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删除
骄阳似火。 路面被毒辣辣的日头炙烤得发烫，令人疑心一脚踩上去，鞋底会滋滋地冒出白烟。 “呼……” 庄梦掏出湿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无比庆幸自己是素颜出门的。不然再防汗的彩妆，在大滴大滴汗液的冲刷下也难逃翻车的命运。 “你那是笨！只要喷一遍含成膜剂的定妆喷雾，用吹风机的冷风模式吹干成膜，接着上彩妆，再喷一次定妆喷雾，一样要吹干成膜。完事扑一层散粉上去，保你不花妆。” 章若思在电话那头嗤之以鼻。 “好主意，下次我接到拍外景的单子就试试。” 庄梦的心灵手巧仅限于厨艺，化妆时顶多只能把粉底抹匀，眼影、眼线、高光、阴影、腮红、睫毛膏之类的都画得极度糟糕，弄得妆面脏脏的，还不如不画。 前天于小糖帮她弄的淡妆倒是很合适，晚上正好找她取取经。 “实在不会画就算了，别为难自己。你底子本来就好，不化妆也很出彩的，”章若思笑嘻嘻地聊着天，突然压低声音，爆了一句粗，“贱人，耍大牌上瘾了吗？” “学姐？”庄梦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别提了，jiejie我摊上一桩苦差事，给一个准备出道的女艺人拍宣传照。她架子比顶流明星大多了，居然要五个人服侍！ “一个负责跪下来帮她穿鞋，一个负责弓着腰提她的裙摆，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捏肩膀捶腿，还有一个就惨了，是专门挨耳光的。 “我带的摄影助理小李也被她使唤了，他足足把摄影棚的地板擦了八遍，她才肯下脚。但拍摄的途中，她突然叫我去安排一辆豪华房车供她休息，否则就不拍了。 “我拍过很多明星，但凡越出名的就越低调谦逊，才不像她这么贱。你去买菜吧，我先挂了，跟她经纪人好好掰扯一下。” 章若思说着就要结束这次的通话。 “先别挂！学姐，我认识了Sterne的一位调酒师。下次你如果要去那里喝酒，我可以托他预留一个座号。” 庄梦连忙说道。 “好，下次还是我们俩一起。” 章若思应道。 “那不妨碍你工作啦，拜。” 庄梦知道她积累了一定的人脉，硬杠那位女艺人并不怵。 于是便不再cao心，直奔菜市场，买了五花rou、葱姜蒜椒、芦笋、鸡蛋、娃娃菜、蒸鱼豉油等食材。 接着称了青虾、小龙虾、花甲和一斤半的武昌鱼。 “等等，这都是她们爱吃的东西。我自己的还没安排呢！” 刚走出菜市场的庄梦立刻杀了个回马枪。 等再次结束采购时，她两只手坠着的重量已然沉得要死。 “还是我来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侧边伸出，分走了她手上近七成的负担。 听到这个声音，庄梦惊喜地抬起头，看了看他长长的睫毛，又低下头去，打量着他右手拎着的番茄、鸡蛋和土豆，“真巧！你也出来买菜？” 周游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嗯，老吃外卖也不是个事，偶尔也会自己做。但我手艺平平，只能做番茄煎蛋、炒土豆丝这种简单的。” 两人从菜场出来，庄梦见他眼下泛着青灰，便顺口问道：“你没有休息好吗？” “两点多睡的，七点多就被吵醒了。” 周游又打了个呵欠。 大概是困意浓重的缘故，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变得有些朦朦胧胧的，像湖边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气质里特有的冷淡感。 “那么晚？”庄梦惊讶道。 “你走以后，我跟周采谈到了凌晨一点。顺便把她送回大伯家，跟大伯也聊了聊。最后……”周游顿了顿，强行忍住了即将到来的第三个呵欠。 “最后的结果是？”庄梦期待地看着他。 如果能挽回一个辍学少女，无疑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说再考虑几天。” 周游心里没底，怕拖下去就黄了。 “只要没一口拒绝，就是有希望的。你叫她不要怕，她那届同学早在六月就参加高考了。 “现在时机正好，九月返校了基本没多少熟面孔认识她。要是有人问，就说以前身体不好休学了嘛。” 庄梦却持乐观的态度——周采离开校园好一段时间了，难免会产生近乡情怯的陌生感。会犹豫，会考虑，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只要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轻装上阵是迟早的事。 “那就借你吉言了。” 周游很有风度的把她送到电梯口，临走前叮嘱道：“出来买菜前，我去了那家卖锁的门面。老板说大概1点半上门安装，别忘了接听安装工人的电话。” “瞧我这记性！” 庄梦忙不迭关闭了仅限通讯录联系人来电的设置。 回到家，她预约了半小时后的闪送，走进厨房，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先是蒸了两人份的米饭，再取出砧板，将小葱和老姜切碎，用少许冷水浸泡十分钟，滤除残渣，取葱姜水留用。 前腿rou和青椒、大蒜切成丝，rou丝加料酒、老抽、淀粉抓匀腌制。旁边的小碗调好料汁备用。 五花rou则切成小块，放入料理机搅碎，加蛋清、生粉、葱姜水、盐、黄酒抓拌均匀。 再放入葱花，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倒入烧好沸水的砂锅中，撇去浮末，小火慢炖。 接着将青虾开背抽虾线，剥出虾仁，加半勺盐、料酒腌制片刻；芦笋削掉硬皮，斜切成小段。 大火烧热油锅，先炒芦笋，再放虾仁炒到变红，加一勺盐调味炒匀，倒入陈皎专用的餐盒，顺便打了一份白米饭。 