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波未平
海风缓缓吹过栏杆,携带着寒冷,夹着烟的人哆嗦了一下,紧了紧身上橙色的工作服,上面有已经开始掉色的四个字“东方海岸”那人抖了抖烟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夜色,少了城市的人造光,这里的天空倒是没有那一抹诡异的红色,身后的门吱嘎响了响。“老赵,我回去了啊”一个年轻人挥舞着手中的交班记录,有点兴奋地冲着他嚷着。老赵不耐烦的点点头“麻溜的,滚蛋。”说着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年轻人嬉皮笑脸的躲开了,一边谄媚的递过来一支烟“赵师傅,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点心意,您收着。”老赵一把抢过来,就着伸过来的打灰机点着,“小子,我跟你说,你要是这么天天开小差早溜班,当心丢了饭碗!”年轻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没天天,就是今天我女朋友过生日,我这不就想着来个惊喜...”“去去去,别搁这儿给我整这些酸臭的。”老赵吐出一大口烟,挥着手赶人,年轻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嘴都快咧到脸颊了,老赵无奈的摇摇头,紧了紧衣领,用脚别开门,走进值班室。 尝试关了几下门都管不进,老赵骂了两句,这都报上去几个月了,上面维修的人大爷似的就是不下来修修,一边随手抓了张报纸,塞进漏风的门缝里。 “滴——滴——”身后的雷达仪器猛地响了起来,老赵重重的踹了一脚门,骂骂咧咧的做到板凳上,瞅了一眼腕表“这都几点了,哪来的进港的船!”一边不大情愿的盯着那个绿色的小点点,在海港标识的半圆里接近,“晚上11点03分,有登记民用船只进港,编号0871XJ09”老赵盯着绿点上方的标记,冲着对讲机那头没好气的说着——因为很可能基本没人听,反正他说这几句就对得起他一个月少得可怜的工资了,不出意料的,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老赵把对讲机扔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盯着一片漆黑的海岸,百无聊赖,似乎是为了打发时间,他把视线挪到这个唯一还在发出动静的东西上,无聊的盯着雷达上的绿点,猛地吸了一大口烟“岸防的人早都下班了,估计是哪家少爷刚泡完妞回来吧。”吸了吸鼻子,自己上次和女的在一块儿是啥时候了?老赵摇了摇头,把思绪扯回来。自己就这么在这干着多余的活,没事不能联系塔台的人,人家是政府人员,虽然是24小时值班吧,估计也没时间陪自己唠嗑,岸防的人是典型的怠工,天天晚上就自己在这耗着过了这些年,老婆没找上连女人都没玩过,老赵盯着玻璃上自己的的脸,还算精神,但是真的要老了。 “滴滴!滴滴!”雷达上的急促响声把他拽了回来,老赵猛地盯着这个绿点——它已经越过了一般船只应该停泊的区域,他的手伸向对讲机,死死的盯着这个绿点。“塔台塔台,我是A1,请注意港口东侧10号海标位置,编号为0871XJ09的船只已经越过停泊区域,请尽快查明原因。”出乎他的意料,塔台那边很快出现了声音“塔台收到,现在进行核实。”是个干练的女声,老赵从头到脚一阵舒服,但是现在的状况容不得他瞎想,“滴滴滴!滴滴滴!”仪表上越来越急促的声音让他的心一阵阵的发紧,透过有了裂痕的玻璃,他向着海岸望去,汽笛的尖啸越来越大了,只有他对面的塔台矗立在黑夜里射出一道光柱,偶尔掠过海面。 “塔台呼叫松鸦号,请回答,你已越过停泊位置,请回答!”此刻的塔台却是一片忙碌,“台长,联系不上。”负责接线的人放下对讲机,坐在椅子上的人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挂表,“直接用灯光指示它停下。”有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接线员点了点头,示意主控员调整灯塔。远处的海面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似乎越来越近,“别紧张,长三短二,再定点到停泊区域,哪家的少爷喝多了吧。船上总有明白人。”台长看着有点哆嗦的主控员,摆了摆手。那人点了点头,缓缓的调整灯光,做了三次指示动作。“行了,等着吧,联系一下救援的人,让他们把这家少爷接下来!”大厅里传来一阵阵低笑,台长的目光转回自己的手机上。 