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光

    飞驰的吉普车扬起一道沙尘，赵寒一行人几分钟后就到了加油站。驾驶缓缓的把车放在加油站旁边，“我们两组狙击手会在制高点保证安全。”赵寒时刻注意着加油站的情况，低声说。“再重复一遍，见到那些东西，打心脏。现在原地待命，等我信号。”赵寒示意何晟到左侧的高坡，自己则爬上了右侧一株比较高的树，挑选了一个树枝粗大密集的地方用保险绳扎了一个网，盘腿坐在网上，背靠树干，将狙击枪用右手抬起，左臂弯曲九十度抬高，枪杆支撑在左臂上，充当支架。“这边有5只，属于行动迟缓的类型。”何晟注视着狙击镜，自己面前的几只下肢都不发达，而且明显没有楚轩程提供的速度快，力量大的类型的特征。

    从赵寒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加油站的右半部分，和一道侧门。“侧门有辆汽车，报废了，目前还在燃烧。堵住了侧门，进入之后应该只有正门一个通道。”赵寒平静的说。“储藏室应该在加油站的最里面，那里情况不明，我这里被高墙挡住了。”“我这里也是。”何晟接话。“正门，6只，一只属于快速移动类型，一只资料没有显示，上身异常膨大，建议首先排除。余下四只属于普通类型，移动迟缓。”“目前推测里面可能会有15只左右，我们得想办法把它们引出来。”赵寒平稳住呼吸“现在开始排除视野目标。”两个狙击手快速装上消音器。“正北左转13度，270码，排除风速干扰。”赵寒手里的狙击枪一声脆响，“砰噗”大口径狙击子弹穿过腹部膨大的丧尸的心脏，那个大块头摇摆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上，过了2秒，“砰！”一声闷响，他膨大的肚子猛地炸开，黑色的胶状液体喷射了满地。几只被响动从正门引出来的丧失靠近后，行动明显变得迟缓。“那东西有很强的黏性，注意。”“噗啪！”被引出来的有一个大块头应声倒地。

    “正北右偏8度，277码，排除风速干扰。”“砰咔！”弹壳清脆的落在地上。“命中。”两名狙击手用了不到5分钟就解决了所有视野内的目标。狙击镜里，加油站的正门横七竖八的躺了12只，左右各解决了一个大块头。侧门还有两只，一只高大的力量型被子弹穿心而过，栽倒在左边的马路上。“试探性射击。”赵寒往门内露出一小点的一根钢柱上射击了2发子弹。“没动静了。”“1组突击手侦查，其余人进去运送汽油，我们会继续保持警戒。”赵寒和何晟示意自己的观察手去开车，这种情况他们对四周的环境熟悉的也差不多了，只要不是超过700码的目标，暂时用不到观察手。4名突击兵形成侦查态势，缓缓向加油站推进。这时候赵寒从狙击镜里清楚的看到，那辆车已经烧的差不多了，上面趴着几具被烧焦的尸体。浓重的焦烟腾空而起。“门内大厅安全。”“好，继续深入。”何晟说。“大厅的门被锁了，我们现在绕过大厅，前往储藏室，汽车可以向前移动。”“好，车队向前。”“我们已经进入储藏室，开始运输。”赵寒紧张的盯住正门，尽可能的试探性看清里面的状况。隔着对讲机，猛地传来几声闷响。“大厅里有东西。”

    “怎么进去的时候没发现？”“可能是搬运铁桶的时候惊动到了。”赵寒冷静的回答何晟的疑问。“能估计数量吗？”那边一边传来把桶在地上轻轻滚动的声音，一边说“不能，我们这边的侧门玻璃上全是黑色的液体，看不清状况。”“尽快，如果发现情况不对，尽快撤退。”

    加油站内，2名队员负责把汽油从架子上卸下来，2名负责交接给门口的两人，一切都在紧张的进行。“扶住！稳住！”一名队员看到高架上的一桶汽油即将倒下来，压低声音警告。另一名队员急忙上前想要抓住，但是脚下一不注意“砰哐！”栽倒在地上，连带着汽油桶压在了队员的胳膊上，“等下，把他抬起来。”队员拉住了一个运送汽油的人，示意他合力把汽油桶抬走。

