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打了结的裤管

    我顺着小C的手指望过去，茶厂门口摊放青叶的场地上摆了一桌一椅和一台大磅秤。吴进文正坐在一张小桌子前面，低头用笔在一个本子上写着什么。

    “这么快，开始收茶青了？”我有些后知后觉的问小C。带着个奶娃娃在家里呆的时间长了，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换了春色都不知道。

    茶厂都开始收鲜叶了，我还在穿着厚厚的冬装。想当初做姑娘的时候，什么样的漂亮衣服不是我领头率先穿上身的呢？吴进文都出来上班了，看来我也不能把自己都耗在家里。

    再呆下去，估计要发霉了！

    “吴进文同意出来上班了？看来潘学武对你很好么，还给吴进文安排一个收茶青的美差。”我拍了拍小C的肩，由衷的为她高兴。

    “唉！这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可以买！我之前因为买车跑运输和吴进文辞职的事情没少和我婆婆吵架。现在想想，如果吴进文当初不从水利局出来，可能也不会碰到这些事情。像你家牛皮糖，安安稳稳的拿工资，你们儿子也有了。”小C微微叹了一口气。

    “快别提牛皮糖了。在他眼里，工作就是他的命，只要单位里有点什么事，就不着家。生儿子他不就是播了一个种吗？我养儿子的千辛万苦他一点都不体谅，如果时光倒流，我才不结这劳什子的婚。我当初在深圳，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快乐单身汉的日子不要太快活！”提到牛皮糖，我有些忿忿不平。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你就不要得瑟了。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在我面前显摆吧！”小C劈头给了我一个“栗子”。

    我摸摸头讪讪的笑了，是哦，在小C面前抱怨我自己的生活好像还真不是个事儿，显得有些不厚道。

    “我还以为吴进文会干回老本行呢。在他舅舅厂里卖钢丝不是挺来钱吗？”

    “他舅舅在县城买了一块地造了新厂房，下半年要把工厂搬到城里去。他说城里劳动力和运输成本低一些。吴进文现在这样的身体情况，自己也不能骑车上下班。他mama现在也是要每天吃药，我们出不了门。”小C有些无奈。

    “哦！你们不去县城我是最开心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带个儿子可以去哪里转悠。”我逗逗推车上的儿子。“小宝你说是不是啊？”

    我儿子拍着手上的玩具，咧嘴笑了。小C拿起纸巾给我儿子擦口水：“傻儿子哎，你最可爱了！看到你笑干妈就开心！”

    “哎，我说。吴进文不做回老本行还是很可惜。他那么些年做下来这个客户基础说丢就丢了。”

    “那能怎么办呢？打工打工，到老一场空。就算给舅舅扛活，你离开那个平台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谁还理你这个过了气的经营厂长啊！再说，你也知道吴进文是多少要面子的人，他才不想让他原来的那些客户朋友知道他现在的鬼样子呢！他最怕的就是生活在别人的同情里。”小C拍拍手站起来。

    “等下采茶的就要下山了，我要给吴进文搭把手。你也去场地上玩玩，让我的干儿子沾沾地气。”

    “哦！”我闻言起身，从推车里抱上儿子，跟在小C后面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小雪儿子都这么大了！”吴进文看到我，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下意识的往里挪了挪。

    “嗯嗯，时间过的真快。你现在好点了吗？”

    “好是好了，就是变成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了。”吴进文低下了头。

    我呆了一下，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安慰吴进文。

    吴进文坐在桌子前面，一只脚穿了回力球鞋踩在地上，另外一条腿空荡荡的，裤管打了一个松松的结挂在那里。

    吴进文真的被截肢了，他的一条腿不见了！我觉得有点眼框发热，很不想接受这样的现实。也不知道小C是怎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面对的，毕竟作为夫妻，他们可是要裸裎相对的。

    吴进文看我关注他的脚，抽了一下嘴角。“我现在买鞋的钱可以省一半了，到时候找个没有右脚的，两人合买一双鞋。要不你帮我问一下鞋厂，买一只鞋的话可以给我打五折不。”

    我张了张嘴，想笑又笑不出来。

    幸好，门口三三两两的有采茶女拎了竹篮子过来，吴进文也开始忙碌起来。我抱着儿子边溜达边想：“不管怎样，吴进文开始上班了，小C应该会轻松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