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外婆

    我和牛皮糖回到家来，儿子自然是扑上来一阵耳鬓厮磨胡搅蛮缠，好像隔了一个世纪没有见到过那样的亲热。

    唉！也许人生就是如此吧一边崩溃一边坚强。生命一代一代延续，喜乐哀怒也一代代的传承。

    家里今天比往日热闹了许多，除了线儿的父亲还有老家王坑的另外几个人。

    我有些奇怪，平日里牛皮糖的这些堂兄弟们都是勤扒苦做的人，难得离开他们那个小山村。今天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记得上次他们很多人来的时候是因为牛皮糖堂哥的儿子在海南打工，下水游泳出了意外。

    我又定睛分辨了一下，这来的人中那个最年长的正是牛皮糖那痛失爱子的堂哥。多日不见，竟然苍老憔悴的我都认不出来了。

    也是哦，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家庭也是经受过这样的打击的。母亲的猝然离世受伤害最明显的就是那视我母亲为珠宝的老外婆。

    外婆有三个孩子，母亲是她生了两个儿子以后求神拜佛得的女儿。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而我外婆却是一个死心塌地的女儿奴。

    她全心全意全须全尾爱屋及乌的爱着我们一家人。我母亲结婚以后一如往常一样的生活在娘家，我们三兄妹也在外婆的怀抱里嬉笑打闹追逐着成长。父母在外面小镇上工作，我们童年的摇篮就是那美丽的外婆家。

    甚至于我那最受她钟爱的大哥，被她软硬兼施的留在她身边念完了初中才放他回到父母工作的小镇上。

    我的父亲是个好脾气的老婆奴，像我的外婆宠女儿一样的宠着我母亲。除了每年寒暑假两次逼我们兄妹去探望探望在老家的奶奶，其它很多时候都是随了母亲去外婆的家。

    外婆这样的偏心引起了我两个舅妈的强烈不满。在农村里，一般家庭都要靠儿子养老，没有谁像我外婆这样巴结女儿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回家就是客人。而儿子是留在家里顶门立户继承香火，做他周家的传人。

    尤其是我大舅妈，背地里要讥笑我的外婆“亲外甥亲脚后跟。”，说外甥到底是外姓人，再亲热长大了也是抬腿要跑的。

    我外婆和母亲不理会我大舅妈的嘀咕，一如往常的母慈女孝其乐融融。我母亲又是一个非常大方的女人，每次回到外婆家都是大包小包带回吃的用的。不要说侄子侄女，就连兄嫂的四季衣服也是她购买打理。

    再加上外婆和舅妈是分家另过，所以就算舅妈颇有微词，我们一家还是亲亲热热的和外婆生活在一起。

    本来随着父母相继退休，她们已经在划算在小镇上另起华厦接了外婆外公来一起生活。和卫红家比邻的那个小院子已经作价卖给了邻居，新开发的居民区里定了地基。

    一切美好的筹划因为母亲的变故搁了浅。失了爱侣的父亲再没有盖房子的心力，他像一堆已经燃烧完的火焰，只有一点余温，落寞的打发完余生。

    而我的外婆就不同了，她完全就变成了一堆死灰，了无生气。原本精神矍铄的一个老太太瞬间枯萎了。整个人像被抽了脊梁骨一样的缩成了一团。大夏天也要捂着她的棉袄烘着她的火笼子。

    母亲走后的第十个月，我最最最疼爱我的外婆像一支蜡烛点完了她最后一点光亮，托体同山阿了。

    认识我外婆的人都说，是我母亲的死要了她的命。在我母亲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外婆的心就已经碎了。之所以还坚持了10个月，完全是因为我们这三个小孩的存在。她还想硬撑着帮她的女儿尽点她尚未完成的任务，到了天堂团聚时可以有个交代。

    我体验过心痛的感觉，我体验过心酸的感觉，我体验过心堵的感觉，母亲的离去也让我的世界全盘坍塌。但是肚子里孕育的新生命又让我鼓足勇气继续面对现实。所以我没有像我的老外婆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苟活于世。

    我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眼光默默的看向那个衰老的男人。虽然看上去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但实际年龄也就大约50几岁的年纪。

    在这样的年纪他失了他的爱子，他将如何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