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进入了三千大山外围。 即便是在外围，五六十人的队伍也几乎是全员戒备。再也不像几天前队伍拖的稀稀拉拉，众人有说有笑，反而个个严阵以待。 在秦奋的耳提面命之下，闻祁寸步不离地跟着秦奋，闻祁从小就在家乡生活，对修仙界的东西知之甚少，反倒是一行人中最懒散自由的，一会瞧瞧这个，一会摸摸那个。 闻祁刚想摘一朵紫色的花，手刚抬起来，秦奋似有所感地转身拍开他的手，竖眉问：“干什么？” 闻祁老老实实回答：“摘花。” “摘什么花，忘了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了吗！这儿可是三千大山，你小子到底要不要命了！” 闻祁难得感觉到了一点委屈，也不说话，低下了头。 秦奋也觉得话说过了，但是目前环境不允许，也就没有去安抚略显委屈的小孩儿，只能转身，警惕地感知周围。 闻祁从小便有辩花识草的天赋，很多药师都曾夸过他的天赋。而他刚刚想要去摘的那朵花则是在市面上很少见的有强大治愈能力的紫娟花。 闻祁也不解释，默默跟着秦奋。 直到天色将晚，一行人不敢趁着夜色再往前了，便找到一处空地准备休息。 领头的一个壮汉手持佩剑，在前方说道“都记得不要生火，不要大声喊叫，免得惊动林中妖物我们所有人都要丧命于此！” 秦奋带着闻祁找到一处空地。 “冷吗？”秦奋一边放下行李，一边问闻祁。 “不冷。” “晚上睡觉会冷的，把衣服盖上。”秦奋把自己的灰扑扑的外衣强行盖到闻祁身上。 天色很暗，闻祁看不清秦奋的表情，但莫名觉得他是在表达歉意。于是说到“脱了衣服你会冷。” “我一个修仙的怕什么冷，你赶快睡觉，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秦奋故意板着脸说。 闻祁被他灰扑扑的衣服裹着，觉得他很奇怪，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偏偏要换一种语气说出来。 不懂，很怪。 夜色笼罩下的三千大山异常阴冷。秦奋一点也不敢睡，全身上下紧绷着。他比所有人都害怕这里。 曾经他差一点就命丧于此。 当他看见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朝他袭来时，那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炼气初期的实力在已经魔化的巨兽之下显得无比弱小。 他承认他害怕了。 他一个七尺男儿被吓得摔倒在地，对着布满斑纹的巨兽的脸愣在原地。 下一刻，一道天光降临。随着天光而来的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 他的目光死死定在来人身上。 那女子抬起剑，深深向前一刺，伴随“噗嗤”地一声，巨兽头部喷出如瀑布一般的血。站在巨兽下方的秦奋瞬间浑身浴血。 血色散去，天光渐弱，面前显出那女子的身形。依然是一身洁白的长裙，高挑笔直的身形。 秦奋瞪大了眼。他颤声问“你是……是谁？” 女子抬眸，说到“我奉命看守地魔渊，还请速速离开。”语气冷硬如冰。 秦奋又惊又怕，不敢多问，只好狼狈的爬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跑。 跑远后，他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孤单一人如战神一般站在巨大妖兽尸体的前面。 这一幕此后深深印在了秦奋的心里。 后来他从三千大山死里逃生，他曾打听到，如今守在三千大山中心的那位仙长是混元派的沈阁主。 原来，那位救他于水火的女子便是当今年轻一辈剑道第一人。 从此以后，他心向混元，心向剑阁。 也许他是沈阁主随手一救的普通人当中的一个罢了，但是她却成了他生命中唯一向往的大道。 忆起从前，秦奋心下怅惘。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那人。 只是还不等秦奋再多想些什么，周围便传来一直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奋立刻警觉。 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变大，守夜的几个人也听到了，立刻朝正在睡觉的众人喊到“快起来，有妖兽！” 闻祁正在梦中摸着自己刚取到的佩剑，下一刻就被人晃醒。 他茫然看着秦奋。 秦奋来不及解释，说道“跟着我！” 所有人从梦中苏醒，还来不及将东西收拾起来，树林中便显出一双双冒着红光的眼睛。 秦奋皱眉说：“是血妖狼。” 周围有听过这个名字的下意识腿肚打颤。 血妖狼一般是群体生活，一旦觅食便是几十只狼走在一起。看眼下这种情况，怕是把他们这一行人当做食物了。 可是血妖狼一般是在三千大山深处，受到魔气侵蚀的妖狼变成的，怎么会游荡在三千大山的外围？ 难道是魔气侵蚀加重，连外围都成了被侵蚀区域？ 来不及多想，已经有血妖狼从黑暗中扑向人群。有些靠近的人只惨叫一声便命丧狼口。 秦奋举起佩剑向狼刺去。那柄被他日日擦地闪亮的剑终于在大战中展示了它的光芒。 闻祁也来不及想他梦中的佩剑了，拿出自己的匕首跟在秦奋后面。 秦奋重伤一匹狼，闻祁就灵活地在去补一刀，本来秦奋还担心这孩子伤到自己，结果一看闻祁身形敏捷灵活便也放下心来，专心与狼缠斗。 