老赵的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点,由于太近的缘故,它已经变得大了一圈,老赵从抽屉里抽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望远镜,草草的擦了擦镜头,对准了海平面:模糊里能看到很远处的是一艘游轮似的船只,灯光闪烁,表面看似乎没什么不寻常,但是早年出海的经历让老赵很清楚——那根本不是停泊的速度,倒像是在外海全速航行架势,老赵抓着对讲机,“塔台塔台,我是A1,船只运行速度异常,请求拦截!”对讲机那头还是那个接线员“塔台收到,我们已经指示停泊,”老赵把望远镜猛地丢在一边“听不懂是不是!它这个速度不是停泊速度,再有最多10分钟就要撞到岸上!拦截!他妈的,拦截!听懂了吗!”接线员明显被吓了一跳“我,我马上传达。” “台长,A1请求拦截。”台长抬了抬头“不用理他,估计是老光棍单久了想女人寂寞了。”大厅里一阵哄笑,那个接线员满脸通红,但是还是坚持说“他说让我们看看航行速度。”旁边的那个检测员马上不笑了“台长!台长!速度过快!”望着检测的仪器的红光,大厅一下子跌入了死寂。台长把手机一扔,凑过来,“这不是停泊速度!”“台长,它越过指示地点了!”台长猛地抬头:远处的海面已经能看到这艘游轮了,汽笛尖啸的轰鸣像是一架失控的猛兽,朝着海岸冲过来,台长猛地想起来什么“对!请求拦截,快!”一边按下了警报按钮。 老赵听见灯塔的警报拉响,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门外跑,他要去救援队那里,他觉得今晚上真是倒霉透了,碰上这个霉头,“就该明天早上再过来!”骂骂咧咧的抓上对讲机,踹了一脚门,冲出去了。 海浪汹涌,靠近码头的小船几乎要被抛起来,远处的游轮破开浪花,快速驶向海岸,只要靠近看,你就会看到甲板上的密密麻麻的黑点,以及灯光照耀下空无一人的瞭望塔。 把屁股底下的破自行车蹬得嘎吱响,老赵飞速的冲向救援队的驻地,一边不住回头看着已经很近的游轮,计算着它会撞在哪里,好在离着自己不近,快点,再快点,老赵几乎站起来蹬着自行车。救援队的营房已经远远的能看见了,几个小小的红点正在急速移动着,更多人从宿舍里被叫起来。“哎——!别直接往海边去!别直接往海边去!”迎面冲上来一个被吓了一跳的救援队员“吼什么呢!执行任务,不去海边去哪!”老赵指了指远处失控的游轮“他妈的!自己看看!你去了当垫板吗!”救援队愣了愣神,手里的帽子掉在了地上“这什么鬼事...”老赵一把把人扯过来,对着他已经呆滞的脸大吼“队长呢!带我去找他!”那人一边忙不迭的捡起帽子一边慌张的往后跑“队长!队长!” 几乎同时后面冲过来一个高大的汉子“别慌!照着之前的来!”一边冲着老赵点点头“我就是,你先说清楚怎么个情况。”老赵长出了一口气“游轮怪得很,直接奔着岸边来了,你们的人最好等着拦截下来再上去,我跑过来就是怕你们傻乎乎的冲过去,这东西——”话音未落,空气里响彻了一声悠长的轰鸣:游轮的前端已经撞到了远处的码头,爆裂的火花和金属的火花让码头一瞬间亮了起来,无数的铁架和集装箱发出刺耳的尖啸砸到四周去,近的几个就落在附近的水里,一片狼藉的码头上方是已经被撞得稀碎的灯塔,老赵咬了咬牙:里面的人想也不用想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可惜了那个老老实实的接线员...老赵仰头,那个高大的汉子嘴巴张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盯着游轮在码头撞出的一道长长的痕迹,以及还在歪斜的巨大的船舶,老赵狠掐了自己一把“你们这有多少人!”汉子愣了愣“算上我现在有20个。”老赵盯着汉子“你给我听好,你们所有人马上用一切手段联系警察,海关,所有你们的上级,这个烂摊子你和我谁都收拾不了,现在就去,听得懂吗!”汉子点点头,忙着招呼人去了。 “爸,咋回事儿?”海岸边上一个小小的窝棚里,睡得莽撞的青年人窜出来,衣服都没穿好,忙不迭的问自己的父亲,老渔民瞪着眼“了不得,这是撞码头上了。”“咱家的船!”老渔民看了看已经完全躺倒的大船,咬了咬牙“儿,拿着手电,咱爷俩得把咱命根子救回来。”青年抽出手电筒,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在黑夜里发光,渔民不安的看了看黑漆漆的海面“把砍柴火的砍刀拿着。”一边夺过手电“快点的!” 两个黑点沿着海岸线急速靠近那个白色的庞然大物,“爸,咱船没事!”老渔民仰天大呼“祖宗保佑。”一边招呼着儿子“走,挪着远点,防着被警察锁起来。”儿子点点头,抢头向着渔船跑去,只是跑近了才看见渔船上下摇晃的厉害,还有些黑乎乎的东西“爸,有人偷船!”老渔民一听急的大骂“真有不长良心的,吼他们!”