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搞定
烧烤店的生意挺好。 等庄梦往回走时，店外已经支起了三张折叠式餐桌，旁边立了台风力强劲的落地扇，正来回摆动送风，促进空气流通，好让食客们身上的汗意不那么粘腻。 因她今天穿的是连衣裙，每当风扇朝向她这边吹动时，轻软的裙摆就被带得上下翻飞。 虽不至于走光，仅仅只露出了膝盖，却仍是引得食客中一个半秃的男子直勾勾地看过来，并冲她吹起了口哨。 庄梦厌恶地蹙起了眉头。 这人长得膀大腰圆，面相油腻，看向她的目光色眯眯的，正是她最厌恶的那种类型，和冬夜里拽她胳膊的老男人是同样一副烂德行。 但她没法对他怎么样。 无论她胆怯地回避，还是愤怒地瞪视，都只会成为他兴奋的调剂品，令他愈发来劲地刷起存在感。 况且，这里是周采做生意的地方。 对方只是吹了个口哨，自己就不顾大局跟人起冲突。万一把事情闹大了，岂不是让周采为难？ 思来想去，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忍住恶心的情绪，若无其事地绕开。 ‘唰’地一声。 还未等她迈开步子，门帘突然被周游掀起。 他大步走来，不动声色挡在了她的身前，并横了那半秃男子一眼。 因他是背对她的，她只能看到他圆润的后脑勺、宽阔的肩背，无从得知他究竟是用怎样的眼神看过去的。 进门前唯一清晰的画面，是那边直接和他目光相触的男子忽地缩回了头，整颗脑袋恨不能往桌上的啤酒杯里钻。 “进去吧，里头开了冷气，”周游面若寒霜地收回了视线，待看向她时，脸上已然是温柔有如春风的笑意，问道：“你的果汁要不要加冰块？” 先前他脑子抽风，给她倒了杯热水，熏得她满头是汗。 这个错误他深深地记在心里，决定抓住机会就改了。 “谢谢，可以加一点，”庄梦擦了擦腮边的汗，往他面前凑近了些，小声道：“刚刚你为我出头，我很感激。但……” 周游一怔。 随着她这个靠近的举动，一缕柔顺的长发从她耳畔垂下，拂过他颈间，带来一种微妙而悸动的痒。 庄梦没去看他的表情，继续说道：“但那人万一是个暴脾气，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借机生事，周采他们今晚的生意就会受影响。其实吧，他只是吹了下口哨，没干别的。我又不会掉一块rou……” 闻言，周游心中的旖旎消散，低下头去，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如果连这种人都得供起来，生怕得罪了他，那不如马上关门大吉！” 又道：“你等下千万别说是自己穿了裙子，才不小心招惹到他。这和你穿着打扮无关，和你是什么人无关。你任何错也没有。要怪，只能怪那人没素质，一把年纪了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珠子。” 然后补充了一句，“就算你穿盔甲出门，也拦不住这种垃圾爱犯贱找抽的天性。” “你居然会说脏话？” 庄梦瞪圆了眼睛，一时感觉很新鲜——他和陈皎怒气冲冲battle时都文绉绉的，可这会儿居然破功了？ “咳！”周游略有些尴尬地扭过头，“抱歉，我没你想的那么文明，动不动就会喷脏骂人。” “没事，我也一样。” 庄梦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瞬间，周游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她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望向他的时候，好似有漫天星辰在眸子中闪烁。 “坐吧。” 他深吸一口气，近乎失神地移开了视线，拿起冰夹，将亚克力冰桶里的冰块夹到了她的果汁杯里。 “谢谢。” “不客气。” “但还是很感谢你。” “不用谢，你太客气了。” 互敬一番文明礼貌用语后，两人忽然都绷不住形象，齐齐笑出声来。 少顷。 后厨的帘子卷起，咸香四溢。 周采单手端着托盘，脚步轻快的从后厨走出，“小龙虾要等一会儿，你俩先撸串吧！” 说着放下托盘，转身从吧台拿了半打啤酒，给外面一桌客人送过去。 “好吃！” 庄梦尝了口五花rou串，只觉rou质新鲜，嫩而不柴，胡椒、孜然、辣椒粉的香味完美地融入了rou块的肌理，美味层层递进，满口余香，而不是浮于表面。 “这个也还行，你尝尝。” 周游含笑递了串碳烤鸭肠给她。 “这个也凑合。” 然后是一串烤面筋。 “还有那个。” 接着是烤鲫鱼、小土豆、藕片…… 只要庄梦没分心，便能发现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奈何她心里装着事，无暇他顾，只低头喝了口果汁，又看了眼开开心心往后厨钻的周采，试探着问道：“周游，你以前是不是跟陈皎打过交道？” 如果他只看过周采日记里那张甜蜜的合影，没跟陈皎的真人打照面，那陈皎不至于一看到他就心虚成那样。 “是，”周游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一年前，我去她公司找过她，问她是否有周采的消息。” 陈皎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笑嘻嘻地发话让周采要死就死远点，别烦她。 “说完这句话，她就挽着新交的男朋友去了负一楼的停车场，准备开车去兜风。然后我……” 他顿了顿，说道：“我把车窗砸了。” “啊？” 庄梦惊得差点把烤串的签子一起吃下去。 似是怕她误会他有暴力的倾向，周游连忙解释道：“别怕，我一直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他们上车前，我就把挡风玻璃砸了，并没有伤到人。补偿的款项我也丢到了驾驶座，叫他们自己滚去4S店处理。” “哦……” 庄梦木木的将签子扔到一边，喝了口果汁压惊。 咦？ 果汁怎么不冰了？ 冰块融化得有那么快么？ “你拿的，是我没加冰的那杯。” 对面的周游立即给出了答案。 “……” 庄梦的喉管猛地被呛到了，一口果汁从嘴里喷出，不偏不倚糊到了周游的脸上。 “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抽出桌上的纸巾，倾身靠向他的方位，仔细擦拭着他的面庞。 过程中，她偶尔会碰到他那长长的、浓密的睫毛。 越碰，她越是手痒，突然就想揪几根下来玩。 她是那么想的。 下一秒，也真的那么做了。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手抖，所以，还是你自己来吧。” 对上他茫然的目光，庄梦如梦初醒，罪孽感深重地收回手，面红耳赤地狡辩道。 “没关系。” 周游估计是宕机了，竟然没有重新拿干净的抽纸，而是从她掌心里抽走了那几张用过的纸巾，胡乱将脸擦了擦。 然后……纸被擦破了。 庄梦很想笑，却觉得尴尬，于是试图转移注意力，活跃气氛，“哈哈哈，你瞧外面的太阳可真圆……不，是月亮。” 算了！ 她就没那个热场的天分！ 庄梦无奈地吃了口小土豆，回到最初的话题，“陈皎对每一个朋友都非常好，但恋爱中的她确实是个混账。我没那个资格要求你和周采原谅她，于情于理，你们是该生她的气。可周采还小，一辈子那么长，不该就这么囫囵着过了。” 她看准自己的杯子，小心地喝了一口，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今天，陈皎偷偷来找周采，是想劝她回学校念书，觉得自己耽误了她。毕竟这只是短短一周的恋爱，和她将来漫长的人生比起来，不值一提。” 何况那几天只进展到了牵手和拥抱的程度，算起来周采没有吃太大的亏，总比被渣男骗色了好。 又指了指窗外，“烧烤店每天人来人往，不乏有喝酒的。如果你或者阿木不在，她被那些喝得醉醺醺的客人调戏了，该怎么办？” 事后即使有哥哥和男友的安慰，周采的心里也难保不会留下阴影。 “如果是生活所迫，她天天上这儿做工可以。但她家二话不说就买下了门面，显然经济条件是不差的。 “我个人的建议是——只要经济条件允许，就尽量上本科。 “好工作大都对学历有要求。尤其是互联网大厂里头，低学历真的很难进去。即使进去了也容易被卡高职级晋升。 “我认识一个脑瓜子灵活的姑娘，搞市场营销是一把好手。几个月前她想跳槽去大厂，那边也承诺了优厚待遇，但一看她不是本科学历，就直接pass掉了。 “但她是因为家里穷，小小年纪就被父母逼着去打工，才上不成大学的。 “周采不一样，家里有较好的条件，又处在这么小的年纪。重新开始，一切都来得及。” 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在说空话，灌输心灵鸡汤，根本无法抚平周采上一段感情里的伤痕。 但从始至终，周游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听她说。 这给了她继续叨叨的勇气。 “等周采正式回学校了，必然不可能天天跟阿木在一起。 “但这跟她的学业不冲突。放假以后，她照样可以过来帮他忙，和他多多相处。 “阿木要是真正的好人，就不会反对她重返校园。 “如果是担心她见多了校园里的男女会移情别恋，因而阻止她回去，那他对周采也太不信任了，且一点都不为她的前途考虑。” 庄梦感觉自己的脸皮变厚了，居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用上了道德绑架这一招。 “有道理，我晚点去找她谈谈。” 周游忽然开口道。 “什么？” 庄梦目瞪口呆。 她心里预设了好几套方案来说服他，但就一小会的工夫，他就认同她的提议了？ 这也太容易搞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