只是普通人占多数的队伍不及血妖狼这种皮厚爪利的生物，很快在强烈攻势下，秦奋他们败下阵来，只能点起火来恐吓这些不要命的狼群。 秦奋在与狼的缠斗中不小心被狼爪抓伤，臂膀上不断淌出鲜血，根本来不及上药，闻祁撕下比较干净的衣服，草草给秦奋缠上，也算止住了血。 群狼环绕的情况下，秦奋也不敢让闻祁自己单独走，只好守在他身边。刚开始的领队早已葬身狼口，秦奋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一行人的主导。 “秦奋，我们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啊，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人见到已经有狼在火光的照应下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于是按耐不住地问。 所有拿着火把的人将希望的目光放在秦奋的身上。 一瞬间，秦奋也沉默下来。 他要如何告诉这些人们，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拿的起剑的普通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也只是一个会被妖兽吓到尿裤子的窝囊男人。 “秦叔！” 秦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闻祁在叫自己，他愣了一下才转过头看向他。 “怎么了小闻？” “这里有敛息草。”闻祁指向一片草地。顿时，长着嫩芽的小草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什么意思？”有人问到。 秦奋一拍头，想起来了。 “这种草可以掩盖人身上的味道和气息，用来躲避只靠闻来觅食的妖兽来说再好不过了。”秦奋解释道。 “多拿点，搓出水抹在身上。快！”秦奋指挥大家赶紧拔草。 在所有人都抢着拔草的时候，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秦奋，另一个是闻祁。 “小闻快去啊。”秦奋催促道。 “我不去。”他说。 “闻祁！”秦奋有些生气。 “你要一个人走吗？” 闻祁委屈地问。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快跟着他们走。”秦奋说。他手臂上的伤出血不止，即便涂上敛息草也于事无补。为了不拖累大家只能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队伍。 “你说的，让我跟着你，我不会跟着别人。”闻祁语气坚定。 秦奋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闻听话，等我摆脱这些狼就去找你们回合，你在山口等我，好吗？” “我不走。” 秦奋再次见到了倔强的闻祁。他实在没了办法，干脆下定决心，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抱起干瘦的闻祁，迅速隐入黑暗中。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狼群，前方是未知的道路，秦奋一手提剑，一手环抱闻祁，在夜色下极速地奔跑。 “小闻。” 奔跑中的秦奋突然开口叫他。 闻祁紧盯着秦奋的身后，说到“怎么了？” “你是哪里人？” 闻祁回答“盛京。” 盛京是南朝的京城。 秦奋叹气：“原来真的是小少爷。” 他继续说“我是扬州人，我家在扬州南河。我这辈子还没去过盛京，你能跟我讲讲吗？” 闻祁虽然奇怪为什么要在最紧急的时候要说这个，但还是回答“盛京有个很大的皇宫，里面住着很多达官贵人。外面的百姓生活中皇威下都很快乐。” “那真好。”他的声音渐渐开始粗喘。 “我也想去盛京。我们家经常闹水灾，死很多人，我父亲母亲，弟弟meimei都死在了那里。” “下辈子我也想生活在盛京。” 闻祁趴在他身上说：“盛京也有人很不幸福。也有人像野狗一样生活。” “这样啊，原来盛京也不完美。”他的声音低低。“那我想去混元派，想去剑阁，想去……” 想去见见那人。 “那我们就赶紧离开三千大山，我们一定能到混元的。”闻祁难得的鼓励道。 随着秦奋体力渐渐不支，身后血妖狼一个一个追了上来。 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的过四条腿的。有狼朝两人扑了上来，还不等闻祁提醒，秦奋就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小闻，我好想见沈阁主。”他喘着粗气说道。 闻祁还来不及回答，就感觉秦奋渐松的臂膀，接着，是一阵巨大的推力。闻祁瘦小的一个，被高大的男人向前一抛，闻祁转头一看，身后是汹涌的河水。 再次转头时，却只看到秦奋微笑着，他提着剑看向他，身后却是是张开巨口的妖狼。 “秦——” 闻祁颤抖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倒在血泊中，而他的视线也随着坠崖被遮挡。 入目是崖间能看到的星空，一闪一闪，耳畔是崖底汹涌的河水，拍岸阵阵。 下一刻，小小的身子浸没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