儿子一边跑一边大吼“哎——,兔崽子,别跑——!”只是那几个人爬的更起劲了,有几个还掉进海里,“别不听招呼——!”一把抽出来砍刀,冲着他们示威似的挥舞着,老渔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在老头子...我..看着不大对...”一边一屁股坐倒在沙滩上,冲着儿子“差不多得了,别伤着人!”揉了揉有点花的老眼。 儿子一溜烟跑到船边上“别跑!这就收拾你,偷船的瘪三!”一边作势就要往上跑,这时候上面的身影停了下来,儿子得意的笑笑“麻溜的滚下来,跟我进局子,不然要你好看!”那人回头看着他——惨白的目光只有一只眼,另一个血糊糊的黑洞正在往外淌着白色的脑浆和水的混合物,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岸上的人,周围的几个“人”也纷纷回头,白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不眨的闪着寒光,“我靠!”儿子一步跌倒在海滩上,盯着这几个东西,最上面的一个噗通一声掉进海里,儿子呆呆的看着海面,无数的白色光电若隐若现,好像是通往阴间的花海,在黑夜里闪着白光。那人想也不想,回身就跑。 “哈哈!哈——嗷!”有几个海里的长长的叫起来,拼了命的往岸上爬,身后是更多的白色光点。 “没出息,往回跑!”老渔民站起来迎上去,儿子慌里慌张的只顾着往后跑“爸,爸,鬼!”老渔民猛地定住——儿子身后咋有白光呢?“跑啊,爸,跑!”老人将信将疑的回身往后走,但是剧烈的消耗让他已经跑不动了,儿子一阵风的往后跑,老人慢慢的赶不上了,儿子着急的大喊在他耳朵里越来越小...猛地觉得脚步一沉,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就栽倒在一堆潮湿的东西里,血腥味灌进自己的鼻子,猛地呛了出来,伸手一抓,满手的血和黏糊糊的肠子,老人疑惑地睁大眼睛,对上了惨白的眼眸,“爸——”老人倒在地上的最后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被什么东西扑倒,接着就是一阵红光,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海浪平静的拍打沙滩,海浪的声音混合着树叶摇晃,混合着海里那一片一片的光点,血水和脑浆泛起来的腥臭,一阵阵惨叫和哭声,盘旋在这个美丽的海岸之上。 ——东联省“松鸦号”游轮携带大量斯米罗兰感染病例撞入港口,东联省斯米罗兰爆发。 北联省临时驻地 齐卫国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眼前的画面仿佛劣质的电视机花屏一般不断地交错闪烁。“嵌入伤,出血量太大”金属的光芒一闪“止血钳,按住了。”白色的大褂和血红的血液在眼前来回晃动,齐卫国只觉得自己止不住的疲倦,隐隐约约还有女人的哭声...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黑暗包围了他...
“怎么样?”楚轩程盯着浑身是血的大夫,那人把口罩一摘,长出一口气“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一边回头看了看已经哭成泪人的女人,冲着楚轩程点了点头“也算是他命大,这个出血量也就是再晚几分钟的事。”一边拍了拍楚轩程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楚轩程无言的看着白色的帐篷,刺鼻的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让人作呕,回头看了看忙碌的大夫和护士,和寥寥无几的活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连阵亡23人,剩余12人,二连阵亡33人,剩余10人,三连...”营参谋默默地听着下属的汇报,“伤员呢?”那人立正“救回来16人,3人重伤,其余轻伤,重伤的有两个已经不行了,还剩一个昏迷。”营参谋把报告扔到桌子上,“统计好阵亡人员的姓名和有关资料,我会上报...”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申请烈士补助。”心里面却很怀疑这个世道还有没有所谓的补助,“崔副官呢?让他来找我。”士兵犹豫了许久“崔副官没有回来...”参谋顿了一下“我知道了,你去吧。”那人敬了一个军礼就转身出了房间。 “哐当!”那是文件夹被狠狠地摔在玻璃上的声音,和捂住脸的后面几乎血红的双眼。散落一地的文件,参谋没有一点想捡起来的意思。 “命令你部于明日晚同南撤空军运输部队南撤至...”赫然是文件开头的几个字,参谋看了看前院丢了魂魄一般的一群人,那一大群大小伙子今天只有这么多了,“那明天呢?”参谋苦涩的笑了笑,“战争啊,去他妈的战争。” 临时驻地北侧 赵寒无言的看着终端上再清楚不过的命令,军区的直辖令,寻找生物样本,和第一个任务差不多一致的内容,只是期限给的更明确,所有的机动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队长。”望着目光殷切的通讯兵“自己看吧。”队员中间传开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是每人看了一眼就不再把目光往那一份简报上看了。 “上峰给的指示是,给我们撤离用的直升机会在明晚10点抵达坐标位置,早晨5点会跟随编队南撤。”赵寒深吸了一口气“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1天半,我现在宣布任务计划。”盯着自己身边的队员,赵寒强迫自己保持冷漠。 “北部防线”中央城市——科里拉斯特,距离前线1公里 “请按照指示区域集合,请按照...”牛海军钻出车厢,眼前的人山人海还是让他不怎么习惯,肩膀上的步枪更是沉重的让他紧了紧挂袋,找到自己的集合点之后,牛海军默默地看着一道道人流从庞大的车站涌出,再涌入庞大的广场上,一个集合点大概有一个营的士兵,广大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标出了将近60个集合点。“整整一个旅团。”数千士兵整齐的站在广场上,带着不知所措的茫然和不解看着高台上的那一行军官。和中间的披着秋季军大衣的军人。 “立正!”哗啦——整齐的端枪的声音让人为之一振。“报告!北上志愿军第三军独立旅集合完毕,请指示!”高大的军官站了起来,示意自己要站着讲话。“各位,我是本战区的司令员,姜明海。”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数千人头顶。“大家为什么到这里,简报上说的很明白,我这里说明一下最新的情况。”“截止今早5点,北联省北部政区15市完全失联,斯米罗兰毒株已经形成了大规模的扩散,我们现在不清楚感染者的具体情况,但是北部的前线部队陆续南撤,相信他们能带来我们需要的消息。” 顿了顿,“各位,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我和你们一样充满疑惑,充满不解,我个人非常抱歉在各位告别军旅不久的时候就要被再次征召,但同时我希望你们理解,昨天,北联省进入卫国战争以来的第二次战争状态,各位,我希望你们清楚,我们在进行一场战争,即使我们的敌人尚不明确,我们不清楚会遇到怎样的状况,但既然战争已经来临——” “作为军人,我想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如何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将被陆续派往前线或者驻守单位,对于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你们第一次经历战争,第一次对着敌人扣下扳机,甚至第一次看着你们的战友死亡,接受胜利或者失败,我在这里首先表达对你们的尊敬,各位已经正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军人,即将面对军人最高的洗礼。” “但同时,我也要表达对你们的祝愿,你们的身后都有自己的家庭,爱人,子女,你们不只是共和国的士兵,更是丈夫,儿子,是一个个家庭的顶梁柱。”姜明海长出了一口气“我祝愿你们能够活着看到战争的结束。” “你们将会面临牺牲,但你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你们所战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为后方的百姓争取宝贵的时间。你们将会面临死亡,但你们的死亡将会被人永远铭记,多年之后人们回忆这一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战争,你们的名字会被人永远的传颂,直到人类历史的结束。” “所以,我在这里提两点要求,第一,决不后退,第二,活着回来!”放下手中的话筒,姜明海对着台下的士兵,端正的敬了一个军礼,阳光下的军旗烈烈作响,数千人的沉默汇聚成了一个动作——军礼。 北进运动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