    “砰砰！砰砰！”侧边的玻璃板猛地发出急促的敲打声，几只沾满鲜血的手划开的粘在玻璃内壁的黑色液体，狰狞的脸挤在玻璃上，惨白的瞳孔盯着他们的方向。“快！使劲，一，二，三——”汽油桶缓缓的被抬起。“玻璃门撑不住了！它们数量太多！”从前门折返的队员大吼，“撤！”赵寒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几人迅速向门口撤离。几乎是他们撤出储藏室的一瞬间，“哗啦——”侧边的玻璃像一层薄纸一样碎成了粉末，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哈嗷——啊哈呜...”转眼间，十几个丧尸拖着肠子和血迹向他们走来。“尽量不要开火！快撤到门口！”赵寒举枪，闭上左眼瞄准。门口的两人迅速把车侧转，把有抓把的一侧朝向正门，几名队员距离车队只有不到10米了！

    “哗啦——砰！”从加油站的顶部窜出来一个东西，吐着滴答着口水的长舌，腿部流淌着黑血的肌rou猛地一收缩“碰！”砸到了广场上，横亘在四人和车队中间，“啊哈——嗷——”冲着四人咧开了滴答的血迹的獠牙，大声嚎叫着。“分头！”四人拆成两组，向两侧一扑，“哐咚！”那东西一下扑了个空，猛地回头，血红的眼睛瞪着左侧的一组，弓起身子，准备再来一次——“砰！”两支狙击枪同时开火，第一发打上去迸出了一串火花，紧接着第二发清脆的击穿了那东西的心脏。“快！”车队示意，后面的一群已经距离很近了！发动机已经打火，后面那群东西中，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猛地前扑！最后面的队员刚好跳过它扑向的地方。“快！”已经到达的三人拉响了手雷引线。向后猛地一丢。“轰隆！”储藏室爆发出了火光！就在车队离开正门的那刻，整个加油站陷入一片火海。

    车队返回的时候，赵寒已经收拾好保险绳，塞进背包里，他略微扫了一眼，大概有9桶汽油，应该足够了。“下面我们前往峡谷，在木材到来之前确保没有行尸通过。”“是。”“好，出发。”吉普车越过火光冲天的加油站，向着峡谷进发。

    与此同时，木材厂

    因为这个季节的原因，需要加工的木材还要一个多月才能运过来，木材厂只有一个老门卫看大门，里面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楚轩程一行人尽力向老大爷说明了情况，打算事后把老大爷带到团部，谁知道老大爷固执的就要待在那里，怎么劝也白搭，楚轩程皱了皱眉头，打算先装卸完木材再说。大爷还郑重其事的要求楚轩程把单位驻地详细登记下来，等着事态结束之后找他们警队索要欠款，大爷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的写那些方块字，楚轩程哭笑不得，难得在这个世道，还有人对这些事这么认真。

    帮着队员把木材塞满了车厢，阳光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卡车隆隆启动，在多次劝说大爷未果之后，楚轩程只得留下了写食物和淡水，要求队员记下坐标，想着明天再来试试。卡车满载着木材，缓缓向峡谷开去。

    黄昏的土地被阳光炙烤，晕出一丝丝的香气，夹杂着已经开始泛黄的树叶，楚轩程整整一天，第一次就那样看着树叶在阳光和微风中摇晃，两侧的黄色飞快的向后退去，一路上都只有风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也许这辆卡车原来的主人，就是驾驶这辆卡车，驶过不计其数的黄昏和拂晓，为千万普通家庭中的一个奔波劳碌。楚轩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每每想起那一双双惨白的瞳孔，楚轩程都会有一种质疑感：是不是自己经历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也许下一秒，梦就会醒来，这里发生的一切争斗，黑暗和鲜血就会不复存在，他就会回到那个他现在觉得如此珍贵的日常里。