然后重又起锅烧油，将腌制好的rou丝放入锅中炒至半熟捞出。 油锅里放蒜末爆香，下青椒丝爆炒几分钟，加入半熟的rou丝、备好的料汁继续翻炒，三分种后关火。 再是往砂锅里丢入鲜嫩的菜心，烫熟后加盐和味精，装进大容量的汤碗，和餐盒、米饭盒依次放入了隔热保温的一次性铝箔食品袋里。 做完这一切，差不多就是半个小时。 “狮子头做多了，我怕你吃不完，就没有接着做上汤娃娃菜。明天再补。” 等闪送的小哥上门收走了东西，庄梦就着青椒rou丝下饭，顺便给陈皎发了条消息。 “明天不用管我的伙食。下班后我要去G市出差，周末才回来。” 陈皎苦哈哈地回道。 “那你的约会？” “和不解风情的直男出差，勉强算是约会吧。” “听起来，你似乎在他那里碰过壁？”庄梦瞬间捕捉到了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 “喵的，我就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人！我说好冷呀，他叫我去茶水间接热水；我问他口红的色号好看么，他说像重金属中毒，劝我以后别涂了；下班后我特意留在工位上等他，想和他一起走，他居然以为我想加班，立刻就给我找了一堆事情做！ “靠！我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接受我，情深无悔爱上我，然后狠狠地甩了他，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陈皎攥紧拳头，斩钉截铁地立下了誓言。 “皎皎，这种恋爱方式很容易消耗掉你正常的情感。建议你空窗个数月半载，整理下自己的思路，再去搞对象也不迟。” 庄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吨吨吨地喝了几大口，劝道。 “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这一趟出差，我非得拿下他不可！”陈皎俨然是下定了决心，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庄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送上了一句普适性的祝福，同时希望那位男士放聪明点——哪怕真的爱上了陈皎，也要装出不爱的假象。 只要装得好，恋情就长久得了。 午后。 因门锁构造复杂，上门安装的师傅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收工。 看对方热出了一脑门的汗，衣服背后也沁出了汗迹，庄梦便COS了周游昨天的举动，往安装师傅手里塞了好几瓶冷饮加一盒冰淇淋，礼貌地把人送到电梯口，这才转头回屋。 关上门，她伸了个懒腰，将笔记本电脑拖到客厅的茶几上，登录网页版的微博，扫了眼私信和评论的数量。 很好，人数明显降下去了。 又看了看热搜榜。 很好，没有她相关的词条。 明星们的穿搭、发色、路透、绯闻占据了榜单近八成的位置，余下两成留给了时事新闻。 如此看来，她已经回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复工指日可待。 “人间仙子江雪儿素颜照。” 正要关闭掉热搜页面，庄梦忽然在榜单上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江雪儿？ 她的互关好友里有个主打素颜仙女人设的美妆博主，名字也叫江雪儿，擅长画那种看似没化妆，其实粉底液、遮瑕膏、染眉胶、内眼线、鼻影、高光、腮红、唇釉一样都没少用的伪素颜妆。手艺之高超，令她望尘莫及。 话说这名字相同，人设也撞了，难道……是同一个人？ 怀揣着好奇，庄梦点进了那个词条，竟然真的看到了熟人——江雪儿扎着半高的马尾，眉眼弯弯地看向镜头，眼神里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清纯，仿佛林中的小鹿般纯洁。 镜头和光线很吃妆，江雪儿当然不可能素颜出镜，而是精心化了妆的。 “哇，真好看！” 但人家就是手巧，化了妆比纯素颜出镜还像素颜。更妙的是江雪儿本身就有柔弱的小白花氛围感，搭配合适的妆容，愈发放大了那种特质，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唉！” 看着江雪儿清丽无比的脸，庄梦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同为网红，自己上的是黑热搜，人家却是正向热搜。 说起来，自己吃亏就亏在长相不够小白花。 如果能拥有江雪儿的技术，平时化得出充满无辜感、清纯可人的妆容就好了。这样相亲男在造谣自己拜金糜烂的时候，旁人一看自己那么楚楚可怜，就不忍心把外围的黑锅扣过来了。 “小雪，你的美貌上热搜啦！” 惆怅之余，庄梦截下了热搜里夸赞江雪儿盛世美颜的评论，准备发给对方贺喜。 咦？ 怎么回事？ 互关里怎么找不到江雪儿的账号了？ 算了，发微信吧。 “用户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加一段系统提示。 江雪儿居然删了自己？ “删我干嘛？我没得罪她呀。上次线下聚会，大家不还有说有笑的？” 庄梦一头雾水，旋即点开了手机微博，搜索江雪儿的账号名，戳进去却看不到对方的主页。 很显然，她是被双向取关加拉黑了。 可江雪儿为何要这么做？ 莫非是看了她前晚的黑热搜，对她产生了误会？ 庄梦很想打电话跟对方解释下。 但转念一想，大家不过是比普通网友熟一点的关系。爱信不信，爱删就删，爱拉黑就拉黑，爱咋咋地。 要是一厢情愿打过去挽回，却发现自己号码也被拉黑了，那就太伤自尊了。 “梦姐，那家淘宝店说不用我补拍。转账我退还了，你查收下。” 庄梦正躺在沙发上郁闷着，微信便来了条新消息。