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娄阿鼠算是帮了大忙，这个事情基本看到结果了。调查工作快结束了，调查组正在写调查报告，这也是非常关键的环节。如果非常不利的报告呈递上去，放到了桌面上，前面再多的工作也是白做。因为谁也没法站出来说话，顺水推舟的事都愿意做，逆水行舟，那就需要过命的交情。

    宋冯平又去找了丁一楠，一来二去熟悉了，两个人也不客气。丁一楠主动请宋冯平去吃料理，然后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了调查组成员的一些情况。有的爱打网球；有的孩子在普通校就读，一直为能转到示范校伤透了脑筋；有的还住在老旧小区，停车困难，每天为找车位发愁。宋冯平仔细看了看，心想这个丁一楠真不简单。丁一楠说组长那没什么问题，你把这些具体事给解决了。宋冯平点头，笑着说到，就是不知道你丁大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要好好感谢你一下。丁一楠说我就算助人为乐吧，我需要个男朋友，你也解决不了啊。宋冯平说这个真解决不了，不过回去向领导汇报，他有办法，一定处理好你这个要求。两个人都笑了。

    办完领导交办的这件事后，宋冯平心态发生了根本转变，他之所以毅然决然敢得罪那么多人，想来除了他，没人会去做这种傻事了。但在内心里，他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为那些失居的老百姓争取到了安身之地，解决了后顾之忧，内心感到非常的欣慰。最近他也不怎么去机关上班了，把未了的事情想了一遍，似乎也没什么必办的事情了。一个同事醉驾把工作丢了，年纪轻轻还要养家，他找了几个熟人，重新给他找了个工作，先混口饭吃。一个老乡北漂了多年，孩子辗转上学，他给找了稳妥的学校。别的，也没有着急要办的了。

    以后，他如果离开了，也办不了这些事情了。

    手术过后，宋冯平一直在手术医院复查，每次检查都是加强CT，与术后对照都没有什么变化。这次机关定点医院检查，怎么就多了结节呢，还似乎显示向不好的方向发展。宋冯平有点心灰意冷。身边也曾经有熟人得了重症，最后一刻还在坚持工作，中间领导让他休息也不愿意，是老马恋栈还是热爱工作，这个不好去想。没有主动辞去领导职务，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上级更不好让他辞去职务。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宋冯平从内心觉得不值，替他们惋惜。但在这个实际到不能再实际的社会，他们或许只能作出这样的选择。

    宋冯平理解他们，但他不想做这样的人。他正式向领导提出辞去领导职务，说不行就提前退休了。主管领导安慰他别灰心，先休息治病。领导看他去意已决，真的不想干了，就说暂时辞去重要部门领导职务可以，先到人大或政协过渡下，退休就算了。

    过了两天，他吃完午饭楼下遛弯的时候，综合处老邓子神神秘秘走到他身旁，听说您要提前退休啊。老邓子明年也要退休了，他最早是领导的司机，算是司机中的翘楚，混的不错的一个。在九十年代时期，当时司机参加考试就可以转为公务员，考题并不难，也就是走走过场。但多数司机字都认不全，听说考试都望而却步。老邓子本来就比较爱学习，平时看书看报，赶上好机会果然顺利通过了。然后他就在综合处干，熬走了好几个处长，终于轮到他，也干了一年处长。

    后来，他因为年龄原因退出领导职务，任调研员，就更有时间了，洗衣吃饭睡觉全在单位解决，平时很少回家，成为大院的一景。前几年还有夜班值班费的时候，他的每月值班费比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工资都高。因为那些小伙子要谈恋爱出去玩，他就替他们值班。现在没值班费了，但他依然不回家，甚至周末也不回家，只偶尔往家送点东西。

    可能人年纪大了，就会生出一些习惯或毛病。他经常在餐厅拿些东西喂喜鹊乌鸦，司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乌鸦班班长。其实，那些喜鹊根本不用投喂，树上的虫子就吃不完，搞的公园深处没什么虫子，院子附近全是虫子，喜鹊都不吃了。宋冯平经常看到那些喜鹊在草丛中走来走去，悠闲徜徉，歪头发呆，也不怕人，就是不吃虫子，习性都改变了。后来他又养成了别的毛病，经常在食堂拿东西，他吃饭像上班一样，拎着公文包，但包里装的是包子排骨，这也成为大家笑谈。食堂大师傅敢怒不敢言，他资格老，又脸皮厚，谁也不敢说他，领导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作没看见没听到。

    老邓子神神秘秘，说宋领导您这么年轻，隔几天来一次就好了，真不行可以请个长假，拿着基本工资，以后也可能会有其他一些机会。老邓子是机关老油条，又长期具体负责人事档案工作，宋冯平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笑着问老邓子，你怎么知道我要退休？老邓子说今天在准备上党组会的材料，看到加了个议题，就打听了下。前几天宋冯平刚向主管领导请示了，没想到真的当个事上会研究了。宋冯平说你今后留守机关，还要多多关照，老邓子满脸堆笑，连连点头。

    会议研究，同意他辞去目前职务，不同意他退休申请。安排他到二线机关去过渡一下，养好身体为主，毕竟那里工作压力小，可以看病上班兼顾，等以后身体康复了重新安排工作。

    宋冯平明白，领导关照他，以后他自由了。

    大群好几百人，从病友的情况看，这种病在手术后几个月基本都正常，然后便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人复发了，有的人手术留下了严重后遗症，也开始有个别病人逐渐离去。就像小洛毫不避讳的直言一般，每个群都会有人离开。遗憾的是，小洛本人也未能幸免，他虽然生性豁达乐观，在饮食、营养、锻炼各方面都做到了最好，可惜的是，他就是这样不幸的患者。

    一年后，小洛再次住进了医院，群里也不见他发消息了，只是偶尔冒个泡，后来慢慢就悄无声息了。又过了半个月，群主发微信问他病情，他老婆回复说去世了，真的是走的悄无声息，和谁也没打一声招呼。

    每个人都有告别生活的方式，小洛选择了他自己的方式，他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按照自己的意愿度过了最后的尘世生活。他的离去，不能归结为过度锻炼，也不能归结于频繁的夫妻生活，但对于康复期的病人来说，静养无疑是最重要的。在身体经过手术化疗后，耗费了大量元气，本元已伤，这个时候再过度消费，无异于雪上加霜。

    其实，最重要的，宋冯平心里明白，既然人都去了，也不愿意再提起，那就是小洛进行了过度治疗。他手术后病理显示并没有转移，却做那么多疗程，后来这么快又发病，只能说抵抗力下降了，或许当初的手术并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