在剑尖逼近妖魔眼窝之时，她及时反应过来，那颗美艳的头颅忽的朝上一窜，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躲过了疾若闪电的一击。 虽然妖魔的脑袋逃过一劫，但剑尖还是刺到了某些东西，随着嗡的一声震动，反作用力涌向罗素的虎口，旋即被依附在他身上的焦黑骑士套装所吸收。 他只觉得自己刺中了某种坚如磐石的硬物，定睛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根截面足有茶杯大小的细长柱状物，在灯光熄灭的黑暗中疯狂摇摆。 而那张美女的面庞则像是被柱状物托举在半空，此时正不断发出凄惨的嘶叫。 罗素花了足足一秒才反应过来，他面对的妖魔其实是一种人首蛇身的怪物。 她此前将蛇躯隐藏在水面之下，只探出一个脑袋cao控黑发进攻，现在则昂起了头，用自己的鳞片挡下了罗素的突刺。 只不过，蛇鳞虽然比眼球坚硬许多，内部的血rou之躯还是抵挡不住碎岩剑的震波，罗素这一下打得妖魔鳞片破碎，内部的一大块血rou随之爆开，就算没造成致命伤，也让她痛得身子不停乱晃。 “机会！” 察觉到这一点的罗素本打算继续追击，但随后就发现了一件尴尬的事： 妖魔浸泡在水池里，而罗素站在池边，当她昂起头时，那不停摇摆的蛇躯距离罗素大约有两米，除非他也跳进水池，否则碎岩剑是够不到妖魔的。 穿着一身沉重的外骨骼跳进水池，别说在水中与蛇妖搏斗了，恐怕连浮都浮不起来。 因此，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就被果断否决，罗素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着秋观水的位置跑去。 他倒不是想要撤退，而是试图把蛇妖引诱到水池外，破坏敌人的环境优势。 就在罗素与蛇妖战斗的几秒里，秋观水也完成了结界的布置，少女双手握住透明塑料雨伞造型的魔杖，将其吃力地一点点举起。 下一刻，奇迹降临于世。 仿佛呼应着少女的动作，占据了大半个海豚剧场的水池咕嘟嘟sao动起来，化为一道壮观的瀑布，以违背地心引力的姿态朝着天空坠去，只留下水池底部干燥到毫无水珠残留的瓷砖，以及突然搁浅的妖魔。 “做得好！” 罗素知道秋观水的守护灵是雨女，因此她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水汽，在结界中这种能力还会有所增强，但他也没想到秋观水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夸奖了靠谱的魔法少女队友以后，他就和蹦跃回来的秋望月再度朝着蛇妖杀去。 秋观水本想谦虚几句，但她为了cao控如此巨量的水汽已经竭尽全力，此时连说话的余力都没有了。 她勉强控制着半空中回旋的水瀑一点点落下，在封闭的室内降下了一场豪雨。 雨水没有阻拦罗素的步伐，因为在秋观水的cao控之下，他身边的雨势并不猛烈，宛如少女娇嫩的柔荑轻抚过脸颊，只会令人精神振奋。 而蛇妖的待遇就截然相反了，在罗素与秋望月接近之前，她被倾泻而下的瀑流死死压在原地，视野里充塞着一片白茫茫的雨幕，长达数十米的蛇躯几乎动弹不得。 正因如此，焦黑骑士和魔法少女才能好整以暇地走到蛇妖的头颅附近，在雨势减弱的刹那，他们同时出手，四棱铁锏与短柄战锤向着那颗布满怨毒神情的脑袋招呼了过去。 “结束了。” 眼看碎岩剑即将落在蛇妖头上，当罗素脑中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意外骤生！ 仿佛抵抗不住雨水的冲刷，他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流动起来，碎岩剑变得弯弯扭扭，蛇妖脸上的五官糊成一团，就连水池底部横平竖直的瓷砖缝隙，都像是风车一般时快时慢地旋转起来。 “这是……幻术？” 罗素此前从未体验过中幻术的滋味，但他迅速排除了空间扭曲的可能性——假如敌人真的强大到这种程度，那他早就完蛋了，根本活不到现在。 天旋地转之中，罗素的平衡感也丧失了大半，他感觉脚下的地面好似棉花糖一样柔软，连带着把自己的身体也吞了下去。 当他从地下拔起一条腿的时候，手中的碎岩剑却扭动着掉转剑尖，恶狠狠地咬了他的肩膀一口，然后又首尾相接化为一条腰带，牢牢箍住了他的腰部。 腰带越收越紧，仿佛要把罗素从身体中间活活勒断，好在焦黑骑士套装坚韧无比，想把他绞成两段，就要先破坏这身钢铁铸就的外骨骼。 “小心幻术！” 罗素不确定自己是否把这句话喊了出来，因为他耳边的声音也和真实情况完全不同。 他能听见蚂蚁爬行的声音、树叶在风中飘飞的声音、硬币互相碰撞的声音、棒球全垒打的声音、死者抓挠棺木的声音，就是无法听见理应存在于海豚剧场内的声音。 哞—— 在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低沉而空灵的牛叫声。 “该死，除了对自己的观测还算正常，我对外界其他事物的感知都错乱了……” 腰带越收越紧，勒得外骨骼都发出了吱嘎声，罗素已经猜到这条腰带对应着蛇妖的身躯，当务之急是先从中脱身，否则他真的会被活活勒死。 焦黑骑士套装具有积蓄动能的效果，一般来说，这个效果需要穿戴者持续运动一段时间才能激活，可能就连它的制造者也没想过“被绞杀充能”的激活方式。 但罗素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用尽全力挥动自己的拳头，向着缠在腰上的腰带砸去。 罗素的身体被腰带缠住举起，在半空中根本无从发力，但是当他的动作幅度超越事先设定的阈值时，由蓄能器传递至液压缸的机械能尽数爆发，将这十几秒内积蓄的力量再度凝聚于拳上，于平地掀起惊涛怒雷。 与其说是他挥出了这一拳，不如说是焦黑骑士套装挥出了这一拳。 罗素没有看到这一拳的真正效果，甚至连触感反馈都空空荡荡，他只能观测到腰带被自己砸开，有一小截从中断裂，落到地上化为无数细碎的沙砾。 而剩下的两大截腰带则变成了两条蚯蚓，倏忽间钻进了瓷砖的缝隙。 敌人似乎逃跑了，但罗素并未放下警惕，他继续扫视四周，并且从人物卡中重新取出了碎岩剑。 深眠者抽取到的装备以概念原型的形式与灵魂绑定，即便脱手也可以随时将其召唤回身边，虽然这么做需要消耗额外的精神力，但总归比罗素冒着生命危险去捡地上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要划算。 在他颠倒错乱的视野中，秋望月的身影再度浮现。 她的形象由一大堆拳头大小的色块组成，勉强拼接出像素风格的人形，正在与几条无始无终的平行曲线激烈对撞，不时飞溅出一些墨点，竟然在半空化为了凭空奏响的音符。 面对这十足怪诞的一幕，罗素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冲上前去，与方块一同攻向了曲线。 数轮攻防过后，平行的几条曲线终于相交在了一起，在连绵不绝的钢琴声中轰然倒塌，仿佛一首戛然而止的交响乐。 就在这时，罗素似乎听到秋观水隐含怒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卑鄙的家伙，给我下来！” 一头巨大的鲸鱼长吟一声，猛地冲向了天空，下一刻，罗素再次感受到了砸落的雨点。 “我的触觉……恢复了？” 眼前怪诞的场景咔嚓一声碎裂开来，终于露出了其后的正常世界。 罗素看到了身上坑坑洼洼、血rou模糊的蛇妖尸体，看到了浑身浴血、大口喘气的秋望月，也看到了不远处摔落的另一只妖魔。 它的脑袋是牛的形状，而身子则仿佛巨型的蜘蛛或螃蟹，伸出八条节肢动物的附肢，造型古怪到了极点，就跟刚才的那些幻觉一样。 这只妖魔原本用附肢勾住纵横交错的支架、管道与灯具，倒挂在海豚剧场的天花板上，此时却被秋观水的一发水炮轰得坠落下来，恰好摔在了罗素附近。 “小心它的视线！” 得到秋观水的提醒之后，罗素立即意识到这家伙就是对他释放幻术的妖魔，而且它的攻击方式与目光注视有关。 了解到这一点以后，他立即用脚尖勾起一块蛇rou，踢向了那双红光闪烁的眸子。 无力闪躲的妖魔被蛇rou里的血溅了一脸，一时半会睁不开眼睛，趁此时机，罗素快速冲到它跟前，一剑从它的下颚直穿到天灵盖。 作为最后的报复，妖魔爆碎的血rou和脑浆也溅了罗素一身，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屠宰场下班的屠夫。 不管怎么说，他们成功讨伐了妖魔，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守护灵说，‘濡女’和‘牛鬼’即使在妖魔之中也属于比较危险的种类……我们竟然赢了！”秋望月不敢置信地感叹道。 “真是场不错的战斗。” 罗素抹了把满脸的血水，不禁咧嘴一笑，感觉生活充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