    只是前面的枪声打破了楚轩程的幻想。他第一次对这种他之前认为的责任和光荣的象征——枪，产生了厌恶。

    “自行射击，尽量优先打击那些速度快的。”机动队在遭遇这些东西的时候没有惊慌，在他们看来，如果这里也那么安静，反而值得担心。布置阵地，交叉射击，这是早就做熟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它们数量如此之多，仅靠这些人竟然没法在人头攒动的尸潮里撕开口子。“我们到了。”对讲机里传来楚轩程的声音。“下面我们会把战线前推到谷底中间，你们在我们身后布置隔离带。”赵寒顿了一下“我需要两个人的增援，我们的左翼人手不够。”说话的空档，赵寒一枪击穿了一只400码开外的丧尸心脏。“好，我会派人帮你。”“全员，前推。”机动队的机枪终于开火，战线开始缓缓的前进，最终竭力维持在中央。

    太近了，刚刚到达中央的赵寒马上认识到：目前这个位置极其危险。最近的一群离着他们不到100米，“机枪，尽量瞄准它们的腿部，剥夺行动能力。”“是。”渐渐浓重和黑暗里，是倒下的尸体和站在空地上那一道黑色的，仿佛不可逾越的黑线。火舌，弹壳，死亡，这些东西似乎距离身后的世界有些遥远，有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听不到一声枪响，一次凄厉的惨叫。但是对一直活在这些里面的他们来说，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习惯性的射击，掠夺他人的生命，习惯性的保持沉默，面对别人的忌惮，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每分每秒的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回头，赵寒看了看铺设木板的进度，“退10步。”黑线移动了一点点距离。“手雷，”手中的步枪一声脆响，尸体应声倒地。在黑线的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斑点。“机枪换弹。”赵寒点点头“左边的位置太近，注意一下。”密集的子弹倾泻向左侧。在紧张的铺着木板的楚轩程偶然抬头看到了这一列背影，从未如此清楚的看懂他和他们的区别。“退10步。”“右侧注意一下。”机动队稳稳的控制尸潮距离他们超过20米，“我们弹药不多了。”何晟示意，“榴弹。”左右各有2名队员单膝跪地，熟练的装载榴弹。“发射。”爆裂的火舌吞噬了前扑的尸潮，身前的木板熊熊燃烧。“退，他们也快了。”赵寒看到木板距离谷口只有不到10米了。不少丧尸穿过火焰嚎叫着冲过来，被密集的子弹击退，偶尔几只力量型的大块头，也被狙击步枪一枪穿心。“放。”榴弹爆裂的声响震彻山谷，火光映照下的黑衣像极了黑暗里的幽灵，掠夺着生机。“我们好了。”对讲机的信号传来，“手雷。”手雷的爆裂形成了一个空档“快退。”机动队快速退回了谷口，与此同时，汽油浓烈的气味冲入鼻腔，紧接着是爆裂的燃烧。

    山谷的火光仿佛点燃了星光点点的天幕，黄昏的最后一缕余晖也在火光中燃尽。望着燃烧的山谷，赵寒平静的回头“我建议，在坡顶正对谷底中央的位置和谷口各安排一组人观察，必要的时候多加木材。”楚轩程默默的点头“我和我的部队今晚会留守在这里，麻烦你会团部通知一声，尽量取消一切从北方来的增援，改用空投。”“好。”楚轩程望着火光，以及平静的望着火光的黑影。而赵寒只是望着在火光中颤抖地枫叶。一言不发。

    “营长，都准备好了。”一名队员回来，笃定的报告。营长平静的看着每个士兵身上用防破碎装置背好的组织采集器，以及破碎的玻璃窗外已经缓缓升起的月亮，缓缓的叹了口气。“我们出发。”一阵窸窣声响之后，他们按照事先安置的索道无声的接近城市，从一栋栋燃烧或者焦黑的房顶掠过，如此反复，向着外缘前进。最后落在了城郊一栋民房的楼顶。“记住我们的任务，选择落单的行动，击毙后尽快采集组织和器官，它的致命部位是心脏，心脏我们放到最后单独采集，明白了吗？”战士点点头“行动！”黑影在黑暗的城市悄悄穿梭。营长最后回头看了看临时营地的微光，在这里是那么的微弱，他想，这个时候，获救的幸存者已经暂时脱离了这里，等待他们的将是舒适的床铺，温暖的食物和篝火。回过头，已经整装待发的队员在等待他，步枪在黑夜里发出寒光。“走吧。”再也没回头。

    坐在行驶向团部的吉普车上，楚轩程一言不发，望着身后点点的火光，在这里几乎看不见了，苦笑了一下，“到头来，还是我们逼的他们。”队员不明所以的回头“队长？”楚轩程望着远处的一棵大树，“没什么。”他猛地想起，常年这个季节，外省的游客往往会成群结队的来北联省观赏枫叶，满山的枫叶火一般的在城外燃烧，情侣和烟火表演都在这个秋季上演。

    今年，恐怕只有这冲天的黑烟和尸臭来欢迎他们了。楚轩程讽刺的想到。

    “队长，发现目标，坐标60，13，34”对讲机的汇报沉稳有力，“准备，按计划行动。”“咔嚓”周围一片打开保险的声音，引它离开周边丧尸的听觉范围。一枚硬币清脆的掉在地上，轻微的响声吸引了目标，缓缓的朝着他们预定的地点走去。然而，接下来的事出乎了所有人意料。黑暗中，它趴在地上，高昂起超出常人长度的脖子，红色的微光在脖子上黑色的血管中一闪而过“啊———————”尖厉的嚎叫震得人耳朵疼，“这种型号，报告上没有。”营长阴沉的盯着这个似哭非笑的怪物，“我们有麻烦了。”周围的大地都在震动，从倒塌的楼房里，从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能赶到，那东西潮流一般的向他们这里汇集“撤！”钩锁上的黑影迅速向着外缘滑去。无数双惨白的瞳孔在黑色的夜幕里像闪烁的白矮星，从四面八方汇集，在高空中看来，楼下就是一片“银河”

    “呜！”空气发出了一声尖啸，紧接着钩锁剧烈的一颤“崩！咔吧”营长看到了急速上升的阳台，随后他看到了急速接近的地面——钩锁断了。两道黑影掉落在地面上——那是一个人的两截身体。营长立刻“撤，尽快。”平静的语气里透露不容置疑的权威。“回去告诉他们，这东西的类型远不止他们看到的。不要贸然行动。”“是，营长。”对面没有什么迟疑，只是抱着试探性的语气问出了那句所有机动队成员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还有什么要转达的吗？”营长望着像自己围过来的“白矮星”“告诉我爸，我没给机动队丢脸。”随后切断了无线电。

    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一直知道，缓缓的摸索出自己身上所有的手雷和榴弹，依次在自己周围围成一个圈，看着越来越近的白色“与其受那个罪，我更乐意这样。”手雷的拉环轻轻落地，在嚎叫遍野的尸潮中清晰的轻响了一下，紧接着是一片火光和剧烈的爆炸声。“是了，这个季节，这里该有烟花了。”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缕年头，随着汹涌的大火和四面八方疯狂扑上来的尸潮，消散在夜空中。夜空里的那一点亮，吸引走了周围所有的行尸。

    飞速掠过一栋又一栋楼的黑影并没有停歇，没有人悲痛，更没人哭泣，他们清楚，这不过是和以前一样，那个黑色的本子上又多了两个名字。以及一段简单的陈述句。——总有一天，他们也是如此。

    “指挥，它们来了。”赵寒轻轻地吻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戒指，“好。”在坡顶站起身，它们的嚎叫已经充斥了耳朵，看着黑色的潮水一次次的冲击最前面的火墙。赵寒下达了命令“准备战斗。”

    在他们眼前，火光在无边的黑夜里闪烁着，像星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